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奎

《醫旨緒余》~ 上卷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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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12)

1. 四十二、痿論

生生子曰:世之病痿者甚多,而治痿之法甚少,考之《內經》,且特立篇目,非泛常總括病機者倫也。治法之少,由後人或未能盡悉經旨,今按《內經》,皆以氣熱為五痿受病之胎,則可見痿之病本,皆自氣熱中來也。何者?痿躄之始,五臟因肺熱葉焦,遞相傳染。緣肺者,統諸氣,心之蓋,臟之長,君之相傅,而治節之所由系焉。

五痿之疾,殆肺之一氣流傳,猶宰相承一旨以令天下也。觀其獨取陽明為治,不以五痿異者,此又可見以肺熱為本,而五痿為標,故治獨取陽明,是謂定於一也。此「取」字,有教人補之之意,非所謂攻取也。蓋陽明乃五臟六腑之海,主潤宗筋。又衝脈者,經脈之海。與陽明合於宗筋。

陰陽總宗筋之會,會於氣街,而陽明為之長,皆屬於帶脈,而絡於督脈。陽明虛則宗筋縱,帶脈不引,故足痿不用。茲補其陽明,使穀氣充,衝脈盛,帶脈引,宗筋潤,是以能束骨而利機關,故其治獨取陽明,而不以五痿異也。既得以熱字為本,陽明為用,臨症處方,則在人自擴充之,書曷能盡所言哉。

丹溪曰:《內經·痿論》,肺熱葉焦、五臟因而受之,發為痿躄。又曰:諸痿皆屬於上,指病之本在肺也。或曰:《內經》治痿之法,獨取陽明何也?曰:諸痿生於肺熱,只此一句、便見治法大意。《經》曰:「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此固是就生克言補瀉,而大經大法,不外於此。

五行之中,惟火有二,腎雖有兩水,惟其一陽常有餘,陰常不足,故《經》曰:一水不能勝二火,理之必然。金體燥而居上,主氣,畏火者也。土性濕而居中,主四肢,畏木者也。火性炎上。若嗜欲無節,則水失所養,火寡於畏,而侮所勝,肺得火邪而熱矣。木性剛急,肺受邪熱,則金失所養,木寡於畏,而侮所勝,土得木邪而傷矣。

肺熱則不能營攝一身,脾傷則四肢不能為用,而諸痿之病作。瀉南方,則肺金清,而東方不實,何脾傷之有?補北方,則心火降,而西方不虛,何肺熱之有?故陽明實則宗筋潤,能束骨而利機關矣。治痿之法,無出於此。駱龍吉亦曰:風火相熾,當滋腎水。

東垣先生取黃柏為君,黃耆等藥為輔佐,而無一定之方,有兼痰積者,有濕多者,有熱多者,有濕熱相半者,有挾寒者,臨病制方,其善於治痿乎!雖然,藥中肯綮矣,若將理失宜,聖醫不治也,但是患痿之人,若不淡薄滋味,吾知其必不能安全也。

生生子曰:劉宗厚謂治痿方多缺略者,皆因混入中風條內故也,此皆承丹溪治痿不得作風治,斯言深得病旨。風乃外入者,故當逐散;痿則內藏不足所致,治惟有補而已。但丹溪痿篇中,既以《內經》治痿獨取陽明之說設為或問矣,乃不答所以取陽明之旨,而以《難經》瀉南補北之法,摘為治痿之方,斯亦法外變通之意,第不思所問取陽明之義,竟何所發明,是欲彰之而覆蔽之也。

胡不曰陽明者,胃也,坤土也,萬物之所以資生焉,為脾之表,脾胃一虛,肺氣先絕,肺虛則不能宣通臟腑,節制經絡;必胃厚則脾充,脾充則能布散津液,使臟腑各有所稟受,四肢健運,如是則何有於葉焦,何有於痿躄也。要知痿之終始,只在肺胃之間而已矣。肺熱葉焦,則不能節制諸經,胃氣虛弱,則臟腑無所受氣。

帶脈不引,宗筋枯槁,而痿躄之所由兆。故《內經》治痿,所以獨取乎陽明也,以陽明為五臟六腑之海也。「獨」之一字,是謂足可以盡其治之辭。彼丹溪瀉南補北之法,或可以施肺腎之痿,其於肉痿,敢試之乎?《經》曰:「肌肉濡漬,痹而不仁,發為肉痿。」啟玄子注曰:肉屬於脾,脾惡濕,濕著肌肉,則衛氣不營,故發為肉痿也。

據此,則瀉火補水之法,可得以概治肉痿乎否也?丹溪天資甚高,筆力尤健。凡天資高者,或一時之興,隨筆成文,或自執己見以為是,不復更檢,觀篇後盛讚東垣治痿之善,即可以見其天分,惜乎不以東垣之善返照,未免自是之為累歟。

2. 四十三、癲狂癇辯

生生子曰:諸書有言癲狂者,有言癲癇者,有言風癇者,有言風癲者,有言驚癇者,有分癲癇為二門者,略無定論。究其獨言癲者,祖《內經》也。言癲癇,言癲狂者,祖《靈樞》也。要之,癲、癇、狂,大相徑庭,非名殊而實一之謂也。《靈樞》雖編癲狂為一門,而形症兩具,取治異途,較之於癇,又不相侔矣。

諸書有云大人為癲,小兒為癇,此又大不然也。《素問》謂癲為胎病,自母腹中受驚所致,今乃曰小兒無癲,可乎?癇病,大人歷歷有之,婦人尤多,予故據經文分為三目,庶治者有所辯別云。

明癲症

夫癲者,或狂或愚,或歌或笑,或悲或泣,如醉如癡,言語有頭無尾,穢潔不知,積年累月不愈,俗名曰心風。此志願高大,而不遂所欲者多有之。

明狂症

夫狂者,猖狂之謂也。言其病之發,猖獗剛暴,有如《傷寒論》陽明大實發狂,罵詈不避親疏;甚則登高而歌,棄衣而走,逾牆上屋,持刀執棍,日夜不止;狎之則笑,忤之則怒,如有邪依附者是也。

明癇症

夫癇,時發時止者是也。有連日發者,有一日三五發者。或因驚,或因怒,而動其痰火。發則昏昧不知人事,耳無所聞,目無所見,眩仆倒地,不省高下。甚而瘛瘲抽掣,目作上視,或口眼歪斜,或口作六畜之聲。將醒時必吐涎沫。彼癲狂,皆無以上證也。用此辯之,亦易詳明,大抵皆痰火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