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璐

《張氏醫通》~ 卷四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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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6)

1. 噎膈

靈樞云。氣為上膈者。食飲入而還出。蟲為下膈。下膈者食晬時乃出。

食飲入而還出。氣壅膈上。謂之上膈。然有虛實之分。若實而氣壅。則食無所容。虛而氣塞。則食不得化。皆令人食入即出也。至若食晬時乃出。蟲寒積聚而謂下膈。不過言膈證中有此一證耳。然有命門火衰不能生土。脾胃虛寒。多致食晬時乃出者。豈非下膈之證乎。讀者不可專以蟲為下膈而膠執也。

素問云。三陽結謂之膈。

三陽結者。大腸小腸膀胱結熱也。小腸結熱。則血脈燥。大腸結熱。則後不圊。膀胱結熱。則津液涸。三陽俱結。前後秘澀。下既不通。必反上逆。此所以噎食不下。從下而逆於上也。

飲食不下。膈塞不通。邪在胃脘。

不通者。濁氣在上。腎肝吸入之陰氣。不得下而反在上也。病在於胃。故飲食不下。

膈塞閉絕。上下不通。則暴憂之病也。

此言噎膈皆起於鬱結不舒。胃氣不能敷布所致。張雞峰所謂神思間病是也。

薛立齋曰。內膈嘔逆。食不得入。是有火也。病久而吐。食入反出。是無火也。若脾胃氣虛而胸膈不利者。六君子加丁、沉二香壯脾土以生元氣。若用辛熱之劑而嘔吐噎膈者。異功散當歸、川斛益土以抑陰火。胃火內膈而飲食不入者。四君子加酒炒芩、連清火養胃。若脾胃虛寒。

飲食不入。或食入反出者。六君子加木香、炮姜溫中補脾。如過服潤劑養血有傷於中州者。治法亦無越此。若內有實積。指迷七氣湯。汙血在胃者。局方七氣湯桃仁。與乾漆同炒。去漆用之。若誤服耗氣之藥。血無所生。噎膈而大便燥結者。四君子加當歸、芍藥補脾生血。

若火逆衝上。食不得入者。四君子加山梔、川連清火養血。若痰飲阻滯而食不得入者。六君子加木香、山梔。補脾化痰。若不慎房勞。不節厚味。不戒氣怒者。不治。年高無血亦不治。噎而白沫大出。糞如羊矢。不治。胸腹嘈痛如刀割者。死期迫矣。

李士材云。噎膈反胃。總是血液枯槁。二證皆名為膈。內經總有三陽結謂之膈一語。潔古分吐證為三端。上焦吐者。皆從於氣。食則暴吐。中焦吐者。皆從於積。或先吐而痛。或先痛而吐。下焦吐者。皆從於寒。朝食暮吐。暮食朝吐。大抵氣血虧損。復因憂思悲恚。則脾胃受傷。

血液漸耗。鬱氣生痰。痰則塞而不通。氣則上而不下。如礙道路。飲食難進。噎塞所由成也。脾胃虛傷。運行失職。不能熟腐五穀。變化精微。食雖可入。良久復出。反胃所由成也。二者皆膈間受病。故通名為膈也。噎塞之吐。即潔古之上焦吐。反胃之吐。即下焦吐也。王太僕云。

食不得入。是有火也。食入反出。是無火也。噎膈大都屬熱。反胃大都屬寒。然亦不可拘也。脈大有力。嘔吐酸臭。當作熱治。脈小無力。嘔吐清水。當作寒醫。色之黃白而枯者為虛寒。紅赤而澤者為實熱。能合色脈。庶乎無誤。此證之所以疑難者。方欲健脾理痰。恐燥劑有妨於津液。

方欲養血生津。恐潤劑有礙於中州。審其陰傷火旺者。當以養血為先。脾傷氣虛者。當以溫補為主。此皆虛實陰陽之辨。臨證之權衡也。冬三月。陰氣在外。陽氣內藏。外助陽氣。不得發汗。內消陽火。勿令瀉泄。此固閉密之大要也。夏三月。陽氣在外。陰氣在內。噎病值此時。

