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醫通》~ 卷九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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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29)

1. 脫營失精

石頑曰:嘗讀內經,有脫營失精之病,方家罕言。近惟陳毓仁癰疽圖形,僅見失營之名,究無方論主治。故粗工遇此,靡不妄言作名,為害不淺。

夫脫營者,營氣內奪,五志之火煎迫為患,所以動輒煩冤喘促,五火交煽於內,經久始發於外,發則堅硬如石。毓仁所謂初如痰核,久則漸大如石,破後無膿,惟流血水,乃百死一生之證。是以不立方論,良有以也。

其形著也,或發膺、乳、腋、脅,或發肘、腕、脛、膝,各隨陰陽偏阻而瑕聚其處,久而不已,五氣留連,病有所並,則上下連屬,如流注然。不可泥於毓仁之耳前後及項間,方目之為失營也。以始發之時,不赤不痛,見證甚微,是以病者略不介意。逮至腫大硬痛,蟠根錯節已極,豈待破後無膿,方為百死一生之證哉!

原夫脫營之病,靡不本之於郁。若鬱於臟腑,則為噎膈等證,此不在臟腑,病從內生,與流注、結核、乳岩,同源異汭。推其主治,在始萌可救之際,一以和營開結為務。而開結全賴胃氣有權,方能運行藥力。如益氣養營之制,專心久服,庶可望其向安。設以攻堅解毒、清火消痰為事,必至腫破流水,津復外滲,至此日進參、耆,徒資淋瀝。其破敗之狀,有如榴子之裂於皮外,蓮實之嵌於房中,與翻花瘡形像無異,非若流注結核之潰後,尚可圖治,亦不似失精之筋脈痿躄也。

詳脫營、失精,經雖並舉,而死生輕重懸殊。脫營由於嘗貴後賤,雖不中邪,精華日脫,營既內亡,瑕復外聚,攻補皆為扼腕,良工無以易其情志也。失精由於先富後貧,雖不傷邪,身體日減,內雖菀結,外無瑕聚,投劑略無妨礙,醫師得以施其令澤也。

然二者之病,總關情志,每每交加,而有同舟敵國,兩難分解之勢。故毓仁以失營二字括之,惜乎但啟其端,而肯綮示人之術,則隱而不發,何怪粗工謬言為道,妄用砭石,寧免五過四失之咎歟!

白話文:

石頑說,我曾經讀過《黃帝內經》裡有提到「脫營失精」這種疾病,但醫家很少談論。最近只有陳毓仁在《癰疽圖形》中提到了「失營」這個名稱,卻沒有詳細的治療方法和理論。所以,庸醫遇到這種情況,常常胡亂診斷和命名,危害不小。所謂「脫營」,是指體內營氣被消耗,因為情緒不暢,導致五臟之火煎熬而發病,所以常常會感到煩躁、胸悶氣喘。五臟之火在體內交相煽動,經過一段時間才會從體表發作。發作時會出現堅硬如石頭的腫塊,陳毓仁說一開始像痰核,久了就逐漸變大像石頭一樣,破裂後沒有膿液,只有血水流出,是屬於九死一生的嚴重病症,因此沒有治療的方論也是有道理的。

這種病的形狀特徵是,可能長在肩膀、乳房、腋下、肋骨、手肘、手腕、小腿或膝蓋等部位,會根據身體陰陽的偏盛或偏衰,在這些地方聚集。時間久了,五臟之氣鬱積不散,病況會相互影響,以至於上下連成一片,像流注一樣蔓延開來,不能只認為像陳毓仁所說的長在耳朵前後或脖子。之所以稱之為「失營」,是因為發病初期不紅不痛,症狀非常輕微,所以病人不太在意。等到腫大變硬且疼痛難忍、根部盤錯時,已經非常嚴重,難道一定要等到破裂流血水才知道是九死一生的疾病嗎?

