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

《醫述》~ 卷二·醫學溯源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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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醫學溯源 (5)

1. 醫則

經義

望而知之謂之神,聞而知之謂之聖,問而知之謂之工,切而知之謂之巧。(《素問》)

醫不三世,不服其藥。(《禮記》)

三折肱知為良醫。(《左傳》)

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論語》)

哲言

九折臂而成醫。(《楚辭》)

不為良相,則為良醫。(範文正)

人之所病病疾多,醫之所病病道少。(扁鵲)

古之醫者: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上醫聽聲,中醫察色,下醫診脈;上醫醫未病,中醫醫欲病,下醫醫已病。○今之醫者,不思求經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伎,始終循舊,省病問疾,務在口給,相對斯須,便處湯藥。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動數發息,不滿五十。

白話文:

經義:

透過觀察就能瞭解病情,可稱為神明;透過聽覺就能瞭解病情,可稱為聖賢;透過詢問就能瞭解病情,可稱為能手;透過脈搏診斷就能瞭解病情,可稱為巧妙。

醫生若沒有三代以上的醫學知識,就不會服用他的藥物。

經歷三次斷骨後能成為好醫生。

一個人如果沒有穩定的性格,就不能成為巫師或醫生。

哲言:

經歷多次傷口後成為醫生。

當不能成為優秀的國家領袖時,就成為優秀的醫生。

人們所害怕的是疾病太多,醫生所害怕的是治病的方法太少。

古代的醫生:上等的醫生可以治國,中等的醫生可以治病,下等的醫生只是治療病症;上等的醫生聽取聲音來診斷,中等的醫生觀察顏色來診斷,下等的醫生則靠脈搏診斷;上等的醫生預防疾病,中等的醫生在疾病將至時治療,下等的醫生在疾病已經出現後才治療。

現在的醫生,不去尋求醫學理論,只運用他們所知道的知識;他們各自承襲家族的技術,始終遵循傳統,問診病人時,注重口頭的應答,很快地就開出藥方。他們測量脈搏只到胸,手掌只到腳踝,只檢查人迎脈和趺陽脈,不綜合三部脈的診斷,動脈跳動的次數和呼吸的節奏只做初步的評估,不足五十次。

短期未知,診決九候,曾無彷彿;明堂闕庭,盡不見察,所謂窺管而已。欲視死別生,固亦難矣,此皆醫之深戒也。(《千金方》)

夫醫者,非仁愛之士,不可托也;非聰明達理,不可任也;非廉潔明良,不可信也。是以古之用醫,必選其德能仁恕博愛,其智能宣暢曲解,能知天時運氣之序,能明性命吉凶之數,處虛實之分,定順逆之節,原疾病之輕重,量藥劑之多少,貫微洞幽,不失細小,如此乃謂良醫。(《初學記》)

醫之為道,非精不能明其理,非博不能致其約。是故前人立教,必使之先讀儒書,明《易》理、《素》、《難》、《本草》、《脈經》,而不少略者何?蓋非四書,無以通義理之精微;非《易》,無以知陰陽之消長;非《素問》,無以識病,非《本草》,無以識藥;非《脈經》,無以診候而知寒熱虛實之證。(《醫學集成》)

白話文:

在古代醫學中,若未能詳悉病情,未能正確診斷病人九個主要脈象,則診斷結果可能毫無根據。面部的「明堂」和「闕庭」部位,若無法詳細觀察,則醫學診斷僅憑經驗推測,這就稱為「窺管」診斷。要區分生死,對於醫學來說確實困難,這些都是醫學的嚴肅警語。

醫學是一門需要仁慈與愛心的專業,只有擁有這種特質的人才能成為合格的醫護人員;同時,醫學也需要智慧與理解力,這是擔任醫療工作所必需的條件;此外,清廉與明確的判斷力也是醫學信任度的重要基礎。因此,古人選擇醫務人員時,會特別注重他們的道德品質、仁愛之心、廣博的知識與醫學能力。

醫學之道,非精通醫理不能明確其道理,非廣博的知識不能簡化其複雜性。因此,過去的醫學教育,必會先讓學生學習儒家經典,理解《易經》、《內經》、《難經》、《本草經》、《脈經》等醫學理論,而不會忽略任何一項內容。這是因為,不通過儒家經典,難以深入理解醫學的精妙之處;不透過《易經》,難以掌握陰陽理論;不通過《內經》,難以認識各種病症;不通過《本草經》,難以辨識各種藥物;不通過《脈經》,則難以診斷病情並瞭解寒熱虛實的狀態。

不知《易》者,不足以言太醫。惟會理之精,故立論之確,即遺之萬世而無弊。彼知醫不知《易》者,拘方之學,一隅之見也。以小道視醫,以卜筮視《易》,亦蠡之測,豹之窺也,惡足以語此。(《醫旨緒餘》)

儒家有堯舜,醫家有軒岐也。儒家有孔子,醫家有仲景也。堯舜之道,非孔子而不傳;軒岐之道,非仲景而莫顯。世未有不讀孔子書而稱儒者,多有不讀仲景書而稱醫者。(程郊倩)

倉公神醫,乃生五女而不生男。其師公乘陽慶,亦年七十餘無子,醫乃無種子之術。(李濂《醫史》)

醫家切須自養精神,專心道業,勿涉一毫外務。蓋醫者意也,審脈、辨證、處方,全賴以意為主,倘精神不足,則厭煩苟率,而艱於深心用意矣。○孫思邈之祝醫者曰:行欲方而智欲圓,心欲小而膽欲大。嗟乎!醫之神良盡於此矣。宅心醇謹,舉動安和,忌心勿起,貪念罔生,毋忽貧賤,毋憚疲勞,檢醫典而精求,對疾苦而悲憫,如是者謂之行方。

白話文:

不懂《易經》的人,不足以談論高明的醫術。只有精通理論,才能立論確切,即使遺留給後世,也無弊病。那些只懂醫術卻不懂《易經》的人,他們只是拘泥於成方的學問,只看到了一隅之見。他們以小道來看待醫學,以占卜來看待《易經》,這就像用蠡測水,用豹窺林,哪裡夠得上討論這些呢?

