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述》~ 卷六·雜證匯參 (22)
卷六·雜證匯參 (22)
1. 虛勞
丹溪有言:實火可瀉,虛火可補。勞證之火,虛乎?實乎?瀉之可乎?矯其偏者,輒以桂、附為家常茶飯,此惟火衰者宜之。若血虛氣熱之人,能無助火為害哉?大抵虛勞之證,疑難不少,如補脾保肺,法當兼行,然脾喜溫燥,肺喜清潤,保肺則礙脾,補脾則礙肺,惟燥熱而甚,能食而不瀉者,潤肺當急,而補脾之藥亦不可缺也。倘虛羸而其食少瀉多,雖喘嗽不安,但以補脾為急,而清潤之品宜戒矣。
脾有生肺之能,肺無扶脾之力,故補脾之藥尤要於保肺也。又如補腎理脾,法當兼行,然方欲以甘寒補腎,其人食減,恐不利於脾;方欲以辛溫快脾,其人陰傷,恐愈耗其水。兩者並衡而較重脾者,以脾土上交於心,下交於腎故也。若腎大虛,而勢困篤者,又不可拘,隨時活法可耳。
又如無陽則陰無以生,無陰則陽無以化,宜不可偏也。然東垣曰:甘溫能除大熱。又曰:血脫補氣,獨陰不長,虛者必補以人參之甘溫,陽生陰長之理也。且虛勞受補者可治,不受補者不治,故葛可久治勞十方,用參者七;丹溪專主滋陰,治勞方案,用參者亦十之七。自好古肺熱傷肺、節齋服參必死之說印定眼目,甘用苦寒,直至上嘔下泄,猶不悔悟,良可悲已!不知肺熱脈實者,與參誠不相宜,若火來乘金,脈虛金傷者,非參不保。前哲有言曰:土旺則金生,勿拘拘於保肺;水壯則火熄,毋汲汲於清心。
可謂洞達《經》旨,深窺根本之治者也。(李士材)
治虛有三本:肺、脾、腎是也。肺為五臟之天,脾為百骸之母,腎為性命之根,治虛之道畢矣。夫東垣論脾胃為四家之首,丹溪法滋陰為勞證之宗,立齋究明補火,謂太陽一照,陰火自彌。斯三先生皆振古之賢,然皆主於一偏,而不獲全體之用。是《脾胃論》出於東垣,則無弊,若執東垣以治者,未免以燥劑補土,有損於清肅之金。
滋陰之說出于丹溪,已有弊,若執丹溪以治者,全以苦寒降火,有礙於中州之化。至於陽常有餘,陰常不足,此實一偏之見,後人沿習成風,凡遇陰虛陽亢之疾,輒以知柏補腎清金,未能生水,而反滅火。夫腎者坎也,一陽陷於二陰,二陰者真水也,一陽者真火也。腎中真水生肝木,肝木生心火;腎中真火生脾土,脾土生肺金。
生人之本,從下而起,如羲皇之畫卦然。腎臟合水火二氣而為臟腑之根,真水不可滅,真火獨可熄乎?然又有執立齋補火之說,動用蓯蓉、鹿茸、桂、附等類,而不顧其人之有無鬱火鬱熱,更不慮其曾經傷肺與否?夫虛火可補,理固誠然,如補中益氣湯用參、耆、朮、草之甘溫以除大熱。
苟非清陽下陷,猶不敢輕加升、柴,而辛熱太過之品,乃反施之鬱火鬱熱之證,奚啻抱薪救火乎?予惟執兩端以用中,合三部以平調,一曰清金保肺,無犯中州之土。此用丹溪而不泥於丹溪也。一曰培土調中,不損至高之氣。此用東垣而不泥於東垣也。一曰金行清化,水自流長,乃合金水於一致也。
白話文:
朱丹溪說過:「實火可以用瀉法來治療,虛火可以用補法來治療。」那麼,虛勞這種病產生的火,是虛火還是實火呢?可以用瀉法嗎?那些矯正偏頗的人,動不動就用肉桂、附子當作日常飲食,這些藥只適合體內火衰的人。如果用在血虛且有熱的人身上,難道不會助長火勢造成危害嗎?