歸根究底,「脫營」這種病,都是因為「鬱」所造成的。如果是鬱積在臟腑,就會形成噎膈等疾病。這種病不是發生在臟腑,而是從體內產生,它和流注、結核、乳岩等疾病,都是同源但發病的途徑不同。推究它的治療方法,應該在疾病剛開始萌發,還可以救治的時候,以調和營氣、疏通鬱結為重點。而疏通鬱結完全要依靠胃氣的作用,才能夠運化藥力。如果能夠使用益氣養營的藥物,專心長期服用,或許可以慢慢痊癒。如果用攻堅、解毒、清火、化痰等方法,一定會導致腫塊破裂流水,津液外洩。到這個地步,即使每天進補人參、黃耆,也只是加重病情,破敗的樣子,就像石榴外皮開裂,蓮子嵌在蓮蓬中一樣,和翻花瘡的模樣非常相似,不像流注、結核破潰後,還可以治療。

「脫營」的情況也不同於「失精」所導致的筋脈萎縮無力。仔細分析「脫營」和「失精」,雖然《黃帝內經》將它們並列,但其危險性和嚴重程度卻有很大的差別。「脫營」是因為曾經生活富裕,後來貧困,即使沒有受到外邪侵襲,精華也會日漸耗損,營氣內亡後,邪氣才會在體外聚集。此時,無論是攻邪還是補益,都讓人感到無可奈何,高明的醫生也無法改變這種情況。「失精」是因為先前富足後來貧困,雖然沒有受到外邪侵襲,身體也會日漸消瘦,體內雖然有鬱結,但體表沒有邪氣聚集。此時用藥物治療沒有什麼阻礙,醫師可以施展醫術來幫助病人。

然而,這兩種疾病都與情緒有關,常常會交互影響,造成難以區分的情況。所以陳毓仁用「失營」兩個字來概括它們,可惜的是他只說出了問題的開端,而沒有將治療的重點和方法說明清楚,讓人難以理解,難怪庸醫會胡亂解釋,甚至隨意使用砭石治療,難免會犯下醫療上的錯誤。

2.

喻嘉言曰:夫人之身,陰陽相抱而不相離,是以百年有常。故陽欲上脫,陰下吸之,不能脫也;陰欲下脫,陽上吸之,不能脫也。即病因非一,陰陽時有亢戰,旋必兩協其平。惟大醉大勞,亂其常度,使魂魄不能自主,精神上下離決矣。蓋上脫者,皆是思慮傷神,其人多汗,面如渥丹,妄見妄聞,如有神靈,閉目轉盼,覺身非己有,恍若離魂者然;下脫者,多緣房勞傷精,其人翕翕少氣,不能飲食,大便滑泄無度,小便清利倍常,或夢寐走泄,晝夜遺精,或精血並脫,不能自主。復有上下俱脫者,良由上盛下虛,精華外脫,其人必嗜肥甘,好酒色,而體肥痰盛,往往有類中之虞。嘗見有壯歲無病,一笑而逝者,此上脫也;少年交合,一注而傾者,此下脫也;顛仆遺尿,喘鳴大汗者,此上下俱脫也。治法,要在未脫之先,尋其罅漏緘固之。若不識病因,而搏搜以冀弋獲,雖日服人參,徒竭重資,究鮮實益,總不解陰陽離決之機,何臟使然。若能洞鑑隔垣,隨上下援救,使陰平陽秘,精神乃治,烏有暴脫之患乎!

石頑曰:脫之一證,《內經》雖有精脫者耳襲,氣脫者目不明,《難經》又有脫陽者見鬼,脫陰者目盲等說,咸非喻子所言之暴脫也。夫暴脫之患,每嘗見於膏粱充飫之家,藜藿艱虞之輩,未之有也。其於百藝之中,惟鳴於醫者,殫心竭力,以博虛聲,非他伎術,但勞形而神氣無傷之比。

昔沈朗仲先生,抱病赴高澹遊之招,歸即喘汗而脫;兒科趙蕙田,輕舟應鳴先項公之請,比及到崖,舟子呼之不應,脫然而逝;吳羽仁先生,先予而候如農姜公,適予踵至,時方瘀血大下,氣亂脈喘,難以議藥,姑待平旦氣清之時診決,庶無差誤。握手言別,切切囑予,歸當謹察病機,毋失氣宜,訂期明晨早至,共圖竭厥之治。詰朝坐候,吳子不至,詢之姜使,云是昨暮復過半塘,坐脫肩輿之中。因思所囑之言,乃知仁人之用心,直至形離神散而不自覺,又安能於未脫之先,尋罅漏而為緘固耶!嗟予朽落,一息僅存,尚不能謝此煩勞,因書以為前車之鑑,併為同人保生之勸。