醫學界有如儒家的堯舜,也有如醫學界的軒岐;儒家有孔子,醫學界有張仲景。儒家的道理,沒有孔子就無法傳播;醫學的道理,沒有張仲景就無法彰顯。世上沒有不讀孔子著作卻自稱為儒家的,但卻有很多人不讀張仲景的著作卻自稱為醫生。

漢代名醫淳於意(又稱倉公)一生生了五個女兒,卻沒有兒子,他的老師公乘陽慶,也是七十多歲還沒有兒子,因此他並不知道如何傳下醫術。

醫學家必須自己養育精神,專注於醫學事業,不要涉及任何外務。因為醫學是一門需要心意的學問,包括診脈、辨證、開方,全靠心意來主導,如果精神不足,就會產生厭煩、草率,使得心思難以深入。孫思邈曾經對醫學家說:「行為要正直而智慧要圓融,心要細微而膽要大。」唉,醫學的神妙和良善就盡在其中了。心地純潔謹慎,行動平靜安詳,不要滋生嫉妒之心,不要貪婪,不忽視貧窮和低賤,不怕疲勞,學習醫學典籍時要精進求索,面對病痛時要充滿同情,如此纔是行得正直。

以上文字強調了醫學與《易經》的緊密聯繫,以及醫學家需要內心養育、專注於醫學事業的重要性。同時也提到倉公和張仲景作為醫學先賢的例子,以及醫學家應具備的品質和態度。

稟賦有厚薄,年歲有老少,身形有肥瘦,性情有緩急,境地有貴賤,風氣有柔強,天時有寒熱,晝夜有重輕,受病有新久,運氣有太過不及,知常知變,能神能明,如是者謂之智圓。望、聞、問、切宜詳,補、瀉、寒、溫須辨,當思人命至重,冥報難逃,如是者謂之心小。

補即補而瀉即瀉,熱斯熱而寒斯寒,抵當、承氣,時用回春,姜附、理中,恆投起死,如是者謂之膽大。四者似分而實合也。(《馮氏錦囊》)

醫者依也,有身者所依賴以生全者也。想者由心識中想像前境,施設種種名、種種言者也。故將生全有身者,當想定人身平常境界,及不平常境界而為治也。又云:醫者意也,而意之所變為想,以意想平治其不平常,則平常境界,醫所當想者矣,故作醫想。(盧不遠)

白話文:

稟賦有厚薄,年歲有老少,身形有肥瘦,性情有緩急,境地有貴賤,風氣有柔強,天時有寒熱,晝夜有重輕,受病有新久,運氣有太過不及,知常知變,能神能明,如是者謂之智圓。望、聞、問、切宜詳,補、瀉、寒、溫須辨,當思人命至重,冥報難逃,如是者謂之心小。

這樣的說法是講人的先天條件(稟賦)、年齡、體型、個性、社會地位、環境風氣、天氣冷暖、白天夜晚、疾病的新舊、運氣的過度或不足,都需要瞭解並能應變,能洞察事理,這就是所謂的智慧圓滿。在診斷病患時,要仔細觀察(望)、聽(聞)、詢問(問)和切脈(切),並且要能分辨應該補充還是減損,該用寒藥還是溫藥。要知道人命至重,不能逃避因果報應,這就是所謂的心胸狹隘。

補即補而瀉即瀉,熱斯熱而寒斯寒,抵當、承氣,時用回春,姜附、理中,恆投起死,如是者謂之膽大。四者似分而實合也。

這樣的意思是,補藥就要補,瀉藥就要瀉,熱藥就用熱藥,寒藥就用寒藥,像是抵當湯和承氣湯,這些藥物可以在需要的時候讓人重獲新生;姜附湯和理中湯這些藥物可以救活垂死之人,這是膽大的表現。這四種看似各自獨立,實際上是相互結合的。

醫者依也,有身者所依賴以生全者也。想者由心識中想像前境,施設種種名、種種言者也。故將生全有身者,當想定人身平常境界,及不平常境界而為治也。又雲:醫者意也,而意之所變為想,以意想平治其不平常,則平常境界,醫所當想者矣,故作醫想。

醫生是依靠的,病人是依賴醫生來保全生命的。醫生會在心中構想未來的景象,創造各種名稱和語言。所以,為了保全生命,醫生需要在心中確定正常情況下的身體狀態以及非正常情況下的治療方式。又說,醫生是憑著意念,而意念轉化為想法,用這種想法來平治非正常的情況,那麼正常情況,就是醫生需要考慮的。

盧不遠提到,醫生是根據意念進行治療,這種意念會變成想法,用這些想法去處理非正常的狀況,這樣就能夠在正常的狀況下進行治療。所以,他提倡醫生應該形成一種專門的醫學思考方式。

