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

《古今醫徹》~ 卷之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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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1)

1. 中風論

竊嘗怪凡病皆以所感名之。惟中風則以其象名之。遂啟後人之惑也。試觀夫中風者。恆於密室中。行住坐臥之頃。卒然仆倒。或痰涎上湧。昏不知人。或肢體痿廢。足不任身。或手足癱瘓。身半不遂。或口眼喎僻。筋脈牽引。斯時未嘗有風。而何從中之。即令虛邪賊風偶犯。

亦不過現六經之症。侵冒肌膚已耳。何至昏倒不省。若斯之甚也。然則中風究何從而名焉。蓋人身譬猶樹也。人之四肢。猶樹之枝幹也。人之七情五志。猶天之疾風暴雨也。人之飢飽勞逸。猶樹之日剝月削也。人之憂愁思慮。猶樹之蠹蛀侵蝕也。人之恣欲不節。猶樹之斧斤砍伐也。

假令一樹也。而剝之削之。侵之蝕之砍之伐之。即不待夫疾風暴雨。而罔不傾僕矣。偶遇大風拔木。而咎之於風可乎。人之中風。不猶是乎。河間謂五志過極。言其因也。東垣謂本氣自病。言其本也。丹溪謂濕熱生痰。言其標也。而究其根。則在於腎元不足所致。蓋腎元無虧。

五志過極。即顯五志之證。元氣不足。即顯虛損之證。濕熱生痰。即顯痰熱之證。惟根本既虧。而五志乘之。勞役乘之。痰熱乘之。而卒然仆倒。遂莫之支爾。斯時也。逐其痰。痰愈熾。降其氣。氣愈逆。惟牙關緊閉者。暫用稀涎散開之。究無當於實際。立齋用三生飲人參一兩。

驅駕其邪而補助真氣。真斬關奪門之將也。河間立地黃飲子。治舌喑不言。足痿不行。專固其本。已頂門下一針矣。余每臨斯症。細求其故。未有不從心腎不交而得。蓋心不下交於腎。則用歸脾湯養育心神為主。而以八味丸為佐。腎不上交於心。則用地黃飲子補益真陰為主。

而以獨參湯為佐。又必令病人卻七情。絕幃幕。輕者可復。重者可延。繼以歲月。鮮不安痊。若以風藥痰藥間之。捨本求末。安望其能生哉。

按中風肥人多見之。而瘦者間有。然肥人多氣虛。氣虛則生痰。苟根本不實。猶樹之扶疏而中空。則易於倒僕矣。治之須大進參朮。佐以痰藥。後補其腎可也。瘦人多血虛。血虛則有火。苟憂愁太過。猶樹之枝枯而葉萎。則無以滋養矣。治之須培益真陰。佐以開鬱。後補其氣可也。

蓋脾肺腎肝。既有陰陽氣血之殊。自應分酌而治。矧心為神機開發之本。胃是穀氣充大之標。苟心思不遂。則飲食少用。而無以益其血脈。胃氣不充。則五臟少資。而無以灌其百骸。則是心與胃。又所宜講求者也。噫。中風一症。大率膏粱者多出於逸樂。則宜固其腎肝。蓋腎主閉藏而肝主疏泄也。

藜藿者每見於縈愁。則宜助其心脾。蓋心主憂而脾主思慮也。此孰非醫者之權衡。所當潛心而體會哉。不然一遇此症。不求其因。識淺技窮。輒進牛黃丸。幾曾見有用之而得生者。不大可悟也夫

一中風五絕之症。如口開眼合。手撒遺尿。聲如齁睡者不治。治之無益。

一中風喎僻癱瘓。分左右之道路。而大補氣血。佐以舒筋豁痰。十補勿一瀉之。

一中風痱痿不用。宜八味十補還少等丹丸選用。佐以補中六君歸脾等湯調之。慎勿誤治。以夭人命。

一中氣中寒中暑中食。分別以治。不可誤認作中風一例而看。

稀涎散

江子仁(六粒每粒分作兩半),牙皂(三錢細切),明礬(一兩)

先將礬熔開。入二味攪勻。待礬枯為末。每用三分。

三生飲

生南星(一兩),生川烏(半兩去皮),生附子(半兩去皮),木香(二錢)