天助正氣而銼其邪氣。不治自愈。或不愈者。陰氣熱盛。正氣不升耳。四君子湯開關利膈丸。每飲食入胃。便吐涎沫如雞子白。蓋脾為涎。脾虛不能約束津液。故涎沫自出。非人參白朮訶子益智仁不能攝也。古人指噎膈為津液乾枯。故水液可行。乾物梗塞。為槁在上焦。

愚竊疑之。若果津枯。何以食才下咽。涎隨上湧乎。故知膈咽之間。交通之氣不得降者。皆衝脈上行。逆氣所作也。惟氣逆。故水液不能居潤下之常。隨氣逆從耳。若以津枯而用潤下之劑。豈不反益其邪乎。宜六君子加減。挾寒脈遲細者。加肉桂附子。挾熱脈滑數者。加枳實黃連

若噎而聲不出者。加五味子竹茹。喉中有一塊。食物不下者。痰氣也。加海石、訶子。膈間作痛。多是瘀血。歸尾、桃仁、韭汁、童便。甚者加大黃微利之。千金方治胸中久寒。嘔逆氣上。飲食不下。結氣不消。用五噎丸。若飲食不得下。手足冷。上氣咳逆。用五膈丸。血槁者。

地黃、麥冬煎膏。入藕汁、人乳、童便、蘆根汁、桃仁泥和勻。細細呷之。因火逆而噎。梨汁、藕汁等分熬膏蜜收。不時噙熱咽之。有痰。加竹瀝。因七氣致病。而中挾冷熱食積。胃氣不和而噎膈者。諸七氣湯選用。食物下咽。屈曲自膈而下。梗塞作微痛。此汙血在胃口也。

用四物加韭汁、薑汁、竹瀝、童便、驢尿、牛羊乳蜂蜜煎膏潤利之。後以代抵當丸下之。若火盛作嘈痛者忌薑汁。胃虛欲嘔吐者忌韭汁。犯之必轉劇。有冷積結滯者。用理中加川烏頭、蜀椒、川連、巴豆霜、皂莢末蜜丸。涼水送下十五丸。暫服五七服。後以四君子加黃耆橘紅砂仁調理。

如大便燥結。不時進開關利膈丸二三十丸以微導之。丹方。治噎膈吐逆不食。用啄木鳥。去毛熬膏。和骨搗爛。入麝香一錢。蜜收。瓷罐盛好。晝夜不時嗅之。嗅過即蓋。勿令散氣。以其性善入木。專泄肝鬱。然在初起時。用之輒應。若病久元氣槁竭。雖服峻補。尚難為力。

況外治乎。

〔診〕脈緊而芤。緊則為寒。芤則為虛。虛寒相搏。脈為陰結而遲。其人則噎。然多有至死脈不變者。以胃中痰飲濕熱膠固。脈常和軟。然細察之。必兼弦象也。

易思蘭治一人膈滿。其證胸脅胃脘飽悶。臍下空虛如飢不可忍。腰腿痠疼。坐立戰搖。大便燥結。每日進清粥一二鍾。食下即嘔酸吐水。服藥二年不效。診之。左右寸關俱沉大有力。兩尺自浮至沉。三候俱緊。按之搖擺之狀。此氣膈病也。須開導其上。滋補其下。兼而行之。遂與越鞠去山梔。加連翹桔梗、木香。侵晨令服八味丸百粒。服至半月。動履如常。

喻嘉言治一婦。病膈二十餘日。飲粒全不入口。尺脈已絕不至。詢其二便。自病起至今。從未一通。一味痰沫上湧。懨懨待盡。診得上部有脈。下部無脈。是吐則未必死也。但得天氣下降。則地道自通。然婦人尺脈全無。莫可驗其受孕。萬一傷之。呼吸立斷。用六君子加旋覆花

煎調赤石脂末。服下嘔即稍定。三日後漸漸不嘔。又三日後粥飲漸加。舉家欣快。但病者全不大便。刻刻以通利為囑。曰。臟氣久結。食飲入胃不多。積之既久。自然通透。若以歸、地潤腸。恐滯膈而作嘔。硝、黃通腸。恐傷胎而殞命。姑弗其請。堅持三五日。氣下腸通。腹中之孕。