館師無坐板氣,地師無流藝氣,禪師無杖拂氣,鍊師無丹汞氣,醫師無方術氣,方是白描畫手,本分師家。○醫有膏、粱、藜、藿之不同,原其傳派多門,趨向不類,難與併為優劣。擅膏粱之術者,專一附桂名世;得藜藿之情者,無非枳橘見長。

第膏粱之治多難愈,以其奉養柔脆,痰涎膠固乎上,精神凋喪乎下,即有客邪,非參無以助諸藥之力;藜藿之患都易除,以其體質堅韌,表邪可以恣發,里邪可以峻攻,縱有勞傷,一術足以資百補之功。(張路玉)

醫不貴於能愈病,而貴於能愈難病;病不貴於能延醫,而貴於能延真醫。夫天下事,我能之,人亦能之,非難事也;天下病,我能愈之,人亦能愈之,非難病也。惟其事之難也,斯非常人之所能知;病之難也,斯非常醫之所能療。故必有非常之人,而後可為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醫,而後可療非常之病。

白話文:

在古代醫學領域,各種師傅的特質和風格大相逕庭:

  • 館師(治療師)若無妥善的坐診環境,便難以施展技術。
  • 地師(地理學家)若無流動的地理知識,則難以辨識地質特性。
  • 禪師(佛教僧侶)若無杖拂,則難以表現其修行的虔誠。
  • 鍊師(煉丹師)若無丹藥和汞石,則難以進行煉丹工作。
  • 醫師(醫生)若無獨特的方術,則難以成為專業的畫師或本分的師傅。

醫學有著不同的療法,如膏藥、高級食物、藜菜和豆葉等,這反映出醫學的傳承方式多樣,並有不同的目標和方向,因此難以評估其高下之分。使用膏藥和高級食物療法的醫生,專注於桂樹的名聲;懂得藜菜和豆葉療法的醫生,則通常以枳實和橘子為主。

膏藥和高級食物療法的病症較難治癒,因為這些食物會使身體變得柔弱,痰液和黏液在上體積聚,精神在下體消耗殆盡,即使有外來病菌,參茸類補品也無法幫助藥物作用。藜菜和豆葉的問題較容易解決,因為這些食物讓身體變得堅韌,可以容許表層病菌自由發散,深入病竈可以強力攻擊,即使有勞累傷害,一種療法足以抵消百種補品的效果。

張路玉指出,醫學的價值不在於能治癒所有疾病,而在於能治癒難治之症;疾病也不在於能延遲請醫,而在於能請到真正有經驗的醫生。天下事,若人人都能做,則不是難事;天下病,若人人都能治好,則不是難病。唯有困難之事,才能讓人認識到常人所不能理解;難治病症,才能讓人知道非常醫的特殊治療能力。因此,必須有非凡的人才能處理非凡的事,必須有非凡的醫生才能治療難治之病。

第以醫之高下,殊有相懸。譬之升高者,上一層有一層之見,而下一層者,不得而知之;行遠者,進一步有一步之聞,而近一步者,不得而知之。是以錯節盤根,必求利器。陽春白雪,和者為誰?○病家之要,難在擇醫,然而擇醫非難也,而難於任醫。任醫非難也,而難於臨事不惑,確有主持,而不致朱紫混淆者之為更難也。

倘不知此,而偏聽浮議,廣集群醫,則騏驥不多得,何非冀北駑群?帷幄有神籌,幾見圮橋傑豎?危急之際,奚堪庸妄之誤投?疑似之秋,豈可紛紜之錯亂?一著之謬,此生付之矣。以故議多者無成,醫多者必敗。多何以敗也?君子不多也。欲辨其多,誠非易也;然而尤有不易者,則正在知醫一節耳。

白話文:

中醫的高低,差距非常大。就像是爬高,每上一層看到的就更多,而下面的人則無法理解;行走遠方,每進一步聽到的就更多,而近處的人則無法理解。因此,解決複雜的問題,一定要使用合適的工具。就像《陽春白雪》,能與之共鳴的人是誰呢?

對於病人來說,最重要的是選擇醫生,然而選擇醫生並不難,難的是信任醫生。信任醫生並不難,難的是在面對事情時不會迷惑,確有能力做出決定,並且不會讓好人和壞人混淆。如果不懂這些,卻聽信一些膚淺的意見,廣邀多位醫生,那得到的優質醫生就會很少,豈不是像冀北地區的劣馬嗎?在軍營裏有神明的計策,但往往難以見到那些倒塌的橋樑被重建。在危急時刻,怎麼能承受庸醫的錯誤診斷?在疑惑的季節,又怎麼能忍受混亂的決策?一個錯誤的決定,可能會毀掉一個人的一生。因此,意見多的人往往一事無成,醫生多的人最終必定失敗。爲什麼失敗?君子是不多的。想要分辨醫生的優劣,確實不容易;然而更不容易的是,就在於是否真正懂得如何選擇合適的醫生。

夫任醫如任將,皆安危之所關,察之之方,豈無其道?第欲以慎重與否觀其仁,而怯懦者實似之;穎悟與否觀其智,而狡詐者實似之;果敢與否觀其勇,而孟浪者實似之;淺深與否觀其博,而強辯者實似之。執拗者若有定見,誇大者若有奇謀。熟讀幾篇,便見滔滔不竭;道聞數語,何非鑿鑿有憑?不反者,臨涯已晚;自是者,到老無能。執兩端者,冀自然之天功;廢四診者,猶瞑行之瞎馬。

