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醫說》~ 卷二 (2)
卷二 (2)
1. 黃師文
宋人施彥執北窗灸輠載黃師文治一婦人，臥病垂三年，狀若勞瘵，名醫皆以虛損治不瘥。師文往視之曰：「此病食陰物時或遭大驚也。」問之，其婦方自省悟曰：「曩者食水團時，忽人報其夫墜水，由此一驚，病延至今不能愈。」師文以青木香丸兼以利藥一帖與之，須臾下一塊，抉之乃痰包一水團耳。
蓋當時被驚，怏怏在下而不覺也。其後安康無恙。近時小兒醫陳日新，形體尫羸，常日病熱，至暮尤甚。醫以陰虛治，或以勞瘵治，荏苒半載，病勢轉危。日新謂其父曰：「欲得大黃通利大腸，為之一快，雖死無憾。」其父齟齬久之，姑從其請，遂以導痰湯入硝黃劑煎服。自辰至申下結糞一塊，如核桃許。
抉開視之，乃上元看燈時所食粉餌也。因痰裹在外，不能消化，由是致熱日漸銷鑠。耳向使日新不自知，藥性則久為泉下人矣。誰謂劉張之法無補於世哉？
白話文：
黃師文
宋朝人施彥記載了黃師文醫治一位婦人的案例。這位婦人臥病三年，症狀像勞傷導致的肺癆，許多名醫都診斷為虛損，治療無效。黃師文去看診後說：「這病是吃了陰寒的食物，同時又受到驚嚇引起的。」詢問後，婦人恍然大悟說：「以前吃水團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報說丈夫落水了，受到驚嚇後，病情就一直拖到現在。」黃師文給她服用青木香丸，並開了一帖瀉藥，不久婦人就排出一塊硬物，剖開一看，原來是一團水團，因為受到驚嚇，停留在體內而不自知。之後婦人就痊癒了。
最近，有個小兒科醫生陳日新，身體瘦弱，每天都發熱，晚上尤其嚴重。醫生們有的診斷為陰虛，有的診斷為勞傷，治療半年，病情反而加重。陳日新對父親說：「我想服用大黃通利大腸，即使死了也心甘情願。」他父親猶豫很久，才答應了他的請求，於是用導痰湯加入硝黃劑煎服。從早上到下午，他排出一個像核桃大小的硬糞塊，剖開一看，原來是上元節看燈時吃的粉餌，因為被痰包裹在外，無法消化，所以導致發熱日漸加重。如果陳日新不自知，服用藥物後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誰說劉完素、張仲景的治療方法對後世沒有益處呢？
2. 蔣仲賓
蔣仲賓，江陰人，精於醫。後來吳中人未知其奇。有老兵行泣道上，問之曰：「吾子為鬼魅所憑，醫莫能治，今垂絕矣。」仲賓往視之，其子方裸體，瞠目大詬，且歐人人，不可近。仲賓即令其家取大蚯蚓數十條，搗爛投水中，去泥以水遙示病者。病者見水遽起，持飲未盡，帖然安臥，更與藥瀉之而愈。由是名著吳下。（王止仲《半軒文集》）
白話文：
江陰人蔣仲賓醫術精湛。起初吳地人並不知道他的醫術奇特。有一天，有個老兵在路上哭泣，說：「我的兒子被鬼魅附身，很多醫生都治不好，現在快要死了。」蔣仲賓前去查看，發現老兵的兒子赤裸著身體，瞪大眼睛大聲叫罵，還亂抓人，根本無法靠近。蔣仲賓立刻叫家人取來幾十條大蚯蚓，搗爛後投入水中，去除泥土，然後用這水遠遠地給病人看。病人看到水後立刻起身，喝了一部分水後，就安靜地睡下了。蔣仲賓又給他開了瀉藥，病就痊癒了。從此，蔣仲賓在吳地聲名遠播。
3. 王光庵
金華戴原禮學於朱彥修，既盡其術，來吳中為木客。吳人以病謁者，每制一方，率銀若干耳。仲光時為儒，未知醫也，慕而謁焉，因咨學醫之道。原禮曰：「熟讀素問耳。」仲光歸而習之三年。原禮復來見仲光，談論大駭，以為不如，恐壞其技。於是登堂拜母，以定交。時仲光雖得紙上語，未能用藥。
原禮有彥修醫案十卷，秘不肯授仲光。仲光私窺之，知其藏處，俟其出也，徑取之歸。原禮還而失醫案，悔甚，嘆曰：「惜哉吾不能終為此惠也。」於是仲光之醫名吳下。（楊南峰、蘇談）
白話文：
