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廬醫話錄存》~ 覺廬醫話錄存 (12)
覺廬醫話錄存 (12)
1. 丹溪學說
丹溪陽有餘陰不足論,謂人自有生以後,端賴水穀以養。男二八,女二七,而精通經至,陰氣始成。及男八八,女七七,而精絕經斷。夫陰氣之成,只供給得三十年之視聽言動,此難成易虧之陰,詎可不加保養哉?又其《茹談論》,謂谷菽果菜,為開賦之味,自然沖和,有養人補陰之功。揆其意,以精血化生於水穀,故純以飲食為補,此深得子和之法者也。
後人不達其義,見其補陰丸中用知、柏,即援以為例,及治而誤事,竟不咎己之審證不明,而咎丹溪立方以誤世,甚有醜詆謾罵,不遺餘力,如黃元御、張景岳輩,其尤者也。不知丹溪之用知、柏,原以治陰虛火亢,能食便艱之證,非概治一切陰虛而脾胃不實之證也。又其醫案中言陰虛者,每用參、術為治,蓋以脾在六經為足太陰,《內經》所謂陰中之至陰也,胃納脾運,胃降脾生,水穀腐化,精血賴以資生。設若勞倦內傷,虛耗脾氣,則飲食不能腐化,而精血虛矣。
白話文:
丹溪先生認為,人從出生開始,就依靠水谷精華來維持生命。男性二十八歲、女性二十七歲,精氣通達經脈,陰氣開始形成。等到男性八十八歲、女性七十七歲,精氣衰竭,經脈停止運作。陰氣的形成只夠維持三十年的視聽言動,這種難以維持、容易損耗的陰氣,怎麼能不加以保養呢?
丹溪先生在《茹談論》中提到,五穀、豆類、水果、蔬菜,是開胃的飲食,自然平和,有滋養身體、補益陰氣的作用。他的意思是,精血源於水谷精華,所以補益陰氣,最重要的是飲食。這正是深得養生之道的方法。
後世有些人不懂他的意思,看到他[補陰丸]的藥方中有知母、柏樹,就以此為例,套用在所有陰虛患者身上,結果治病失誤,卻不反思自己辨證不明,反而責怪丹溪先生的藥方誤導世人,甚至惡意攻擊、謾罵,黃元御、張景岳等人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他們不知道丹溪先生用知母、柏樹,其實是治療陰虛火旺、消化不良的症狀,並不是所有脾胃不實的陰虛患者都適合。丹溪先生在醫案中記載,治療陰虛患者,經常使用人參、黃芪等藥物,因為脾臟在六經中屬足太陰,是陰中之至陰。《內經》說,胃主納,脾主運,胃降脾升,水谷精華在脾胃中腐化,精血才得以生成。如果勞倦內傷,損傷脾氣,飲食就無法腐化,精血就會虛弱。
故用參、術以助脾之用,乃不易之定法。則知其所云陰虛,乃指足太陰脾臟之虛而言,與陰虛火亢治宜清滋之陰虛不同也。後之虞夭民、汪石山,雖有論列,惜皆未明斯義。陳修園雖知補脾為補陰,亦矯枉過正,一若補脾之外,其它補陰之法,均可不講。故王子能謂人之才識學力,各有能至不能至,真知言哉。
白話文:
所以使用人參、白朮來幫助脾臟的功能,這是不變的定律。由此可知,古人所說的「陰虛」,指的是足太陰脾臟虛弱,與陰虛火旺需要清熱滋陰的「陰虛」不同。後世的醫家虞夭民、汪石山,雖然也對此有所論述,但可惜都沒有明晰地闡述這個道理。陳修園雖然知道補脾就是補陰,但卻矯枉過正,好像除了補脾以外,其他補陰的方法都可以忽略不計。因此,王子能說:「人的才智學識,各有能與不能,」真是知人之言啊!
