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奎

《醫旨緒余》~ 上卷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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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9)

1. 三十一、哮

生生子曰:丹溪云:「哮者,專主於痰,宜用吐法。亦有虛而不可吐者,必使薄滋味;不可純用寒涼,必兼散表。」此深造病情者也。其間,亦有自童幼時,被酸鹹之味,或傷脾,或搶肺,以致痰積氣道,積久生熱,妨礙升降,而成哮症。一遇風寒即發,緣肺合皮毛,風寒外束,弗得發越,內熱壅鬱,新痰復生,因新痰而致舊痰並作也。

是以氣高而哮,抬肩拮項,不得仰臥,面赤頭疼,惡寒發熱,治宜散表,表散熱解,氣道流通,庶亦暫可。有飲食厚味傷脾,不能運化而發者,脾傷則津液不得布散而生痰涎,壅塞經隧,肺氣為之不利,則胸滿腹痛,盜汗潮熱,晝夜發哮,聲如拽鋸,治宜消食健脾,清痰利氣,斯亦定矣。

有房勞太過,腎水衰少,不能制火下降,火寡於畏,而侮所勝,肺金受傷,金傷則生化之源絕矣。病則下午潮熱,哮聲如雷,頭疼面赤,盜汗煩躁,晝輕夜重,脈數無力。治當補腎制火,清金潤燥,庶或得安。有氣逆而發者,《經》曰:怒則氣上,有升無降。又曰:大怒則火起於肝。

又曰:上升之氣,自肝而出,中挾相火。肺虛不能平木,病則胸滿脅痛,耳聾眼赤,氣出如火,治宜抑肝利氣。是痰也,氣厚者,當劫而吐之,拔其病根;根拔又當速補中氣,中氣充實,痰不再作矣。

2. 三十二、喘

生生子曰:《內經》云:「諸氣憤郁,皆屬於肺。」諸滿喘嘔,亦屬於肺,以肺主氣者也。諸喘氣逆者,乃陽火急數而然也。一呼一吸為一息,呼隨陽出,吸隨陰入,呼吸之間,脾受其氣,通乎營衛,合乎陰陽,熱則息急氣粗,寒則息遲氣微。今之喘逆,由火熱而息急也,或六淫所傷,七情所感,或脾腎俱虛,或脾濕腫滿,或本臟氣虛,或瘀血傷滯,皆所以致之,要當合脈認病,合病制方,庶無差失之患矣。

又曰:方書有云治喘嗽者,有云治痰喘者,有云治喘逆氣急者,有云氣喘者,不可不分別明白,究治此病,虛實攸系匪輕。驗今之喘嗽者,既嗽而兼有喘聲也。痰喘者,喉中有痰,或出或不能出,抬肩擷項者是也。喘逆氣急者,無痰嗽而獨氣急作喘聲也。氣喘者,較逆急勢則稍緩耳。

前二者,兼痰兼嗽,蓋有雜症以干之,故治有汗吐下之不同也,後二者,乃本臟氣虛,或陰虛火動,及產後喘急者,為孤陽幾於飛越,治惟補之、斂之。攻補之不同,由虛實之異路也;少有差忒,則輕者重,重者死矣。予於喘嗽二病,尋究端倪,會類治法,逐證填方,不以重複自嫌,其間蒐集不盡者,將俟後之明敏,藉此為左券云爾。

喘而無汗者,宜解表。

喘而有汗者,宜和營衛,固腠理。

腹滿,脈沉實者,為內實,當下之。

發時有痰吐出者,宜化痰。

發時有痰不能出者,宜開提之。

食積痰逆者,宜導痰運脾。

飲水多者,宜滲利之。

久嗽不已,痰壅胸膈氣實者,宜吐之。

心火形肺者,宜清心熱。

氣從小腹上衝,乃衝脈之火,宜調中益氣湯黃柏知母以降之。

脈數無力者,宜滋陰降火。

產後喘急者,郭氏謂孤陽絕,陰極,為難治。

本臟氣虛及久喘,攻擊太過者,宜人參、五味、阿膠之類補之。

新喘氣實者,宜葶藶、枳殼、桑皮之類瀉之。

腫滿脾虛,不能攝水,上迫於肺,喉中作水雞聲者,或小青龍湯,或導水丸,桑皮、赤小豆瞿麥之類決之。瘀血凝滯胸膈者,或韭汁之類以活之。

3. 三十三、論汗不可純作血看當以氣看為妥

生生子曰:《靈樞經》云:「汗者,心之液」。又曰:「奪汗者無血,奪血者無汗」。故今人多認汗為心血也。愚謂五臟皆有汗,不獨心有之也。《經脈別論篇》曰:「飲食飽甚,汗出於胃。驚而奪精,汗出於心。持重遠行,汗出於腎。疾走恐懼,汗出於肝。搖體勞苦,汗出於脾。

