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醫說》~
1. 卷二
2. 古今名醫
3. 盛啟東
盛御醫啟東：永樂中，東宮妃張氏十月經不通，眾醫以為胎而脹。一日，上謂曰：「東妃有病，往視之。」東宮以上命醫也，導之惟謹。既診出復曰：「使上病狀早若何，晚若何？」一如見妃。聞之曰：「朝廷有此醫者，不早令視我何也？」出而疏方，皆破血之劑。東宮視之大怒曰：「好御醫！早晚當誕皇孫，乃為此方何也？」遂不用。
數日，病益急。乃復診之曰：「再後三日，臣不敢用藥矣。」仍疏前方。乃鎖之禁中。家人惶怖，或曰死矣，或曰將籍沒家矣。既三日，紅棍前呼，賞賜盛甚。蓋妃服藥下血數斗，疾遂平矣。既而，上亦賜之曰：「非謝醫，乃壓驚也。」（王文恪公筆記）
白話文：
盛啟東：永樂年間，東宮妃子張氏懷孕十月，月經卻不通，許多醫生都認為是胎兒導致腹部脹大。有一天，皇帝說：「東宮妃子生病了，去看看她。」東宮是奉皇帝之命請來的醫生，因此對盛啟東非常恭敬。盛啟東診脈後問道：「如果早點治療，病情會如何？晚點治療又會如何？」他就像親眼見過妃子的病症一樣。張妃聽說此事後說道：「朝廷有這樣厲害的醫生，為什麼不早點讓我看看？」盛啟東開出的藥方，都是活血化瘀的藥劑。東宮的人看到藥方後非常生氣，說：「好個御醫！眼看就要誕下皇孫了，你卻開這種藥方是何居心？」於是沒有採用他的藥方。
幾天後，病情加重。盛啟東再次診治，說：「再過三天，我就不敢再用藥了。」他又開了一張藥方。然後就被關進宮中禁錮起來。家裡人非常害怕，有人說他死定了，有人說家產要被抄沒了。三天後，皇帝派人前來迎接，賞賜非常豐厚。原來妃子服用藥物後排出大量瘀血，病情也痊癒了。之後，皇帝也賞賜盛啟東，並說：「這不是感謝你的意思，而是安撫你受驚的。」
4. 孫景祥
長沙李文正公（東陽）自言三十九歲時患脾病，其症能食而不能化，因節不多食，漸節漸寡，幾至廢食，氣漸薾，形日就憊，醫咸謂瘵也，以藥補之，病愈劇，歲將暮，醫曰：「吾伎且窮矣！若春木旺則脾土必傷重。」吾父聞之甚憂，會有老醫孫景祥來視，曰：「及春而解。
」因怪問之。孫曰：「病在心火故得木而解，彼謂脾病者不揣其本故也。子得非有憂鬱之患乎？」曰：「嘻，是也！」蓋是時有喪妻亡弟，悲愴交集，積久成病，非惟醫不能識而自亦忘之矣！於是盡去舊藥，悉聽孫說，三日而一藥，藥不過四五劑，及春來瘥，因自嘆曰：「醫不能識病而欲拯人之危難矣哉！」又嘆曰：「世之徇名遺實，以軀命托之庸人之手，亦豈少矣哉！向不此醫之值而徒托諸所謂名醫，不當補而補，至於羸憊而莫知悟也。」因錄以自戒。
（麓堂文集）
白話文：
長沙李文正公（東陽）三十九歲時患了脾胃疾病，症狀是雖然能吃卻無法消化，因此他減少食量，漸漸地吃得越來越少，幾乎不吃東西了，氣息也越來越虛弱，身體一天天衰弱下去。當時很多醫生都診斷他是肺癆，用補藥治療，結果病情反而加重。年底時，醫生說：「我的醫術也到頭了！等到春天樹木生長旺盛的時候，脾土受損的情況一定會更嚴重。」李文正公的父親聽了非常擔心。這時，一位老醫生孫景祥來診治，說：「等到春天病情就會好轉。」李文正公感到奇怪，便詢問原因。孫景祥說：「你的病症是心火過盛，所以等到春天木氣旺盛時，才能夠緩解病情。那些說你脾胃有病的醫生，並沒有找出病根。」接著問李文正公：「你是不是有憂鬱的煩惱？」李文正公說：「是啊！」原來當時李文正公經歷了喪妻亡弟的悲痛，積鬱成疾，不僅醫生沒有診斷出來，他自己也忘記了這個原因。於是，李文正公停止服用之前的藥物，完全按照孫景祥的吩咐服藥，三天服用一次藥，總共只服用了四五劑藥，等到春天來臨，病就好了。李文正公因此感嘆說：「醫生不能識別疾病，卻想拯救危難中的病人，實在是太難了！」他又感嘆道：「那些只追求名聲而忽略實際情況的人，把性命交託在庸醫手中，這樣的人還少嗎？如果當時沒有遇到這位醫生，而只依賴那些所謂的名醫，他們會繼續用補藥，直到我身體虛弱到極點，也不明白病因。」於是李文正公把這段經歷記錄下來，以此警惕自己。
