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

《醫述》~ 卷五·雜證匯參 (37)

回本書目錄

卷五·雜證匯參 (37)

1.

○向謂傷寒無補法者,以傷寒、瘟疫均是客邪。彼傷於寒者,乃感天地之正氣,尚嫌其填實而不可補;今瘟疫乃感天地之毒氣,補之壅裹其毒,則邪火愈熾,故誤補尤甚。此言其常也。及言其變,則又有應補者,或日久失下,真陰受傷;或久病先虧;或先受大勞;或老人枯竭。此類皆當補瀉兼施。

設獨瀉而增虛證者,急宜峻補;補後虛證不退,及加變證者危。○孕婦瘟疫,設遇下證,即隨證施治,毋惑於安胎之說,反用補劑,致令邪火壅鬱,熱毒愈熾,胎愈不安。惟用承氣逐去其邪,火毒消弭,炎熇頓轉清涼,人安而胎自固,孰謂大黃非安胎之藥乎?但宜早而不宜遲,若待腹痛如錐,腰痛如折,胎欲墮矣,藥亦無及。

或問孕婦而投承氣,設邪未逐,先損其胎,奈何?予曰:結糞、瘀熱,腸胃間事也;胎附於脊,腸胃之外,子宮內事也。藥先入胃,瘀熱既通,胎無熱逼,而得所養,興利除害於返掌之間,何患之有?但毒藥治病,衰其大半而止,慎勿過劑。(吳又可)

聖王御世,春無愆陽,夏無伏陰,秋無悽風,冬無苦雨,乃至民無夭札,物無疵癘,太和之氣,彌滿乾坤,安有所謂瘟疫哉?然而《周禮》儺以逐疫,方相氏掌之,則瘟疫之由來,古有之矣。鄉人儺,孔子朝服而致其誠敬,蓋以正氣充塞其間,俾疫氣潛消,乃位育之實功耳。

古人元旦汲清泉,以飲芳香之藥;上已採蘭草,以襲芳香之氣,重滌穢也。張仲景著《傷寒論》,欲明冬寒、春溫、夏秋暑熱之正,自不能併入疫病,以混常法,然至理已畢具於脈法中。叔和不為細繹,究竟所指之疫,仍為傷寒、傷溫、傷暑熱之正病耳。夫四時不正之氣,感之者因而致病,初不名疫也。

因病致死,病氣、屍氣混合不正之氣,斯為疫矣。所以饑饉兵凶之際,疫病盛行,大率春夏之交為甚。蓋溫暑濕熱之氣,交結互蒸,人在其中,無隙可避。病者當之,魄汗淋漓。一人病氣,足充一室,況於沿門闔境。種種惡穢,人受之者,親上親下,病從其類,有必然之勢。

如世俗所稱「大頭瘟」者,頭面、腮頤腫如瓜瓠者是也;所稱「蝦蟆瘟」者,喉痹失音,頸筋脹大者是也;所稱「瓜瓤瘟」者,胸高脅起,嘔汁如血者是也;所稱「疙瘩瘟」者,遍身紅腫,發塊如瘤者是也;所稱「絞腸瘟」者,腹鳴乾嘔,水瀉不通者是也;所稱「軟腳瘟」者,便清瀉白,足重難移者是也;小兒痘瘡尤多。

以上疫證,不明治法,咸委劫運,良可傷悼!大率溫、疫、痘、疹,古昔無傳,予幸微窺仲景一斑。其《脈法篇》云:寸口脈陰陽俱緊者,至臍築湫痛,命將難全。凡二百六十九字,闡發奧理,全非傷寒中所有事,乃論疫邪從入之門,變病之總。篇中大意,謂人之鼻氣通於天,故陽中霧露之邪者,為清邪,從鼻息而上入於陽,入則發熱頭痛,項強頸攣,正與俗稱大頭瘟、蝦蟆瘟之說符也。

白話文:

關於瘟疫

有人說治療傷寒不用補益的方法,是因為傷寒和瘟疫都是外來的邪氣。傷寒是因為感受了天地間正常的寒氣,尚且擔心補益會讓邪氣壅塞而不能用補法;現在瘟疫是感受了天地間的毒氣,如果用補法,反而會助長毒氣,讓邪火更加旺盛,所以誤用補法尤其危險。這是指一般的情況。但是,也有特殊情況需要補益,像是病久導致身體虛弱,真陰受損;或是久病本來就體虛;或是之前過度勞累;或是年老體虛。這些情況都應該補瀉兼施。