大體來說,虛勞這種病,有很多難以確定的地方。比如要同時補脾和保肺,但脾喜歡溫燥,肺喜歡清潤,保肺就會妨礙脾的功能,補脾又會妨礙肺的功能。只有當燥熱很嚴重,能吃東西但不腹瀉的時候,潤肺才是首要任務,但補脾的藥也不能缺少。如果身體虛弱又吃得少、腹瀉多,即使有喘咳不適,也要以補脾為首要任務,清潤的藥就應該避免使用。
脾有生養肺的功能,但肺沒有扶助脾的力量,所以補脾的藥比保肺的藥更重要。又比如要同時補腎和調理脾,但如果用甘寒的藥來補腎,可能因為病人食慾不佳而影響脾的功能;如果用辛溫的藥來快速健脾,可能因為病人陰液虧損而更加損耗津液。比較兩者的重要性,應該以脾為重,因為脾土向上與心相交,向下與腎相交。如果腎虛嚴重,情況危急,又不能拘泥,應隨時靈活應對。
再說,沒有陽氣,陰液就無法產生;沒有陰液,陽氣也無法化生,兩者不可偏廢。但李東垣說:「甘溫的藥能消除大熱。」又說:「失血要補氣,單獨補陰是沒有用的,虛弱的人一定要用人參的甘溫之性來補,這就是陽生陰長的道理。」而且,虛勞的人如果能接受補藥就能治好,如果不能接受就難以治癒,所以葛可久的治療虛勞的十個處方中,有七個用了人參;朱丹溪專注於滋陰,他治療虛勞的處方中,也有十分之七用了人參。自從王好古提出「肺熱傷肺」以及張節齋說「服用人參必死」的說法深入人心後,人們就只知道使用苦寒的藥,即使導致上吐下瀉也不悔悟,真是可悲啊!他們不知道,肺熱且脈象強實的人,的確不適合用人參,但如果火邪乘虛侵犯肺,脈象虛弱,導致肺受損,就必須用人參來保肺。前人說過:「土旺盛,金就能生長,不要拘泥於保肺;水充足,火就能熄滅,不要急於清心火。」這可謂是領悟了醫經的要旨,並深入了解了治療根本的方法。
治療虛證有三個根本:肺、脾、腎。肺是五臟的至高點,脾是身體的母親,腎是生命之根,掌握了這三個根本,治療虛證的方法就全了。李東垣認為脾胃是四大家之首,朱丹溪以滋陰為治療虛勞的根本法則,薛立齋闡明補火的道理,認為陽氣一照,陰火就會自然消散。這三位都是古代賢人,但都偏重於一方面,沒有全面把握整體。東垣的《脾胃論》沒有問題,但如果執著於東垣的理論來治療,難免會用燥熱的藥來補土,反而會損害肺的清肅之氣。
朱丹溪提出的滋陰理論也有不足,如果執著於朱丹溪的理論來治療,完全用苦寒的藥來降火,反而會阻礙脾胃的運化功能。至於「陽常有餘,陰常不足」的說法,實際上也是片面的看法,後人習慣成自然,凡是遇到陰虛陽亢的疾病,就用知母、黃柏來補腎、清肺,這樣不能生水,反而會滅火。腎是坎卦,一陽潛藏於兩陰之中,兩陰是真水,一陽是真火。腎中的真水能生養肝木,肝木又能生養心火;腎中的真火能生養脾土,脾土又能生養肺金。
人體生命的根本是從下向上生長的,就像伏羲畫八卦一樣。腎臟合水火二氣,是臟腑的根本,真水不能被滅,難道真火就可以被熄滅嗎?但又有人執著於薛立齋的補火之說,動不動就用肉蓯蓉、鹿茸、肉桂、附子等藥物,而不顧及病人是否有鬱火、鬱熱,也不考慮他們是否曾經損傷肺。虛火可以用補法來治療,道理確實如此,像補中益氣湯就用人參、黃耆、白朮、甘草等甘溫的藥物來消除大熱。如果不是清陽下陷,還不敢輕易加上升麻、柴胡,而辛熱太過之藥,卻反而用在鬱火鬱熱的病證上,這豈不是抱著柴火去救火嗎?我認為應該把握兩端,運用中庸之道,調和三方面:一是要清肺保肺,不要侵犯脾土。這是運用朱丹溪的理論但不拘泥於他的理論;二是要培土調中,不要損害肺的清肅之氣。這是運用李東垣的理論但不拘泥於他的理論;三是使肺氣清肅,水自然能流暢,這樣才能使金和水達到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