」夫汗,不過一氣而已。此氣者,乃五穀之精,氣靜則化而為血,以養生身(《靈樞經》曰:血者,神氣也,血之與氣,異名而同類焉)。擾則越而為汗(不待化而氣先發越也)。《易》曰:「地氣上而為云,天氣下而為雨。」《陰陽應象大論篇》曰:「陽之汗,以天地之雨名之。

」良以此也(啟玄子注曰:夫人汗泄於皮腠者,是陽氣之發泄爾,然其取類於天地之間,則云騰雨降而相似也)。

4. 三十四、論五郁

生生子曰:《內經》有五郁之論,謂「木鬱達之,火鬱發之,土鬱奪之,金鬱泄之,水鬱折之。」雖統揭夫郁之名,而未顯言夫郁之症,與詳明其達、發、奪、泄、折之義。惟是後之人認達為吐,認發為發汗,以泄為解表利小便,以奪為下,以折為抑其沖逆,意義未必非是,恐於經義未之盡也,余故縷析五郁之症,並治法焉。

夫五臟一有不平則鬱。達,是條達或通達也,發是發越,泄是疏泄,奪是攘奪,折是決折。何者?夫《內經》曰:木鬱達之,木鬱者,肝鬱也。達者,條達、通達之謂也。木性上升,怫逆不遂,則鬱。故凡脅痛耳鳴,眩運暴僕,目不認人,皆木鬱症也。當條而達之,以暢其挺然不屈之常(如食塞胸中,而肝膽之氣不升,故胸腹大痛,宣而吐之,以舒其木之氣,是在上者因而越之也。

木鬱於下,脅疼日久,輕則以柴胡川芎之類開而提之,亦條達之意也;重則用當歸龍薈丸摧而伐之,孰非通達之意歟)。

火鬱發之,火鬱者,心郁也。發者,發越之謂也。火性炎上,怫逆不遂,則鬱。故凡瞀悶目赤,少氣瘡瘍,口渴溲黃,卒暴僵仆,嘔噦吐酸,瘛瘲狂亂,皆火鬱症也。當發而越之,以返其自然之常(又如五心煩熱,肌膚大熱,過食冷物,抑遏陽氣於脾土之中,以火鬱湯升陽散火湯,皆發之之意也,又謂從其性而揚之。

思想無窮,所願不遂,悒鬱不樂,因生痰涎,不進飲食,或氣不升降,如醉如癡,以木香石菖蒲生薑雄黃之類帥而動之,亦發之之意也。小便渾濁,瘡瘍舌疳,以黃連解毒湯導赤散八正散之類引而下之,孰非越之之意歟)。

土鬱奪之,土鬱者,脾郁也。奪者,攘奪之謂也。土性貴燥,惟燥乃能運化精微,而致各臟也。壅滯漬濡,則鬱。故凡腫滿痞塞,胕腫,大小便不利,腹疼䐜脹,皆土鬱症也。當攘而奪之,以復其健運之常(又如腹中窒塞,大滿大實,以枳實導滯丸木香檳榔丸承氣湯下而奪之,是中滿者,瀉之於內也。

飲食傷脾,痞悶,痰涎日生,以橘半枳朮丸;憂思痞結,不思飲食,腹皮微急,以木香化滯湯消痞丸消而磨之,亦攘之之意也。諸濕腫滿,胕腫,濕熱發黃,以實脾利水之劑燥之,孰非攘而奪之之意歟)。

金鬱泄之,金鬱者,肺郁也。泄者,疏泄之謂也。金貴空清,壅塞窒密,則鬱。故凡咳逆,喉疼聲啞,胸滿喘息,抬肩擷項,肌熱,鼻塞嘔膿,皆金鬱症也。當疏而泄之,以肅其清降之常(又如傷風,咳嗽鼻塞,以參蘇飲人參敗毒散,皆疏之之意。胸膈停飲,或水飲入肺,喉中如水雞之聲,或肺癰嘔膿血,以葶藶大棗瀉肺湯治之,孰非泄之之意歟)。

水鬱折之,水鬱者,腎郁也。折者,決折之謂也。水貴沉靜,搏激窒塞,則鬱。故凡冷唾上湧,水腫腹脹,腰膝不利,屈伸不便,皆水鬱症也。決而折之,以導其東歸之常(又如腎氣抑鬱,邪水泛上而冷唾,以茯苓澤瀉之類導而下之,決之之意也。腰臍疼痛,不可俯仰,或如奔豚之狀,以桂心之類折之,或小便癃疼,久亢不泄,而為白濁,以小茴香、澤瀉、黃柏之類治之,孰非決之之意歟)。是皆因其曲而直之也,舉其概則余可推矣。

若以達為吐,以發為汗,以泄為解表利小便,以奪為下,以折為抑其沖逆,然固然,於經義恐猶未盡善也。且後文又曰:「然調其氣,過者折之,以其畏也,所謂瀉之。」愚謂過者,淫勝之謂也,折之者,謂裁之也,如木勝助之以辛,火勝助之以咸之類,投其畏而伐之,故曰:「五臟一有不平,所勝平之,遞相濟養,交互克伐」,此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