5. 盛文紀
盛文紀以醫名，吳中有謝訓導病頭疼發熱惡寒，初作外感治，或以風治，見熱則退熱，痛則止疼，或又以氣虛治，由是病轉劇，人事不省，飲食已絕，家人意其必死。謝曰：「吾病惟盛文紀不曾視脈。」命其子延至盛，乃診視曰：「君幾誤死，法當先去其滯。」遂用二陳湯加大黃六七錢，令守者曰：「急煎俾服，至夜分左眼若動，肝氣乃舒，大泄則有可生之機矣。
」至夜半時，覺腹中有聲，左眼果開，遺穢物鬥許，中有堅硬如卵之狀，以竹刀剖視之，即痰裹麵食也。既而氣舒結散，津液流通，即索食矣。眾醫問故，盛曰：「謝君北人也，久居於吳，飲酒食麵皆能助濕，濕能傷脾，脾土一虧，百病交作。有是病服是藥，更何疑焉。」眾醫咸服。
白話文：
盛文紀以精湛醫術聞名。吳縣有位謝老師，頭痛發燒、畏寒，一開始其他醫生用外感風寒的療法治療，頭痛就止痛，發燒就退燒，也有人用氣虛的療法治療，結果病情卻加重，謝老師昏迷不醒，不吃不喝，家人以為他必死無疑。謝老師卻說：「我的病只有盛文紀沒看過。」於是叫兒子去請盛文紀。盛文紀診脈後說：「你差點死了，必須先去除體內的阻塞。」便開了二陳湯加加大黃六七錢的方劑，並交代照顧的人：「要趕快煎好讓病人服用，到晚上如果左眼能動，代表肝氣舒暢了，大便排出後就有活命的希望了。」
到半夜時，謝老師肚子裡發出聲音，左眼果然睜開了，排出很多穢物，其中有像雞蛋一樣堅硬的東西，用竹刀剖開一看，原來是痰和麵食混合而成。之後氣血舒暢，津液運行恢復正常，謝老師便開始想吃東西了。其他醫生詢問原因，盛文紀說：「謝老師是北方人，長期居住在吳地，喝酒吃麵容易助濕，濕氣傷脾，脾虛弱了，百病叢生。他得的是這種病，就用這種藥治療，有什麼好懷疑的呢？」其他醫生都心服口服。
6. 劉宗序
葑門仰同知（璇）喜看方書，凡遇家人有病，輒自料理。其姊六月間勞倦中暑，自用六和湯、香薷飲之類，反加虛火上升，面赤身熱。後邀劉宗序診視，六脈疾數，三部豁大而無力。劉曰：此病先因中氣不足，內傷瓜果生物，致內虛發熱，非六和香薷所能治療。況夏月伏陰在內，重寒相合，此為陰盛隔陽之症。
急用補中益氣湯，加附子三錢，煨乾姜一錢，同煎，置冰中浸冷服之。其夜得熟寐，至天明微汗而愈。仰拜謝曰：伏陰之說已領教矣，但不解以藥冰之何也？劉曰：此即內經「熱因寒用寒，因熱用之」之義，何難之有？仰大嘆服。
白話文：
劉宗序的岳父大人璇，喜歡閱讀醫書，家裡人有病就自己處理。他姐姐六月間因勞累中暑，自己服用六和湯、香薷飲等藥物，反而導致虛火上升，臉紅發熱。後來請劉宗序診治，脈象急數，三部脈搏洪大而無力。劉宗序說：這個病症是因為原本中氣不足，又吃太多瓜果生冷之物，導致內虛發熱，六和湯、香薷飲治不好。況且夏天陰氣潛藏於內，寒邪又加重，這是陰盛陽衰的病症。
應該立即服用補中益氣湯，再加附子三錢、炮乾薑一錢，一起煎煮，然後放在冰水中浸泡冷卻後服用。當晚就能熟睡，到天亮微微出汗就好了。岳父大人感激地說：陰盛陽衰的道理我明白了，但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將藥物冰鎮後服用呢？劉宗序說：這就是《內經》中「熱因寒用寒，因熱用之」的道理，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岳父大人非常佩服。
7. 史載之
宋蔡元長苦大便秘，國醫用藥俱不能通利，蓋元長不肯服大黃故也。時史載之，未知名，往謁之，閽者齟齬，久之乃得見。既而診脈，史欲出奇，曰：「請求二十文錢。」元長問何為？曰：「欲市紫菀耳。」史遂以紫菀末之而進，須臾大便遂通。元長驚異，詢其故曰：「大腸肺之傳送，今之秘結無他，以肺氣濁耳。