如果只用瀉法反而讓虛弱症狀加重,就必須趕快用峻補的方法來治療;如果補了之後虛弱症狀沒有改善,反而出現其他病症,那就很危險了。孕婦得了瘟疫,如果出現適合用瀉法的症狀,就應該按照症狀治療,不要被安胎的說法迷惑,反而用補藥,這樣會讓邪火鬱積,熱毒更厲害,胎兒反而更不安穩。只要用承氣湯把邪氣驅逐出去,火毒消散,熱氣自然轉為清涼,母子平安,胎兒自然穩固。誰說大黃不是安胎的藥呢?但是,要早點用藥,不要拖延。如果等到腹痛像錐子刺一樣,腰痛得像要折斷,胎兒已經快要流產了,用藥也來不及了。

有人問,孕婦使用承氣湯,如果邪氣沒驅逐出去,反而先傷到胎兒怎麼辦?我說:大便不通、瘀熱,是腸胃的事情;胎兒附著在脊椎,是腸胃之外、子宮裡面的事情。藥先進入胃,瘀熱暢通之後,胎兒沒有熱氣逼迫,就能得到滋養,就像翻手掌一樣簡單就能除害,不用擔心。只是用毒藥治病,只要讓病勢減弱一半就好,千萬不要用藥過量。(吳又可)

聖明的君王治理天下,春天不會出現反常的暖熱,夏天不會出現潛伏的陰寒,秋天不會出現淒涼的風,冬天不會出現連綿的雨,這樣人民就不會有夭折的疾病,萬物也不會有病害,天地的和諧之氣充滿整個宇宙,哪裡還會有瘟疫呢?然而《周禮》中記載用儺的儀式來驅逐瘟疫,由方相氏掌管,可見瘟疫的由來,古代就已經有了。鄉人舉行儺的儀式時,孔子會穿著朝服來表達誠敬,這是因為用正氣來充塞天地之間,使瘟疫之氣消散,這才是真正的教化百姓、成就萬物的功效。

古人在元旦這一天汲取清泉,用來浸泡芳香的藥物飲用;在上巳節採集蘭草,吸取芳香之氣,都是為了洗滌穢氣。張仲景寫了《傷寒論》,是為了闡明冬寒、春溫、夏秋暑熱等正常的氣候變化,不能把瘟疫這種特殊的疾病混入其中,而用一般的治療方法來處理。但其實他已經把道理都包含在脈法之中了。王叔和沒有仔細探究,他所指的瘟疫,仍然是傷寒、傷溫、傷暑熱等一般的疾病。其實四季不正的氣候,人們感受後會生病,一開始並不能稱作瘟疫。

因為生病而死的人,他們的病氣、屍氣混合不正之氣,就形成了瘟疫。所以,在發生飢荒、戰亂的時候,瘟疫就會盛行,尤其是春夏之交最嚴重。因為溫熱、暑熱、濕熱之氣,交織在一起互相蒸騰,人們身處其中,無處可躲。生病的人,汗流浹背。一個人的病氣,就能充滿整個房間,更何況是家家戶戶都生病。各種污穢之氣,人們互相傳染,就會按照病症的類別傳播,這是一種必然的趨勢。

像世俗所說的「大頭瘟」,就是頭部、臉頰、腮部腫得像瓜一樣;所說的「蛤蟆瘟」,就是喉嚨堵塞失音,脖子上的筋脈腫大;所說的「瓜瓤瘟」,就是胸部高聳、脅肋鼓起,嘔吐的汁液像血;所說的「疙瘩瘟」,就是全身紅腫,長出像瘤子一樣的疙瘩;所說的「絞腸瘟」,就是腹鳴、乾嘔、腹瀉不止;所說的「軟腳瘟」,就是大便清稀如水,腿腳沉重難以移動。小孩得的痘瘡也很多。

以上這些瘟疫的症狀,如果不明確治療方法,都當作是命運的劫難,實在令人悲傷!一般來說,溫病、瘟疫、痘疹,古代沒有傳下來的治療方法,我幸運地稍微窺探到張仲景的理論。他的《脈法篇》說:「寸口脈陰陽俱緊的,一直疼痛到肚臍,性命將難保全。」這段總共二百六十九個字,闡發了其中的奧理,完全不是傷寒中所能見到的事情,而是論述瘟疫邪氣進入人體的路徑,以及各種變化的情況。篇中的大意是說,人的鼻子的氣息與天相通,所以陽氣中的霧露等邪氣,是屬於清邪,會從鼻孔進入人體的陽氣,進入後就會發熱頭痛,脖子僵硬,頸部攣縮,這與俗稱的「大頭瘟」、「蛤蟆瘟」的症狀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