金華人戴原禮向朱彥修學習醫術，學成之後來到吳地行醫。吳地的人們生病來找他看病，他每次開一個處方，只收取少量銀子。王仲光當時還是個讀書人，不懂醫術，卻很仰慕戴原禮，於是去拜訪他，請教學習醫術的方法。戴原禮說：「熟讀《黃帝內經素問》就行了。」仲光回家後研讀了三年。戴原禮再次見到仲光，談話後大吃一驚，覺得仲光不如自己，擔心他會糟蹋醫術。於是戴原禮登門拜訪仲光的母親，與仲光正式結拜為兄弟。當時仲光雖然讀懂了書本上的醫理，但還不會實際用藥。
戴原禮有朱彥修的醫案十卷，卻秘而不宣，不願給仲光看。仲光私下窺探到醫案的藏匿地點，等戴原禮出門後，就徑直拿走了醫案。戴原禮回來發現醫案遺失，非常後悔，感嘆道：「可惜啊，我不能一直對他這麼好。」就這樣，仲光在吳地成為了有名的醫生。
4. 蔣用文
淮南蔣用文，儒而醫，老益精練，由戴原禮薦入為御醫，永樂中升院判，極蒙寵異，仁宗特加院使，賜諡恭毅；國朝太醫院官賜諡，唯公一人而已。吾鄉沈以潛，宣德間徵人為醫士，未甚知名，會院判蔣用文病，上遣中使問之曰：「卿既死，誰可代者？」用文書以潛名進，即擢為御醫，進對稱旨；上謂用文能知人，以潛為不負所舉矣。觀此則知前輩忠厚之風，互相推薦，有如是夫。
白話文：
淮南人蔣用文，既是儒生又是醫生，年紀越大醫術越精湛。他被戴原禮推薦擔任御醫，永樂年間升任太醫院判，深受皇帝寵信。仁宗皇帝更特地加封他為院使，並賜諡號「恭毅」；明朝太醫院的官員中，只有蔣用文一人獲得賜諡。我的同鄉沈以潛，宣德年間被徵召入宮當醫士，當時還不太有名。恰逢太醫院判蔣用文生病，皇帝派宦官去詢問：「蔣用文如果去世了，誰可以代替他？」蔣用文便推薦沈以潛，於是沈以潛立刻被提升為御醫，並且得到皇帝的賞識肯定。皇帝稱讚蔣用文識人很準確，沈以潛也沒有辜負蔣用文的推薦。由此可見，前輩們忠厚正直、互相推薦的風範，真是令人敬佩。
5. 張彥明
曾德顯云：人有恆心，踐履端謹，始可與言醫道矣。凡有請召，不以晝夜、寒暑、遠近、親疏、富貴、貧賤，聞命即赴，視彼之疾，舉切吾身，藥必用真財，無過望，推誠拯救，勿憚其勞，冥冥之中，自有神佑。如臨安張彥明為醫，未嘗計利，應有求藥，期於必效，一日城中火災，周圍爇盡，煙焰中獨存其居，厥後子孫榮顯，以此見天道好還信不誣矣。（《活幼心書》）
白話文：
曾德顯說：一個人要有恆心，行為端正謹慎，才能談得上醫道。凡是有求醫的，不論白天黑夜、寒暑冷暖、遠近距離、親疏關係、貧富貴賤，只要接到求醫的訊息就立刻前往，視病人的病情如同自己的病情一般，用藥必定真材實料，不抱過高的期望，真心誠意地救治病人，不辭辛勞，冥冥之中自有神明保佑。像臨安的張彥明行醫，從未計較利潤，只要有人求藥，就一定力求藥到病除。有一次城中發生火災，周圍房屋都被燒毀，只有他的家獨獨保存下來，後來他的子孫也因此而榮華顯貴。由此可見，天道是公平的，誠信不會被辜負。
6. 厚德
7. 錢朱謙德
昔錢乙在宋神宗時，治皇子儀國公病瘛瘲，國醫莫能治，乙進黃土湯，遂愈。神宗問曰：「黃土湯何以愈斯疾？」乙對曰：「以土勝水木，得其平則風自止。且諸醫所治垂愈已，小臣適當其愈耳。」神宗悅其對，嘗賚甚厚。余近見丹溪先生誨子十說，其一云：「同道中切宜謙和，不可傲慢於人。
年尊者恭敬之，有學者師事之。倘有醫類，但當義讓，不可攘奪，致怨招謗。經云：『禮之用和為貴。』噫！觀二公之謙德，足以為後學之楷範。」
白話文：
從前，錢乙在宋神宗時期，治療皇子儀國公的癲癇，當時的御醫都束手無策。錢乙用黃土湯治療，皇子就痊癒了。宋神宗問道：「黃土湯為什麼能治好這種病？」錢乙回答說：「因為土能克制水和木，調和了水木之氣，風邪自然就會停止。而且，其他醫生已經快要治好了，我只是恰好趕上了痊癒的時機。」宋神宗很高興他的回答，賞賜了他很多東西。我最近看到朱丹溪先生教導兒子的十個道理，其中一個說：「同行之間應該互相謙和，不可以傲慢自大。年長的要恭敬地對待，有學問的要以師長看待。如果遇到同類的醫療事件，應該謙讓，不可以爭奪，以免招致怨恨和誹謗。經書上說：『禮儀的運用，以和諧為貴。』唉！看看錢乙和朱丹溪二位先生的謙虛美德，足夠作為後輩學習的典範。」