得穩當之名者,有耽擱之誤;昧經權之妙者,無格致之明。有曰專門,決非通達;不明理性,何謂聖神?又若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者,誠接物之要道,其於醫也則不可;謂人己氣血之難符,三人有疑,從二同者,為決斷之妙方,其於醫也亦不可;謂愚、智、寡、多之非類必也。

白話文:

治醫之道如同選將,都關係到勝負的關鍵,評估的方法並非無從著手嗎?只是要從是否謹慎來觀察一個人的仁心,膽小的人實質上就這樣;從是否靈敏來評估智慧,狡猾的人其實就是如此;從是否果敢來評估勇氣,冒失的人實際上就是這樣;從是否廣博來評估學識,強辯的人實際上就是這樣。固執的人看似有主見,誇大的人似乎有奇策。讀過幾篇醫書,就見其滔滔不絕;聽過幾句話,何嘗不是確鑿有據?不反悔的人,到了危急時已經太遲;自以為是的人,到老都無能為力。抱持兩種觀點的人,期望自然的神奇功效;忽略四診的人,猶如盲人騎駝,盲目前行。

被稱為穩當的人,往往有拖延的錯誤;不明白變通的精妙,就無法掌握醫理。有人認為專門的醫學領域,實際上並非通達全面;不理解醫理,怎麼能稱為神聖的醫術呢?又如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他人的想法,誠實地接觸事物的方法,對醫學而言這是不行的;認為人的氣血難以相配,三人有疑惑時,根據二人同意的意見做決定,這是精妙的判斷方法,對醫學來說也是不行的;認為愚蠢、聰明、孤獨、眾多的特性不同,這也是正確的。

以上文字強調了醫者的品質和醫學知識的重要性,包括仁心、智慧、膽識、學問等,以及在醫學實踐中的各種問題和困難,如拖延、固執、專門化、不理解醫理等。同時,也提出了對於醫學實踐中一些常見做法的批評和建議,比如避免固執、盲目自信、缺乏變通等。

小、大、方、圓全其才,神、聖、工、巧全其用,能會精神於相與之際,燭幽隱於元冥之間者,斯足謂之真醫,而可以當性命之任矣。○明哲二字,為見機自保也。夫醫患不明,明則治病何難哉?而所患者,在人情耳!人事之變,莫可名狀。如我有獨見,豈彼所知?使彼果知,何藉於我?每有病臨危劇,尚執淺見,從旁指示,某可用某不可用,重之云太過,輕之言不及,一不合意,必有後言,是當見機之一也。

有雜用不專,主見不定,藥已相投,渠不知覺,忽惑人言,舍此慕彼;凡後至者,欲顯己長,必談前短,及其致敗,反以嫁讒,是當見機之二也。有病入膏肓,勢必難療,憐其苦求,勉為舉手,當此之際,使非破格出奇,何以濟急?倘出奇無功,徒駭人目,事後必招浮議,是當見機之三也。或有是非之場,爭競之所,利害所居,恐涉其患,是當見機之四也。

白話文:

"小、大、方、圓全其才,神、聖、工、巧全其用,能會精神於相與之際,燭幽隱於元冥之間者,斯足謂之真醫,而可以當性命之任矣。"

這段文字在說,一個真正的醫生,必須具備全面的能力和知識,既能在日常診治中表現出高超的技術(大、方、圓),也能在精神層面上理解病人的需求和情緒(小、神、聖、工、巧)。他們需要能夠在與病患的交流中,洞察病患的內心,並在深奧的醫學理論和實踐中找到答案。這樣的醫生纔能夠妥善處理各種疾病,甚至生命垂危的情況,並且值得信任,可以負責病人的生死。

"明哲二字,為見機自保也。夫醫患不明,明則治病何難哉?而所患者,在人情耳!人事之變,莫可名狀。如我有獨見,豈彼所知?使彼果知,何藉於我?"

這部分強調了醫生在面對病患時,需要有智慧和靈活性,以便在不同情況下做出正確的判斷和反應。醫患之間的溝通很重要,醫生如果能夠清晰地瞭解病患的需求和狀況,那麼治療就變得簡單。然而,真正困擾醫生的是人性的多變性和不可預測性。如果醫生有獨特的見解,這些見解可能並不是所有病患都能理解或接受的。即使他們理解,也可能不需要醫生的進一步解釋。

"有雜用不專,主見不定,藥已相投,渠不知覺,忽惑人言,捨此慕彼;凡後至者,欲顯己長,必談前短,及其致敗,反以嫁讒,是當見機之二也。"

這部分描述了一些醫生在治療過程中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例如,他們可能會同時使用多種方法而不專注於一種,導致治療方向不明確。或者,他們可能會受到他人意見的影響,忽視自己的判斷。此外,有些醫生可能會為了顯示自己比前一位醫生更優秀,而故意批評對方,這種行為最終會損害自己的聲譽。

"有病入膏肓,勢必難療,憐其苦求,勉為舉手,當此之際,使非破格出奇,何以濟急?倘出奇無功,徒駭人目,事後必招浮議,是當見機之三也。"

這部分指出,對於一些病情嚴重的病患,醫生可能無法提供有效的治療。在這種情況下,醫生需要有勇氣和智慧,採取非常規的方法來應對急症。如果這種非常規的治療沒有效果,可能會引起公眾的驚訝和非議。

"或有是非之場,爭競之所,利害所居,恐涉其患,是當見機之四也。"

