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覺愚

《覺廬醫話錄存》~ 覺廬醫話錄存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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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廬醫話錄存 (7)

1. 表裡相通

《素問·咳論》曰:「皮毛者,肺之合也。」《靈樞·本輸篇》曰:「肺合大腸。」又曰:「腎合膀胱。膀胱者,津液之府也。少陰屬腎,腎上連肺,故將兩藏。」生理學謂皮膚與肺臟同營呼吸作用,所以排碳氣而吸氧氣者也,而皮膚又與腎臟之泌尿機能有密切之關係。彼徒知肺司呼吸,而不知皮膚於排汗之外,其吸引力亦最強,彼知皮膚有排汗功用,而不知其與腎臟有盈虧關係者,是皆未了然人體臟器之生活狀態者也。

人身體溫,無論冬夏皆能保持常度,並無增減,其有自覺寒熱者,不過感觸天空氣體之殊常耳。故夏熱則人身之血液流往肌膚者多,而排汗亦多;冬寒則皮膚收斂,汗液排泄於外者自少。此類之廢料仍隨血流返腎臟,賴其泌尿作用,將之濾出,由輸尿管下輸膀胱為溺,故夏日汗多而冬日溺多。何夢瑤謂夏日陽外泄,則汗出而內涸;冬月氣內斂,則化水而陰充,亦是此義。

又考外感諸證,肌表不通,碳氣容積於裡者多,勢必影響於肺臟之呼吸。觀桂枝證之鼻鳴,麻黃證之乾嘔,麻杏石甘證之氣喘可知。不特此也,表證未解,影響於腎臟者亦絕巨,彼膀胱蓄水之五苓散證,血結精室之桃核承氣、抵當諸證,雖有表裡先後不同,何莫非由皮膚間接波及乎?若汗液不能排泄於外,表證仍屬未解,腎臟又不能將血液中之水量濾而為溺,於是此應排泄之水量乃滲入大腸而下利,則又屬葛根證矣。察其挾熱,則葛根芩連;挾寒,則人參桂枝,雖寒熱不同,而病因則一。

若不下利而但嘔者,則又氣體上衝所致,彼葛根證原有不下利但嘔者之文,故不必治利,不必治嘔,但察其由表病未解而轉屬者,一解其表,而利與嘔自止矣。於此足見皮膚與肺、腎、膀胱、大腸之相為表裡,而亦可見病傳之必有所因,彼之頭痛醫頭,腳痛治腳者,安足語此?

白話文:

表裡相通

《素問》記載,皮膚與肺臟相通;《靈樞》也說肺與大腸相通,腎與膀胱相通,而膀胱是貯存津液的地方。腎經上通於肺,因此兩者關係密切。生理學上,皮膚和肺臟共同參與呼吸作用,吸入氧氣排出二氧化碳;皮膚也與腎臟的泌尿功能關係密切。有些人只知道肺負責呼吸,卻不知道皮膚除了排汗外,其吸附能力也很強;有些人知道皮膚有排汗功能,卻不知道它與腎臟的盈虧互相關聯,這些都說明他們沒有真正了解人體臟器之間的運作狀態。

人體的溫度無論冬夏都能保持恆定,不會增減。感覺到冷熱,只是因為感受到外界氣溫的變化。夏天炎熱,血液流向皮膚較多,排汗也多;冬天寒冷,皮膚收縮,汗液排出較少。這些代謝廢物仍然隨血液回到腎臟,經由腎臟的過濾作用排出體外,經由輸尿管流入膀胱成為尿液,所以夏天出汗多,冬天排尿多。何夢瑤也說,夏天陽氣外泄,汗液排出,體內水分減少;冬天氣血內斂,則體內水分增加,陰氣充盛,這也是同樣的道理。

再者,觀察外感疾病,如果肌膚表層不通暢,體內二氧化碳積累較多,必然會影響肺臟的呼吸功能。像桂枝證的鼻塞、麻黃證的乾嘔、麻杏石甘證的氣喘都可以說明這一點。不僅如此,表證不解,也會嚴重影響腎臟。例如,膀胱蓄水的五苓散證,血瘀在膀胱的桃核承氣湯證、抵當湯證等等,雖然表裡症狀出現的先後順序不同,但都間接地受到皮膚影響。如果汗液不能排出,表證仍然沒有解除,腎臟又不能將血液中的水分過濾成尿液,那麼這些應該排出的水分就會滲入大腸而導致腹瀉,這就是葛根湯證。如果伴隨發熱,則用葛根芩連湯;如果伴隨畏寒,則用人參桂枝湯,雖然寒熱不同,但病因卻是相同的。

如果沒有腹瀉,只是嘔吐,則是由於氣體上衝所致。葛根湯證中本來就有不下瀉而嘔吐的記載,所以不必治療腹瀉,不必治療嘔吐,只要解決表證,腹瀉和嘔吐自然就會停止。由此可見,皮膚與肺、腎、膀胱、大腸之間是表裡相通的,疾病的傳變也必然有其原因。那些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做法,怎麼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醫治呢?