8. 王李義讓
李某文，江人，醫名甚著，家業饒裕。崇仁縣有富民病篤，邀李醫治之，約病愈當以錢五百千為謝。李療拯旬日不瘥，李告歸病家，以其不效，聊贈二百千酬之而去。復延臨川王醫。李詢王所之，以富民之疾委曲相告。王曰：「君既不能治，吾亦徒往耳。」李曰：「不然，吾得其脈甚精，處藥甚當。
奈何主人病不愈者，蓋吾之運蹇，不勝享其錢物耳。餘藥尚在，吾往視之，其疾必愈。」王素敬李，診脈用藥一如其說，惟易湯使而已。越三日，富人病痊，閤家大喜，酬以五千緡。王歸郡，即往詣李，以所得分贈其半。李堅辭不受，乃曰：「愈病得酬物，君之功也，於吾何有？」二人相讓逾時，人咸歎服。
籲與世之毀謗同道，妒賢嫉能者有間矣。（擇從錄）
白話文：
江蘇人李某，醫術高明，家境富裕。崇仁縣有個富人病重，請李大夫治療，答應病好後給五百貫錢作為酬謝。李大夫治療了十天，病人卻不見好轉，於是李大夫告辭回家，只收了二百貫錢就走了。富人家又請來了臨川的王大夫。李大夫去探望王大夫，詳細地說明了富人的病情。王大夫說：「你都治不好，我也白跑一趟了。」李大夫說：「不是的，我診脈很準確，用的藥也很對症，只是病人沒好，是因為我的運氣不好，承受不起這筆錢財罷了。剩下的藥還在，我去看看，他的病一定會好。」王大夫一向敬重李大夫，便按照李大夫的診斷用藥，只是稍微改變了一下湯藥的劑量。三天後，富人病癒，全家都很高興，給了王大夫五千貫錢。王大夫回到郡城，立刻去拜訪李大夫，想把得到的錢分一半給他。李大夫堅決推辭不接受，說：「治好病得到報酬，是你的功勞，與我何干？」兩人推讓了好久，大家都非常敬佩他們。這真是值得世人警惕那些誹謗同僚、嫉妒賢能的人啊。
9. 張陳二醫
吾鄉張御醫致和，為人治疾，有召即往，往往則必為之盡力。一日，有老媼拜於途泣而告曰：「妾有子病，瀕於死，貧無藥，資公能恤之乎？」致和忻然往視其脈，授以藥，又封裹數服，囑之曰：「旬日後啟之。」及愈後啟其封，乃楮帛也。媼往問之，致和曰：「若子之疾，積憂所致耳。
今雖愈，安知不以貧苦而復作也？吾為此計，欲慰爾子之心，俾爾衰年有所倚賴耳。」母子感泣拜謝而去。近時陳聘夫徵先君至友也，博通諸家醫書，融會精徹，處方製劑，率與眾異。每應人之求，不擇貧富。嘗有一婦人產後得奇疾，邀陳療治，願以首飾三十金致謝。陳許諾。
及病瘥，其夫置酒攜所約之物至陳曰：「前所以相諾者，欲取信於君之夫婦也。首飾乃婦人所愛，吾安忍取之邪？」固隙之而去。噫！世之乘危射利之徒，聞二公之行，其顙得無有泚乎？
白話文：
張陳二醫
我們鄉里的張御醫，名叫致和，为人治病，只要有人请他，他就立刻前往，而且总是竭尽全力。有一天，一位老妇人在路上哭着向他求救说：“我儿子生病了，快要死了，我们家很穷，买不起药，您能可怜可怜我们吗？”致和欣然前往，查看了老妇人儿子的脉象，给了他药，又另外包扎好几剂药，嘱咐她说：“十天后再打开。”儿子病好后，老妇人打开药包，发现里面只有几张纸。她回去询问致和，致和说：“你儿子的病，是长期忧愁造成的。现在虽然好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贫困而再次复发呢？我这么做，是想安慰你儿子的心，让你在晚年有所依靠。”母子俩感动得哭着感谢后离开了。
最近，陈聘夫，这是先父生前的好友，他精通各种医书，医术高明，开方配药，总是与众不同。他每当有人求医，都不分贫富。曾经有一位妇女产后得了怪病，请陈聘夫治疗，并愿意用三十两黄金的首饰酬谢。陈聘夫答应了。
等病人病好后，妇人的丈夫带着酒和约定好的首饰来拜访陈聘夫，说：“我先前答应酬谢，是为了取得您的信任。这些首饰是妻子最心爱的，我怎忍心收下呢？”说完，坚决推辞离开了。唉！那些趁危急关头谋取私利的家伙们，听了这两位医生的行为，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