2. 東垣方法
李東垣發明補脾升陽之法,以治勞倦致虛,脾陽下陷之證,其功甚大。至《脾胃論》雖以脾胃並舉立名,《蘭室秘藏》雖知歸本脾胃,其實只明治脾之法,而治胃之法則闕焉不詳,且其立方,多雜群隊之藥。徐靈胎曾譏其駁雜,而不拘何病,立方必兼升散之藥數種。後賢如陸麗京、魏玉衰、章杏云,嘗非議之。
試以其所立諸方而論,清暑益氣湯雖以清暑為名,卻無清暑之實;補中益氣湯,只可治虛人外感及脾陽不升之病;升陽益胃湯、瀉陰火升陽湯等,則藥太龐雜,誠如徐氏所譏矣。抑嘗論之,凡病屬脾氣下陷者,升陽之法原不可廢,但不可誤施於溫熱門中耳。蓋東垣生平獨得力於此法,故其所論,不外發明斯義,非治病之全體也。
白話文:
李東垣創立補脾升陽法,專門治療因勞累過度導致虛弱,以及脾陽下陷的症狀,其功效十分顯著。儘管《脾胃論》以脾胃並舉命名,《蘭室秘藏》也強調脾胃的重要性,但實際上它們僅注重治療脾臟,而對於胃的治療方法卻欠缺詳盡,而且所使用的藥方也往往摻雜各種藥物。徐靈胎曾批評其藥方過於駁雜,不論何種疾病,都必定加入數種升散藥物。後來的醫學家陸麗京、魏玉衰、章杏云也曾提出質疑。
以其所提出的藥方來看,清暑益氣湯雖然名為清暑,但實際上並無清暑功效;補中益氣湯僅適用於虛弱體質的外感和脾陽不升的疾病;升陽益胃湯、瀉陰火升陽湯等藥方,藥物過於繁雜,正如徐氏所批評的那樣。
然而,必須指出的是,對於脾氣下陷的患者,升陽法是不可或缺的,但不能誤用於溫熱病症。李東垣一生精通補脾升陽法,因此他所論述的內容,主要是在闡釋此方法的精髓,而非治療疾病的完整方案。
而《四庫全書》醫家類謂其制方:「君臣佐使,相制相用,條理整然,他人罕能效之者。斯則事由神解,不涉言詮」云,未免推許過當,實未敢贊同也。
白話文:
《四庫全書》中的醫學部分提到,他們在制定藥方時,遵循著「君臣佐使,相制相用」的原則,意指在藥方中,主要藥物(君)與輔助藥物(臣、佐、使)相互制衡、互相配合,整體結構井然有序,這使得其他人難以仿效。然而,《四庫全書》認為這種方法「事由神解,不涉言詮」,即這種理解來自於一種超乎言語的智慧,這種觀點可能有些過度推崇,實際上我不敢完全同意。
3. 溫病條辯
吳鞠通《溫病條辨》,力辨寒溫之異,多所發明,論藥亦多精妙。《解產難》、《解兒難》兩篇,皆屬可傳之作。顧《條辨》一書,簡誤之處亦在不少,詳見王潛齋《歸硯錄》、章虛谷《醫門棒喝》中,著書之難,古今同患,詎不信哉!然《條辨》之未盡善,實吳氏自取之咎。古越曹炳章謂當時吳以省墓回紹城,與任濟堂先生善,因出《條辨》一書、互相辨析。
任君獨贊《解產難》、《解兒難》兩篇,余則謂自條自注,著書無此成例,且其中缺誤處甚多雲。由是拂其意,交遂疏。蔣湖書屋主人謂吳性剛氣做,洵不誣也。故惟其性剛,乃不能容物;氣做,則自視過高,雖得良友,亦無從獲益。設當日能虛心下問,互相切磋研究,棄瑕取瑜,重為編訂,當能免此遺憾。
今則長留缺點,為後人駁難,未免不值矣。
白話文:
吳鞠通的《溫病條辨》一書,深入探討了寒溫病症的差異,提出許多新的見解,對於藥物的論述也十分精妙。《解產難》、《解兒難》這兩篇更是值得流傳的佳作。不過,《條辨》這本書也存在不少錯誤,詳見王潛齋的《歸硯錄》和章虛谷的《醫門棒喝》。寫書難,古今皆然,這的確令人感慨!然而,《條辨》的不足,其實是吳鞠通自己造成的。傳說當時吳鞠通從省墓回來紹興,與任濟堂先生交好,便拿出了《條辨》一書請教,兩人互相討論。
任濟堂只讚賞《解產難》、《解兒難》兩篇,而吳鞠通則認為自己註解自己的書,這種做法前所未有,而且書中還有很多錯誤。因此,任濟堂就拂了他的意,兩人的關係就疏遠了。蔣湖書屋的主人說吳鞠通個性剛強,這話沒錯。正因為他個性剛強,所以容不下別人的意見;自視過高,即使有良友,也無法從中獲益。如果當時他能虛心請教,互相切磋,取長補短,重新編訂,就能避免這些遺憾。
如今,這些缺點仍然存在,後人不斷反駁批評,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