最後,醫生在一些是非紛擾的場合,比如利益衝突或競爭的場景中,需要小心謹慎,避免陷入不必要的麻煩。

有輕醫重巫,可無可有,徒用醫名,以盡人事;尚有村鄙之夫,不以彼病為懇,反云為我作興,籲!誠可哂也,是當見機之五也。有議論繁雜者,有親識要功者,有內情不協者,有任性反復者,皆醫中所最忌,是當見機之六也。凡此六者,俱當默識,而惟於縉紳之間,尤當加意。

蓋恐其不以為功,而反以為罪,何從辨哉?雖曰:吾盡吾心,非不好生。然勢有不我由者,不得不見機進止,明哲自保,不可少也。(張景岳)

一醫醫不學無術之病。醫以生人,亦以殺人;惟學則能生人,不學則適足以殺人。蓋不學則無以廣其識,不學則無以明其理,不學則不能得其精,不學則不能通其權達其變,不學則不能正其訛、去其弊,如是則冒昧從事,其不至殺人也幾希矣!或曰:醫必有傳,或傳之於師,或傳之於祖若父,皆學也。抑知恃此以為學,其去學也遠矣!彼僅恃其傾耳聽受之逸,必不復有心思研究之勞。

白話文:

在古代醫學中,有時會出現過度倚重巫術而非醫學的現象,這雖然不常見,但確實存在。這樣的行為只是利用醫學的名義,實際上並未真正運用醫學知識去治療病患。此外,還有一些鄉村的醫者,他們對病患的病情並不感動,反而認為是為了自己治病,這種態度實在令人嗤笑,這可謂是醫學應避免的第五種錯誤。

再者,有些醫生的論述繁複難懂,有些則是因親朋好友的請託而進行診療,有些則是因為內部的情況不合規範,有些則是因為性格固執反覆不定。這些都是醫學界最忌諱的事,這是醫學應該避免的第六種錯誤。

所有以上的六種情況,都應該被默默記下,尤其在與官僚階層交往時,更應特別注意。因為擔心他們可能不會認為這是功德,反而認為是罪過,如何分辨呢?即使有人說,我已經盡力了,並非不愛生,然而事實上,有些情況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我不得不根據情況來決定是否進行治療,並且保持明智,保護自己,這是不可少的。這是張景嶽對於醫學的一些看法。

醫學並不是治療沒有學問、無知病患的工具。醫生的職責是救人,同時也可能傷害人。唯有通過學習,才能真正的救人,否則,缺乏學習將導致知識狹隘,無法理解醫學原理,不能掌握醫學的精華,不能靈活運用醫學的權衡和變化,也不能糾正錯誤,去除弊端。這樣做,很容易犯錯,甚至導致致命的後果。有人認為,醫學必須要有傳承,可以師傳或祖傳,但這仍然只是學習的一部分。要知道,單靠這點來學習醫學,離真正的學習還很遠。他們只滿足於聽取他人的意見,卻不再有自己思考和研究的動力。

且既守其一成不易之規,則必昧乎神明變化之理。一若歷代諸賢聖,皆不如其師、其祖、若父之足信從也。一若歷代賢聖垂訓之書,皆不如其師、其祖、若父之口語為足憑也。故善學者,無論有傳無傳,總非求得乎古昔聖賢之理不可也。自《靈》、《素》而下,以及於近代諸書,無不細心探討,識高理透,眼快心靈,凡遇一病,必認得真,拿得定,不為邪說所惑,不為假象所欺,得心應手,起死回生。以此言學,則真學也。

學真而術自神矣,豈僅僅得之聽受之間,守其一成之規者,遂得謂之學哉?若僅恃此以為學,則必得其偏而失其全,得其淺而失其深,得其皮毛而失其神髓,得其俗套而失其真詮,及其臨證施治,非隔靴搔癢,即傍皮切血;非畫餅充飢,即鴆酒解渴,此術之不精,由學之不足也。此不學無術之病,所宜急醫者也。

白話文:

如果只固守那已成定論的規則,那麼必定會迷失了神妙變化的事理。就好像是歷代的賢聖們,都不如他們的師傅、祖先或父親的教導可靠。又好像是歷代賢聖留下的教訓,都不如他們師傅、祖先或父親的口頭教誨可信。因此,真正用心學習的人,無論是否有師承,總是要尋求到古往今來聖賢的道理。從《靈》、《素》開始,直到近代的各類著作,都要仔細研究,理解深刻,眼光銳利,靈魂敏感,每遇到一場疾病,都必須辨別得清清楚楚,把握得穩穩當當,不被錯誤理論迷惑,不被表面現象蒙騙,得心應手,起死回生。如此談論學習,這纔是真正的學習。

學習真正的事物,技巧自然神妙,豈僅僅是通過聆聽和接受,固守那已成定規的東西就能稱為學習?如果只是依靠這個作為學習,那麼必定會偏離全面,停留在表面,無法深入,忽略了核心,只學到了皮膚和表象,卻失去了精髓,學到了俗套而非真義。等到實際操作治療時,不是毫無效果,就是過於粗糙,不是空洞的比喻,就是毒藥解渴,這是因為學習不足導致的技術不精。這種不學習就沒有技巧的毛病,應該及時進行治療。

○一醫醫脈證罔辨之病。凡醫人用藥,須先認證,認證須先審脈。審脈明,斯認證真;認證真,斯用藥當。凡有一證,即有一證之寒、熱、虛、實。苟不有以辨之,其能不倒行而逆施乎?惟是證之重者,大寒偏似熱,大熱偏似寒,大虛偏似實,大實偏似虛,若僅就其似者而藥之,殺人在反掌間也。