2. 攻補兼用

裴兆期曰:「凡用補藥,必兼瀉邪,邪去則補藥得力。」《古今醫案按選》載丹溪治葉名儀痢疾案,先投以參、朮、陳皮、芍藥等數劑,奈藥日投而病日甚,遊朋譁然,後始以小承氣湯飲之遂愈。問故,曰:「前診氣口脈虛,形雖實而面黃稍白,此平素與人接言多,多言者,中氣虛。

又其人務竟己事,恆失之飢而傷之飽,傷於飽,其流為積,積之久,成為痢疾。夫滯下之病,謂宣去其舊而新是圖,而我顧投以補藥十餘帖,安得不日以劇?然非浹旬之補,豈能當此兩帖承氣哉!故先補完胃氣之傷,而後去其積,則一旦霍然矣。」然此乃飢飽勞役之虛痢,故可先補而後瀉,況其所謂補者,參朮之中,仍助陳皮,芍藥以調氣破滯,並非後人之重濁蠻補之藥,蓋深得補中兼攻之法以裁方者。又古人治虛中夾實之病,凡用攻藥,必兼以補藥助胃氣而行藥力。

如黃龍湯中用參,則硝黃得鼓盪之功,其破敵之力愈銳。此旨惟張石頑《千金方衍義》一書,闡發最詳,醫者不可不讀也。

白話文:

攻補兼用

裴兆期說:「凡是用補藥,一定要同時瀉去邪氣,邪氣去除後,補藥才能發揮功效。」《古今醫案按選》記載丹溪治療葉名儀痢疾的案例,一開始用人參、白朮、陳皮、芍藥等藥物開了幾付藥,沒想到病情卻一天比一天嚴重,旁人都議論紛紛。後來丹溪改用小承氣湯,病人就痊癒了。問他原因,他說:「我先前診斷他的氣色、脈象虛弱,雖然看起來身體充實,但臉色略顯黃白,這是因為他平時說話太多,說話太多會耗損中氣。

而且他工作很努力,經常飢餓或過飽,過飽傷脾胃,久而久之就形成積滯,積滯久了就變成痢疾。這種下痢的病症,應該先疏通舊有的積滯,然後再調理新的問題,而我卻用補藥十幾帖,病情當然會越來越嚴重!然而,如果不是先調理一個多月的時間來補養,怎麼能抵得上兩帖承氣湯的效果呢!所以,我先補益受損的胃氣,然後再去除積滯,就能馬上痊癒。」然而,這屬於因飢飽勞累導致的虛弱性痢疾,所以可以先補後瀉;況且他所用的補藥,人參、白朮中,還加入陳皮、芍藥來調氣、消積滯,並不是後世那種藥性沉重、過度滋補的藥物,他深諳在補益的同時兼顧攻邪的方法來制定處方。

此外,古人治療虛症夾雜實證的疾病,凡是用攻邪的藥物,必定同時使用補益的藥物來扶助胃氣,以增強藥效。

例如黃龍湯中加入人參,就能使硝石、黃連發揮更好的攻邪作用,其破除邪氣的力量更加強大。這方面的道理,張石頑《千金方衍義》一書闡述得最為詳盡,醫生們不可不讀。

3. 瀉痢異治

《內經》言腸澼,昔人謂之滯下,即今之痢疾也。古無痢字,與泄瀉同以利言,惟證候各異,治亦不同。尤在涇曰:「泄瀉多起寒濕,寒則宜溫,濕則宜燥也;痢病多由濕熱,熱則宜清,濕則宜利也。雖泄瀉亦有熱證,然畢竟寒多於熱;痢病亦有寒證,然畢竟熱多於寒。是以泄瀉經文,必傷脾陽,而腫脹喘滿之病生;痢病經久,必損其陰,而虛煩痿廢之疾起。

痢疾兜澀太早,濕熱留注,多成痛痹;泄瀉疏利或過,中虛不復,多作脾勞。兩者不同,於斯可見。」後人未達其義,混同論治,競用溫補;張景岳其尤者也。雖泄瀉門中原有溫補之法,張景岳其尤者也。雖泄瀉門中原有溫補之法,但非治瀉之全法,更不可概施於痢病也。考之仲景,以熱痢下重,渴欲飲水,主以白頭翁湯。

譫語有燥屎,下利脈反滑,主以承氣湯。張潔古發調氣行血之論,創芍藥湯。皆以痢言,蓋痢病無不裡急後重,或血或膿。腹痛口渴者,與泄瀉之病原易分別,即濕傷血分之痢,口不渴,腹不痛,亦必裡急後重,小便短少而脈數。劉河間主以黃連湯,陸定圃嘗言其效,然則瀉痢兩證,其可混而莫別乎?