紫菀能清肺氣，是以通也。」自此醫名大著，元長深敬服之。（施彥執比窗灸輠）
白話文：
宋朝蔡元長便秘很久，當時有名的醫生都治不好，因為蔡元長不肯吃大黃。有個叫史載之的醫生，當時還不有名，去拜訪蔡元長，門房還刁難了他很久才讓他進去。史載之診脈後，故意說：「請給我二十文錢。」蔡元長問為什麼，他說：「我想買紫菀。」史載之於是把紫菀磨成粉給蔡元長服用，不久之後，蔡元長就通便了。蔡元長很驚訝，詢問原因，史載之解釋說：「大腸和小腸的氣機互相傳導，現在便秘的原因，是因為肺氣鬱滯。紫菀可以清肺氣，所以才能通便。」從此史載之的名聲大噪，蔡元長也深深敬佩他。
8. 王時勉
常熟徐氏病中氣不足，延王時勉治。脈曰：此症宜補劑，當用參耆，譬如築基造基，不可以時日計其成緒，須服藥百裹乃可望愈。一至於十，病不少減，更謀一醫，病勢增劇，復請於王。王脈之曰：爾信道不焉？又更別藥，以致增劇。徐莫諱，乃曰：曾服利氣之劑。王曰：必如吾言則生，否則非吾所能也。
從之，果及期而愈。余嘗見格致餘論，載浦江鄭君仲夏患痢，丹溪煎人參膏與服，至五斤而痢止，十斤而病安。今人輕身重財，不顧體之強弱，病之淺深，亟於求效。況謀利嗜賄之徒，動輒便施剛峻劫劑，至於輕病變重，重病至危，往往有之。古人有言曰：不死於病而死於醫，可不慎歟？
白話文：
常熟徐姓人士生病，元氣不足，於是找王時勉治療。王時勉診脈後說：「這個病症需要補益的藥方，應該用人參、黃耆，就像蓋房子打地基一樣，不能急於求成，必須服用一百劑藥才能期望痊癒。」服藥十劑後，病情沒有好轉，徐姓人士又找了其他醫生，結果病情加重，只好再次求助王時勉。王時勉診脈後問：「你難道沒有按照我的方法去做嗎？」又開了其他的藥方，結果病情更加嚴重。徐姓人士只好坦承說：「我之前服用過一些行氣的藥物。」王時勉說：「你一定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做才能痊癒，否則我也無能為力。」徐姓人士遵照王時勉的醫囑，果然在預計的時間內痊癒了。我曾經在《格致餘論》中看到記載，浦江的鄭先生仲夏時患痢疾，朱丹溪用人參膏給他服用，服用到五斤時痢疾止住，服用到十斤時病情痊癒。現在的人輕視身體健康，重視金錢利益，不考慮身體的強弱，疾病的輕重，急於求成。更何況那些貪圖錢財、喜好賄賂的醫生，動不動就使用猛烈的峻猛藥物，導致輕病變重，重病危急，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古人說：「不是死於疾病，而是死於醫生」，我們豈能不謹慎嗎？
9. 張養正
元杜清碧學道武夷，至婺源病腦疽，自治不愈，朱丹溪往視之曰：「何不服防風通聖散？」清碧曰：「已服數四矣。」丹溪曰：「蓋以酒製之。」清碧乃悟，服不盡劑而愈。自此心服丹溪。弘治乙丑歲，吾蘇儒學聞教諭恭遘羸疾，吳醫治之，率用三白湯，無奇效。一日謁張養正求治，亦用三白湯。
家人曰：「前醫用之多矣。」養正正色曰：「子勿嘵嘵，吾用湯使不同。」遂投熟附二三片，煎俾服之，即瘥。
白話文：
張養正
元朝的杜清碧在武夷山學道，到了婺源卻得了腦疽，自己治療卻沒有好轉。朱丹溪去探望他，說：「你為什麼不吃防風通聖散？」清碧回答：「已經吃了好幾次了。」丹溪說：「大概是用酒煎的。」清碧這才明白，服用了不到一劑就痊癒了。從此對朱丹溪十分敬佩。
弘治乙丑年，我在蘇州儒學聽到教諭恭先生得了重病，吳地醫生治療他，都用三白湯，沒有什麼效果。有一天恭先生拜訪張養正求醫，張養正也用了三白湯。
家人說：「之前的醫生已經用過很多次了。」張養正嚴肅地說：「你不要這樣說，我用的湯藥和他們不一樣。」於是加了二三片熟附子進去煎煮給他喝，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