然則於何辨之?即於脈辨之,如傷寒脈浮而緊數,按之有力者,知其證為陽邪在表也;若沉而急數,重按有力者,知其證為陽邪入里也。又如沉而且遲細而且軟者,知其證為純陰無陽也;若浮大滿指,按之如絲者,知其證為陰極似陽也。諸如此類,宜細心辨別,斯臨證無騎牆之見,用藥無相左之虞。

白話文:

第一篇 醫者須辨識病症與脈象。所有醫者用藥,必須先辨識病症,辨識病症需先審視脈象。脈象明瞭,辨識病症才準確;辨識病症準確,用藥才恰當。每種病症都有其對應的寒、熱、虛、實之分。如果不能分辨清楚,怎能避免錯誤施治呢?然而對於某些重症,大寒可能表現出類似大熱的症狀,大熱可能表現出類似大寒的症狀,大虛可能表現出類似大實的症狀,大實可能表現出類似大虛的症狀。如果僅根據表面上相似的症狀來用藥,那麼結果可能是致命的。

那麼如何分辨呢?就在脈象上分辨。例如,傷寒時脈象浮緊數,按之有力,知道這是陽邪在表;如果脈象沈急數,重按有力,則知道這是陽邪已入裏。再如,脈象沈遲細軟,知道這是純陰無陽;如果脈象浮大滿指,按之如絲,則知道這是陰極似陽。諸如此類的情況,應該細心分辨,這樣臨證時就不會出現模稜兩可的看法,用藥時也不會出現相互矛盾的情況。

其奈近日醫家,絕不言此,但曰某藥可治某病,某病當用其方,至問其病之為寒、為熱、為虛、為實乎?則茫然罔辨也。即或辨之,又往往以虛為實,以寒為熱,是又甚於不能辨者也。其不能辨證者,由於不能辨脈也,醫嘗告人曰:脈作不得准。更有何者可作準乎?從來證之疑似難決者,須於脈決之,雖昔賢亦有從脈不從證,從證不從脈之論。抑知所謂不從者,正深於從也。

如沉細遲澀,乃陰寒脈也,而其證卻煩躁作渴、面赤身熱,若以為熱證而清之,則斃矣;惟補之溫之,不從其假熱之證,正從其真寒之證,而非真謂證有不必從者也。又如狂躁力雄,逾垣上屋,此火熱證也,而其脈卻伏入骨,若以此為陰脈,而溫之則危矣;惟清之、下之,不從其陰寒伏之脈,正從其熱極反伏之脈,而非真謂脈有不可從者也。總之,從其真不從其假,不從者其外貌,從者其神髓。

白話文:

近來的醫學家,絕口不談這些事,只說某種藥物可以治療某種疾病,某種疾病應該使用某種方劑,但如果問他們疾病是寒性、熱性、虛弱還是強壯時,他們卻一頭霧水,無法分辨。即便他們能分辨,往往又會把虛弱當作強壯,把寒冷當作熱性,這比完全無法分辨還要糟糕。無法分辨疾病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無法分辨脈象。醫學家曾經告訴人們:脈象無法準確判斷。還有什麼可以作為準則呢?從前對於診斷的疑惑難以決定時,必須通過脈象來決定,即使是古代的賢者也有過遵循脈象而非診斷,或者遵循診斷而非脈象的理論。但要知道,所謂不遵循的,正是更深層次的遵循。

例如,脈象沈細遲緩乾澀,這是陰寒的脈象,但其症狀卻煩躁口渴、臉色紅潤身體發熱,如果認為是熱性而進行清熱處理,那麼患者就會死亡;只有補益和溫暖,不遵循表面的假熱症狀,而是遵循真實的寒性症狀,並非真的認為症狀不必遵循。再如,表現出狂躁勇猛,越牆上房的火熱症狀,但脈象卻深藏骨頭裡,如果認為這是陰寒的脈象而進行溫暖處理,那麼就會有危險;只有清熱和通下,不遵循表面的陰寒深藏脈象,而是遵循熱到極點反而深藏的脈象,並非真的認為脈象不可遵循。總的來說,遵循真實的症狀而非表面的症狀,不遵循的只是外在表現,遵循的是內在精神。

醫家苟不辨此,未有不顛倒錯亂。一劑之誤,命即隨之。此脈證罔辨之病,所宜急醫者也。○一醫醫輕忽人命之病。諺云:醫家有割股之心。安得有輕忽人命者哉?然觀於今,而嘆其言之不驗也。或是古昔之言,而於今不符也。今時之醫,不惟無割股之心,若並無援手之意。

病家殷勤延醫,希冀醫能療疾以安生,而醫人若漠不相關,守定故智,以緩不切膚之藥,期藥之得效,病之得生。迨緩藥漸死,又絕無引咎之心,絕無愧悔之意,絕無矜憐之情,其殘忍慘刻,不較之屠人而尤加烈哉?推其故,皆原於傳受之訛耳!聞名醫之傳人,曰藥性毋厚,藥數毋重,氣薄劑輕,庶易於解手為之徒者,謹遵名醫妙訣,謂病重切不可為人擔利害,仍留原病還他。嗟嗟!延醫用藥,原為去病,若仍留病,何貴乎醫?既留病則必不能留命。

白話文:

如果醫學家不分辨這些,恐怕會導致混淆和錯誤。一劑藥物的錯誤使用,就會立即危及生命。這種不分脈象和症狀的疾病,應該急於尋求治療。

一位醫生若輕視人的生命,俗語說:「醫者心懷割股之念。」怎麼會有人輕視生命呢?然而,現今看到這種言論似乎不太實踐。可能是古人曾經這樣講過,但現在情況不同了。現代的醫生不僅沒有割股的心思,甚至連援助病人的意願都沒有。

當病人殷勤請醫,希望醫生能治病以保全生命,但醫生卻表現出無關緊要的態度,固守舊有的知識,開立不切實際的藥方,期待藥效出現,病痛得以解除。等到藥物緩慢失效,醫生卻毫無自責之心,沒有羞愧之意,更沒有憫惻之情,這種冷酷殘忍,比屠夫更甚。究其原因,都是因為傳授知識的失誤!