白話文:

瀉痢異治

《內經》提到腸道積水,古人稱之為「滯下」,就是現在的痢疾。古代沒有「痢」字,和泄瀉一樣都用「利」來形容,只是症狀和治療方法不同。尤在涇說:「泄瀉多半是由於寒濕引起,寒則宜溫,濕則宜燥;痢疾多半是由於濕熱引起,熱則宜清,濕則宜利。雖然泄瀉也有熱證,但總體來說寒證多於熱證;痢疾也有寒證,但總體來說熱證多於寒證。因此,泄瀉久了,必然傷脾陽,導致腫脹喘滿等病症;痢疾久了,必然損傷陰液,導致虛煩痿廢等疾病。

痢疾如果過早使用收斂止瀉的方法,濕熱停留在體內,容易導致疼痛痹阻;泄瀉如果過度瀉利,導致脾胃虛弱,則容易造成脾勞。兩者的差異,由此可見。」後人沒有理解這其中的道理,混淆治療方法,一味地使用溫補的方法;張景岳尤其如此。雖然泄瀉的治療方法中確實有溫補的方法,但那並不是治療泄瀉的全部方法,更不能一概而論地應用於痢疾。

從仲景的醫案來看,熱證痢疾,症狀是下腹墜脹沉重,口渴想喝水,主要用白頭翁湯治療。出現神志不清、大便乾燥、下痢卻脈象滑利等症狀,則使用承氣湯治療。張潔古提出調和氣血的理論,創立了芍藥湯。這些都是針對痢疾的治療方法,因為痢疾都會有裡急後重,或帶血或帶膿。腹痛口渴的症狀,與泄瀉很容易區分,即使是濕邪侵犯血分的痢疾,沒有口渴、腹痛,也必定會有裡急後重,小便短少,脈搏頻數。劉河間主要用黃連湯治療,陸定圃也說過其療效很好。那麼,瀉痢兩種疾病,真的可以混淆不清嗎?

4. 滋陰降火

地黃、龜板、知母、黃柏,為大補陰丸,俗醫執方施治,每每僨事。非方之不善,實用者之不善耳。方中地黃、龜板補陰,知母、黃柏降火,以治陰虛火亢,脾胃實而便艱者,確切不移,故好用溫補之陳修園亦盛稱其妙。

蓋陰虛固宜滋,火亢亦宜降,若只滋陰而不降火,則病豈能愈?葉香岩曰:「譬如釜中之水,灶底之火,火旺則水煎乾,頻加其水,火終不退,莫若加水而釜底抽薪,自然釜中之水不於。」薛時平曰:「凡水虛火實之甚者,非滋陰降火之劑兼致其力,不能盡治法之要妙。」《素問》謂諸寒之熱者,取之陰,所謂求其屬也。

王冰注曰:「壯水之主,以制陽光。」夫以寒治熱而熱不除者,由乎真水不足,不能制其火故也。水之主,腎也,壯者,滋益之也,必當滋腎水之不足。彼苦寒之藥,能瀉火者,不過折其威勢而使之暫伏耳,終不能使其不再作也。然病非因陰虛者,誤眼滋陰之藥,每致嘔悶減食;病不因火亢而服知柏者,每致傷胃泄瀉,此則用藥者之責,不可歸咎於藥也。

白話文:

滋陰降火

地黃、龜板、知母、黃柏組成的大補陰丸,一些庸醫照方抓藥治療,常常弄巧成拙。並不是藥方不好,而是使用者不懂得如何運用。方子中地黃、龜板滋補陰液,知母、黃柏瀉火,用來治療陰虛火旺、脾胃積實導致便秘的病症,效果確實可靠,因此連提倡溫補的醫家陳修園都盛讚其神奇。

陰虛就應該滋養,火旺就應該瀉火,如果只滋陰而不瀉火,病怎麼能好呢?葉香岩說:「就像鍋裡的水,灶底的火,火旺則水燒乾,不斷加水,火卻不退,不如一邊加水,一邊把灶底的柴火抽掉,這樣鍋裡的水自然就不會燒乾了。」薛時平說:「凡是陰液不足而火旺盛的病症,如果不同時使用滋陰降火的藥物,就不能發揮治療的最佳效果。」《素問》說治療寒邪引起的發熱,要從陰入手,這就是說要治其根本。

王冰註解說:「增強水的本源,才能控制陽火的過盛。」用寒涼之物治療發熱,而熱症卻沒有消除,是因為真陰不足,不能夠制約陽火。水的本源是腎,增強就是滋補,一定要滋補腎陰的不足。那些苦寒瀉火的藥物,只能暫時抑制火勢,卻不能從根本上使其不再復發。然而,如果病人並非陰虛,卻錯誤地服用滋陰藥物,往往會導致嘔吐、噁心、食慾不振;如果病人並非火旺,卻服用知母黃柏,往往會導致胃部受損、腹瀉,這都是用藥者自身的責任,不能歸咎於藥物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