裴一中

《裴子言醫》~ 卷之一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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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9)

1. 卷之一

一宦妾,年甫兼旬,不甚得所,抑鬱傷脾,飲食漸減,幾半歲,後乃月事不來,日哺潮熱。醫皆養血滋陰為治,寢至肌肉消爍,喘息不眠,噁心不能食,大便不通,脈來數且弦,右關特細。《素問》謂:二陽之病發心脾,有不得隱曲,女子不月,其傳為風消,為息賁者,即此類也。在法不治,乃辭。

旬余,果卒。夫二陽,胃與大腸也,病傳化失常,飲食少進也,發心脾,始於心脾也。因不得遂,其隱曲之情,心脾鬱結而發也。心主血,脾統血,腸胃既病,則心脾無所資而血脈枯,故不月;血既枯則陰不勝陽而生熱,熱盛則生風,而肌肉消爍矣。故曰風消。肺屬金,主氣,金為熱迫,則氣上賁而喘息不寧矣,故曰息賁。

初治時,即開導腸胃中積滯,使真氣流通,胸膈寬利,能飲能食,始用血分等藥,調月事不來,退日晡之潮熱,方為至治(前崩暈一證與此雖異,共受病於腸胃則同也,讀者參之。),乃不審二陽因抑鬱久而積滯不行,為受病之根,謾執月事不來,日哺潮熱是血少陰虛病,不消遙散,則四物湯,朝餐暮餌,而卒至於死,良可嘆也。女人患此甚多,余故詳著其徵,並釋經義云。

學不博不可以為醫,徒博亦不可以為醫。醫者,意也,聖賢之精蘊,形而上者之道也;布在方策者言也,形而下者之教也。學者欲求聖賢之意,不得不因言以求之,非廣博不可也。所謂教,非道不立,道非教不明也。不求其意,而徒事於言,則雖讀盡天下古今奇書,皆糟粕矣,何異饕餮百種珍差,填塞胸中而不化者乎。

病有一、二劑而愈,有數十劑或百劑而愈者,有淺深故也。感有淺深,則其所以治之者,非可概為欲速也,欲速則寒熱溫涼,行散補瀉,能無過當乎!如寒藥療熱者也,寒太速則熱未已而冷疾隨生,熱藥攻寒者也,熱太速,則寒未除而熱邪又起。表者汗,里者下,汗速則亡陽,下速則亡陰矣。

虛者補,實者瀉,補速則邪熾,瀉速則正傷矣,功未秦而害已滋,不可不深為之意也。昔許學士治一人,發熱頭痛,脈浮數,麻黃湯證也,尺獨遲而弱,以仲景論尺遲者,營不足,未可遽汗,進以建中湯加歸、耆,越宿脈尚爾,其家欲速汗解,許只建中湯調營而已。五日尺方應,始投麻黃湯,二服汗出而解。

設不顧虛實,不待時日,禍旋踵矣。《南史》載範云遇武帝九錫之命,忽傷寒,恐不得與慶事,召徐文伯診,懇曰:可速瘥否?徐曰:易。恐二年後不復起。曰:朝聞道,夕死猶可,況二年乎?徐即以火煆地,布桃柏葉,置云於上,頃刻汗出,樸以溫粉,明日愈,云甚喜。徐曰:不足喜。

後二年,果如此言。凡病欲速愈,而不顧其為後患者,不必有佐命之暫榮(凡欲求速快於心者,其終必有傷。),而甘為夕死之續者也。

白話文:

[卷之一]

一位宮女,年紀剛過十歲,生活不如意,鬱鬱寡歡傷了脾胃,食慾日漸減退,持續了將近半年,後來月經停止,每天下午潮熱。很多醫生都用養血滋陰的方法治療,結果導致她肌肉消瘦,呼吸困難,睡不著覺,噁心吃不下東西,大便秘結,脈搏頻數而弦細,右手寸關脈特別細弱。《素問》說:二陽的病症會影響心脾,有隱藏的病因,女子月經不調,會發展成風消症或息賁症,這個病例就是這種情況。按醫理來說,這種情況不應該用這種方法治療,所以我辭謝了。