果漸形著。而病全瘳矣。

又治一人患膈氣。粒米不入。始吐清水。次吐綠水。次吐黑水。次吐臭水。呼吸將絕。一晝夜先服理中湯六劑。不令其絕。來早轉方。一劑而安。金匱有云。噫氣不除者。旋覆代赭石湯主之。吾於此病分別用之者有二道。一者以黑水為胃底之水。此水且出。則胃中之津久已不存。

不敢用半夏以燥其胃也。一者以將絕之氣止存一系。以代赭墜之。恐其立斷。必先以理中分理陰陽。使氣易於降下。然後代赭得以建奇奏績。乃用旋覆花一味煎湯。調代赭石末二匙與之。才入口。即覺其轉入丹田矣。但困倦之極。服補藥二十劑。將息二月而愈。

李士材治張孟端夫人。憂憤交乘。食下輒噎。胸中隱隱痛。陽脈滑而陰脈搏。痰血互凝之象。以二陳湯加歸尾、桃仁。鬱金五靈脂。四劑未效。因思人參與五靈脂同用。善於浚血。即以前劑入人參三錢。倍用五靈脂。再劑血從大便而出。十劑噎止。彌月而愈。

又治金元之之內患噎。胸腹奇痛。經阻。醫認瘀血。察其脈細為氣衰。沉為寒痼。況自下及上。處處皆痛。明非血矣。用參、耆、白朮、木香、薑、桂。煎成。和醇酒進之。甫入口便快。服理中湯半月而痛止。

石頑治朱彥真酒膈。嘔逆不食。每日惟痛飲熱酒一二觥。少頃即作酸嘔出。膈間大痛。雜治經年不效。良由平昔好飲熱酒所致。此即丹溪所謂好飲熱酒。死血留胃口之候。授以人參散。方用人參一兩。煎成。加麝香半分。冰片三釐。三劑便能進食。蓋麝片善散胃口之痰與瘀血耳。

十劑後改服柏子仁湯。半月而安。二方出自云岐。人多未知。每以予為尚異。何可為之辨耶。

又治沈鍚蕃。平昔大便燥結。近患噎膈。不能安穀者月餘。雖素稟豐腴。近來面色皎白。大非往昔。時方穀雨。正此證危殆之際。始求治於石頑。診得六脈沉澀。按久則衰。幸舉指即應。為疏六君子湯。下一味狗寶作散調服。甫十劑而嘔止食進。再十劑而穀肉漸安。更十劑起居如故。

惟是大便尚覺艱難。乃以六味丸去澤瀉。加歸、芍、首烏作湯。服至月餘。便溺自如。秋深更服八味丸三月而康。大抵噎膈之人。體肥痰逆者可治。枯癯津衰者多不可治。同時有同道王公峻患此。稟氣病氣。與沈相類。誤信方士。專力委之而致不起。顧人月亦患此證。自謂脈急不當用參。

日服仙人對坐草而斃。郭孝聞八月間噎食艱進。六脈弦勁搏指。延至來春三月告殂。然瘦人間有可療者。昔秦伯源噎膈嘔逆。而形神枯槁。神志鬱抑。且不能勝湯藥之費。予門人鄒恆友。令其用啄木鳥入麝熬膏。時嗅其氣以通其結。內服逍遙散加香、砂以散其鬱。不數劑所患頓除。

厥後海貨行陳君用噎膈。亦用此法而愈。兩君至今色力尚強。又一農人。噎膈不食。時嘔清涎如赤豆沙水。此屬血淤於內可知。庸師不審。誤用消克破氣藥。而致絕粒不食。殆所必至。其鄰叟憐其貧寠。乃述其病苦。求救於予。遙擬一方。用桂苓飲加當歸、桃仁、丹皮、牛膝。

用熬枯黑糖。和䗪蟲漿調服。下溏黑如汙泥者甚多。當知農人戮力受傷。血鬱於內而致嘔逆。但當攻其積血。嘔逆自已。孰謂治病不求其本。而可輕議其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