聽到名醫傳授的原則是:藥性不要過濃,藥量不要過多,藥力要輕,這樣才容易被學生掌握。嚴格遵循名醫的妙計,認為病情嚴重時,千萬不要為他人承擔風險,仍然保留原本的病狀交給別人。唉!請醫用藥,原本是為了除病,如果還是留下病痛,醫治還有什麼意義?既然留著病痛,當然就無法保全性命。

若留一輕病,必漸加重;若留一重病,必漸至死。還他者,聽其從容自死之謂也。所以愈遵輕藥易解之師傳,共安於留病還人之習向,一任急來,我惟緩受,往往有可生之機,必不用切當之藥以相救,只恐失一己之名與利遂不顧人之死與生。此輕忽人命之病,所宜急醫者也。

○一醫醫遵守時套之病。天下事莫便於套,亦莫害於套。醫而涉套,則至便而尤至害者也。時套之學也至易,不必費心思之勞,不必多研究之苦,不煩按脈、切理,不待讀書講求,不待深究藥性,詳察病情,只學一二最易入俗之語。凡視一病,便云是火。或病人自以為虛,則云雖虛卻不可補。

白話文:

如果留下一個輕微的疾病,必定會逐漸加重;如果留下一個嚴重的疾病,必定會逐漸導致死亡。讓患者順其自然地走向死亡,指的是讓他們在疾病中自由地凋零。因此,遵循輕藥易解的師傳,共同保持著留下疾病還給患者的習慣,任由急劇的情況來臨,我只會緩慢接受,往往有機會使患者存活,但絕不使用對症下藥來救援,只怕失去自己的名聲和利益而不顧及患者的生死。這種忽視人命的行為,應該緊急治療。

○ 一位醫生遵守現行的醫療模式。天下之事沒有比模式更方便的了,但也沒有比模式更害人的了。如果醫生涉入模式,那麼這將是最方便也是最致命的。學習模式的學問非常容易,不需要花費心力的勞累,不需要多做深入的研究,不需要煩惱脈搏診斷、理論理解,不需要閱讀大量書籍來探討,不需要深入研究藥物的特性,詳細觀察病情,只需學習一些最通俗易懂的術語。看到一種疾病,就說它是熱性的。或者如果病人自認為虛弱,就會說即使虛弱也不能補充。

或云:只宜平補,不可過補。或云:只宜清補兼施,不可溫補。只此數語,便足投病人之機,動旁人之聽矣!而於藥,則單擇輕飄飄無力者三十餘種,凡治一病,無論寒熱虛實,男婦老幼,及輕淺危篤者,悉以此投之。正如戴寬大之帽,不必各合人頭;又如嚼屠門之肉,何須真充人腹?至若參、耆、歸、術等項,稍有益於元氣者,概行刪去不用,誠恐味厚之藥,一有不當,即顯弊端,招人指責。不若輕清之味,雖不見功亦不見其害,而孰知其大害存焉。

邪熾不能為之攻,正衰不能為之輔,由是病人命登鬼錄,而醫人則病入膏肓矣。此遵守時套之病,所宜急醫者也。○一醫醫藥似對證之病。甚哉!似之一字,為害匪輕也。孔子曰:惡似而非者,不惡其非。而惡其似而非,良有以也。夫醫之權衡,在於用藥;藥之妙用,期於對證。

白話文:

古人曾說,對於治療,應採取平和滋補的方式,避免過度滋補。也有另一種觀點認為,應該在清補與溫補之間均衡施用,不可僅偏重於一種方式。這幾句話足以觸及病人的需求,吸引旁人的注意!

然而在藥物選擇上,單純選取一些輕盈無力、飄浮無力的藥材,超過三十種,不分寒熱虛實、男女老少,輕重危急,全都使用這些藥材進行治療。就好比戴上一頂寬大的帽子,不一定適合所有人頭;又好比咀嚼屠門上的肉,不一定能真正填飽肚子。至於像人參、黃耆、當歸、白朮等有助於調養元氣的藥材,一般都排除不用,因為擔心濃厚的藥材可能會導致不適,引來責備。相反地,使用輕盈清新的藥材,即使看不出效果,也不會產生害處,卻不知道它們隱藏著更大的危害。

如果病情嚴重到無法進行攻擊性治療,身體機能衰退到無法提供支援,結果就是病人的生命登上了鬼錄,而醫生自己則陷入了無可救藥的地步。這是需要緊急治療的疾病,另一種情況是醫生看似對症下藥,但「似」這個字,卻帶來了巨大的危害。孔子曾說過,對似而非的東西,我們應避免被其表面的相似所迷惑,這道理是很有道理的。醫生的責任在於正確使用藥物,藥物的妙用在於針對病症對症下藥。