十幾天後,她果然去世了。所謂的二陽,指的是胃和大腸。疾病傳變失常,導致飲食減少,影響心脾,疾病的發端就在心脾。因為鬱鬱寡歡,心緒不暢,導致心脾鬱結而發病。心主血,脾統血,腸胃生病,則心脾得不到營養,導致血脈枯竭,所以月經停止;血枯則陰氣不足,陽氣旺盛而生熱,熱盛則生風,所以肌肉消瘦。這就是所謂的風消。肺屬金,主氣,金氣被熱所迫,則氣上逆而導致呼吸困難,這就是所謂的息賁。

一開始治療時,應該先疏通腸胃積滯,使真氣流通,胸膈舒暢,能夠飲水進食,然後再用滋補血液的藥物,調理月經不調的問題,消除午後的潮熱,這樣才是正確的治療方法。(之前的崩漏暈厥症狀雖然與此不同,但都源於腸胃疾病,讀者可以參考比較。)但是當時沒有注意到二陽因鬱結日久而導致積滯不通,是致病的根本原因,反而執著於月經停止、午後潮熱是血少陰虛的病症,不斷使用逍遙散或四物湯,結果導致病人死亡,真是令人惋嘆!女性患有這種病症的很多,所以我詳細描述其症狀,並解釋經義。

學習不廣博不能成為醫生,僅僅廣博也不足以成為醫生。行醫,關鍵在於用心,是聖賢精髓,是形而上的道理;佈列在方藥策略上的,是方法,是形而下的教誨。學習者要想理解聖賢的醫理,必須從文字中探求,沒有廣博的知識是不行的。所謂的教誨,沒有道理就無法建立,道理沒有教誨就無法闡明。不求醫理真諦,而只拘泥於文字,即使讀盡天下古今奇書,也都是糟粕,就好比貪婪地吞食各種珍餚異饌,塞滿胸中卻不能消化一樣。

有些疾病,一劑或兩劑藥就能痊癒,有些疾病則需要幾十劑甚至上百劑藥才能痊癒,這其中有深淺輕重的區別。疾病的輕重不同,治療方法也不同,不能一概而論,急於求成。急於求成,寒熱溫涼、行散補瀉,很容易把握不好分寸!比如用寒涼藥治療熱證,降溫太快,熱證還沒消除,寒邪又產生了;用溫熱藥治療寒證,升溫太快,寒邪還沒去除,熱邪又出現了。表證要發汗,裡證要瀉下,發汗太快則傷陽,瀉下太快則傷陰。

虛證要補,實證要瀉,補得過快則邪氣更盛,瀉得過快則正氣受損,功效還沒產生,壞處卻已經滋生,不可不深思熟慮。從前許學士治療一位病人,發熱頭痛,脈搏浮數,是麻黃湯的主治症狀,但寸口脈卻遲緩而微弱,根據仲景的理論,寸口脈遲緩是營氣不足,不宜立即發汗,於是先用建中湯加當歸、黃耆,第二天脈象仍然如此,家屬急於求成想讓他發汗退燒,許學士只用建中湯調養營氣。五天后寸口脈才有了變化,才開始用麻黃湯,服用了兩劑藥,汗出而痊癒。

如果不考慮虛實,不等待時機,禍患就會接踵而來。《南史》記載範雲遇到武帝九錫的恩賜,突然得了傷寒,擔心不能參加慶典,便請徐文伯診治,懇切地問:能不能很快痊癒?徐文伯說:很容易。但是恐怕兩年後會再次發病。範雲說:早上聽聞道理,晚上死去也值得,何況是兩年後呢?徐文伯便用火燒熱地面,鋪上桃葉柏葉,讓範雲躺在上面,一會兒工夫就出了一身汗,然後用溫熱的藥粉敷蓋,第二天就痊癒了,範雲非常高興。徐文伯卻說:不必高興。

兩年後,果然如他所言。凡是疾病,想快速痊癒,而不考慮後患的,雖然可能有暫時的榮耀(凡是想追求快速滿足的人,最終都會受到傷害),卻甘願承受不久後的再次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