白話文:

喻嘉言說,人的身體,陰陽互相擁抱不分離,所以能維持百年健康。陽氣想要向上脫離時,陰氣會向下吸住它,使它無法脫離;陰氣想要向下脫離時,陽氣會向上吸住它,使它無法脫離。即使生病的原因不只一種,陰陽有時會發生劇烈衝突,但很快就會彼此協調平衡。只有在大醉或過度勞累時,才會擾亂這種平衡,導致魂魄無法自主,精神上下分離。

向上脫離的情況,大多是因為思慮過度而傷害精神,患者會多汗、臉色潮紅像塗了胭脂、產生幻覺,感覺有神靈存在、閉上眼睛轉動眼珠,覺得身體不是自己的,就像魂魄離開身體一樣。向下脫離的情況,大多是因為性生活過度而傷害精氣,患者會氣虛無力、食慾不振、大便失禁、小便清澈量多,或是在睡夢中遺精、白天也遺精,甚至精血同時脫失,無法控制。

還有陰陽同時脫離的情況,主要原因是上面陽氣過盛、下面陰氣虛弱,導致精華外洩,這種人通常喜歡吃肥膩甘甜的食物、愛喝酒、好色,而且身體肥胖痰多,常常有中風的危險。我曾經看過,有人壯年時沒生病,卻因為大笑一下就突然去世,這是向上脫離的情況;年輕人交合時,一次射精就突然倒下,這是向下脫離的情況;跌倒時小便失禁、呼吸急促、大汗淋漓,這是陰陽同時脫離的情況。

治療的重點,在於還沒脫離之前,就要找出問題的漏洞並加以修補。如果不知道病因,就盲目地尋求治療,即使每天服用人參,也只是浪費錢,沒有實際效果。重點是要了解陰陽分離的原因,是哪個臟腑出現問題。如果能深入了解,並隨時根據上下不同的情況加以救援,使陰陽平衡、精神恢復,又怎麼會有突然脫離的危險呢?

石頑說,《黃帝內經》雖然有提到「精脫」會導致耳朵聽不清,「氣脫」會導致眼睛看不清,《難經》也有提到「脫陽」會看到鬼、「脫陰」會眼睛失明等說法,但這些都不是喻嘉言所說的突然脫離。這種突然脫離的情況,常常發生在生活富裕、飲食豐盛的人家,生活貧困、吃粗茶淡飯的人家,則很少發生。在各種行業中,只有醫生最是勞心勞力,為了追求虛名,和其他只勞動身體而精神不受傷的行業不同。

以前,沈朗仲先生抱病去參加高澹遊的宴會,回家後就喘氣、流汗然後突然去世。兒科醫生趙蕙田,輕舟前往應鳴先項公的邀請,等到到達目的地時,船夫叫他卻沒有回應,就這樣突然去世。吳羽仁先生,先我一步去為姜公看病,剛好我隨後也到,當時姜公正大量出血,氣息混亂、呼吸急促,難以用藥,於是我們決定等到天亮氣息清明時再診斷,才不會有錯誤。他握著我的手,再三囑咐我,回去要仔細觀察病情,不要錯過治療的時機,並約好明天早上一起商量如何徹底治療。結果第二天早上,我等了很久,吳羽仁先生都沒有來,向姜公的僕人詢問,才知道他昨天傍晚經過半塘時,在轎子中突然去世了。回想起他臨終前的囑咐,才知道他真是用心良苦,直到形體毀壞、精神消散了都還不自知。這樣又怎麼能在還沒脫離之前,就找到問題並加以修補呢?唉!我已經衰老,只剩一口氣,卻還是不能推卸這份勞累,因此寫下這篇文章,作為前車之鑑,也勸告各位同道,要好好保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