每用共一兩。加人參一兩。水煎。

地黃飲子

熟地,巴戟(去心),山茱萸(去核),肉蓯蓉(酒淨),附子(制),石菖蒲五味子(杵),茯苓麥門冬(去心),遠志肉(去心甘草湯淨),石斛(鹽水焙),紫肉桂

各等分。每服五錢。入薄荷少許。薑棗水煎。

2. 虛損論

虛損之症。越人言之詳矣。然有驟而損者。有漸而損者。驟而損者。如大勞大病脫氣脫血之診。其勢疾暴可畏。然苟察陰陽偏勝而調之。往往易於見功。此無他。形體雖壞。而臟真未竭也。漸而損者。如勞役所傷陰虛火動之候。其始若不經意。其繼猶或強持。日積月累。漸至於深入而不可救。

此無他。臟真先虧。而形體徐壞也。夫然。則虛損之要。莫有過於陰陽。而治之者。有五失焉。方其始也。陽虛則惡寒。陰虛則發熱。醫者見其寒。輒思解之。見其熱。輒思清之一失也。其繼也。陽虛宜補陽。而反滋陰。陰虛宜滋陰。而反補陽。則陰陽愈乖。二失也。且陽虛有火。

則甘溫之中。不宜燥熱。陽虛無火。則甘溫之中。不宜涼潤。陰虛有火。則壯水之中。勿雜燥味。陰虛無火。則益火之中。切禁苦寒。治者不守大法。三失也。又有陽先病。而溫之大過。陰後病者。陰先病而涼之太過。陽後病者。治者不知變計。四失也。況陽虛則陰無所統。

病在陰而仍宜治其陽。陰虛則陽無所附。病在陽。而仍宜治其陰。治者不窺原本。五失也。此其間緩急進退之法。非可執一。宜深思而熟計之。不致變生而易轍。斯善爾。故治損之法。惟越人為最精。其曰損其肺者益其氣。即勞役所傷。而用補中益氣之類也。損其心者。調其榮衛。

即思慮過度。而用濟生歸脾之類也。損其脾者。調其飲食。適其寒溫。即飲食失節。而用四君六君人參理中之類也。損其肝者。緩其中。即七情怫鬱。而用加味逍遙之類也。損其腎者益其精。即真陰失守。而用六味八味之類也。矧腎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五臟盛。乃能瀉脾運水穀之精而日生之。

以灌於臟腑可見先天之精。早已易竭。後天之精。生之實難而不知節者又妄用而不恤。於是精不能生氣。氣不能生神。而骨痿色悴。勞瘵之形成矣。雖有扁倉。能不卻走哉。

按虛損之症。未有不見於咳嗽。而咳嗽之因。則有多端。如形寒飲冷則傷肺。此時而即解之易易也。然有忽視而任之者。則邪內伏而正反虛有重視而屢發者。則氣益虛而嗽彌甚。於焉津液內亡。肺氣不能自固。而腎絕生化之源。更加之以不謹。而子母兩虧。陰益亡而竭矣。陰竭則火動。

火動則金愈傷。燎原而不可遏。求其不為怯也難矣。於是療之者。始議降火。議清金。不知苦寒又壞胃。胃傷則脾亦傷。更絕其肺之母而死亡迫矣。故善治者。肺虛則補其氣。兼補其脾。使土得以生金。肺有火。則補其腎。使子不盜母之氣。而水足制火。火衰。則補其火。使不致金寒水冷而上泛為痰。

仲景謂陰虛咳嗽者。用腎氣丸補而逐之。東垣謂脾虛生痰者。六君子補中益氣培而養之。如憂慮而傷心脾。歸脾湯主之。鬱怒而傷肝脾。加味逍遙歸脾主之。氣血兩虛。八珍人參養榮湯主之。此皆治咳嗽之大法。亙古而不可易者也。奈何世之醫者。一見咳嗽。不求其因。不顧其本。

嗽家藥品。蒐括無遺。發散不效。繼之消痰。消痰不效。繼之降氣。降氣不效。繼之清火。清火不效。待斃而已。不亦重可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