無如今之所謂對證者,正其不對證者也,何也?徒得其似故也。如發熱,則用柴胡、黃芩之類似也,至其熱之為外感乎?為內傷乎?為陰虛乎?為中寒乎?不問也,但曰此退熱對證之藥也。如頭痛,則用川芎、藁本之類似也,至其痛之為風寒乎?為血虛乎?為虛陽貫頂乎?陰證頭痛如破乎?不問也,但曰此止痛對證之藥也。

如腹脹,則用枳殼、厚朴之類似也,至其脹之為食滯乎?為脾虛乎?為寒凝氣結乎?陰水成鼓乎?不問也,但曰此寬脹對證之藥也。又如口渴,則用麥冬、花粉之類似也,至其渴之為實熱乎?為虛炎乎?為陽邪入胃乎?陰邪入腎乎?抑氣虛無津,腎虛水不上升乎?不問也,但曰此治渴對證之藥也。如此之類,不勝枚舉。

白話文:

在過去的中醫理論中,他們並非根據現今所謂的對症治療,而是針對那些不符合症狀的治療。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只是找到了與症狀相似的藥物。例如,如果出現發燒,他們可能會使用柴胡或黃芩這類的藥物,但不會進一步去分辨是外感導致的發燒、內傷導致的發燒、還是陰虛或中寒所引起的發燒。他們只會認為這些藥物是針對退燒的對症藥物。如果頭痛,可能會使用川芎或藁本這類的藥物,但不會去區分是風寒、血虛、虛陽上沖,還是陰證的頭痛如裂。他們只會認為這些藥物是針對止痛的對症藥物。

對於腹脹,可能會使用枳殼或厚朴這類的藥物,但不會去分辨是食滯、脾虛、寒凝氣結,還是陰水積聚所致的腹脹。他們只會認為這些藥物是針對緩解腹脹的對症藥物。再比如,如果口渴,可能會使用麥冬或花粉這類的藥物,但不會去分辨是實熱、虛炎、陽邪入胃、陰邪入腎,或是氣虛無津、腎虛水不上升所導致的口渴。他們只會認為這些藥物是針對止渴的對症藥物。這樣的例子可以說是不勝枚舉。

豈知古人用藥中多變化,有似乎不對證而實對證者,不僅在形似之間也。有如上病下取,下病上取者,若用上藥治上,下藥治下,則似而非矣。又有從陽治陰,從陰治陽者,若以陽藥治陽,陰藥治陰,則似而非矣。又有通因通用,塞因塞用者,若以通藥治塞,塞藥治通,則又似而非矣。

無如業醫者,不求其真,但求其似,以真者人不知,似者人易曉。故一得其似,而醫人遂自負其明,病人遂深信其是,旁人無由見其誤,他醫亦莫得指其失。此似之一字,易於欺人,易於惑世,易於入俗,易於盜名。詎知其藥與病全無涉者,此一似也;藥與病正相反者,此一似也;藥不能去病,而反增病者,此一似也;藥期以救命,而適以送命者,此一似也。似之為害,可勝言哉!此藥似對證之病,所宜急醫者也。

白話文:

古人使用藥物時,往往採取許多變通方法,有些看似與病情不符,卻其實符合,這並非只是表面上的相似。例如,上病下治療、下病上治療,如果只用上藥來治療上部症狀,下藥來治療下部症狀,那可能就會產生混淆。又如從陽性治療陰性,或從陰性治療陽性,如果使用陽性藥物來治療陽性症狀,陰性藥物來治療陰性症狀,也可能造成混淆。再如通順的藥物用來治療阻塞的情況,阻塞的藥物用來治療通順的情況,也可能造成混淆。

然而,很多醫生只追求表面的相似,而不探求真正的病因。因為真正有效的療法往往難以被理解,而表面的相似則容易被人接受。因此,一旦找到一種看似對症的方法,醫生們便自以為找到了明確的診斷,病人也會深信不疑,旁人難以看出錯誤,其他醫生也無法指出錯誤。這個「似」字,很容易蒙騙他人,迷惑社會,迎合常識,甚至竊取聲譽。有些人使用的藥物與疾病根本無關,有些人使用的藥物與疾病完全相反,有些藥物無法治療疾病反而加重了病情,有些藥物本意是為了救人性命,結果卻加速了死亡。這種類似的治療方式,造成的危害,難以盡數描述!這是需要緊急治療的,對症下藥的病情。

○一醫醫曲順人情之病。醫有為病人所喜近,為旁人所稱揚,為群醫所款洽,而實為醫人之大病者,曲順人情是也。病人何嘗知醫?遇病輒疑是風、是火;病人安知藥性,對醫自謂宜散、宜清。醫人慾得病人之歡心,不必果是,而亦以為是;未必相宜,而亦以為宜。其曲順病人之情有然也。

或旁有親友探問者,每每自負知醫,往往欲出己見,而醫人遂極口贊其高明,未舉方先謙恭請教,既舉方又依命增刪,其曲順旁人之情有然也。近醫以隨波逐浪為良法,以同流合汙為趨時。不求病家有實效,只願眾醫無閒言。其曲順醫人之情又有然也。

夫其所以曲順病人之情、旁人之情、醫人之情者,何也?蓋醫人意欲取資於病人,苟拂其情,則病人必謂是堅持獨見,不通商量,由是推而遠之矣;醫人慾藉吹噓於旁人,苟拂其情,則旁人皆議為偏執驕傲,不肯虛心,不復為之薦舉矣;醫人更欲互相標榜,苟拂其情,則皆惡其攻人短,表己長,讒言布散,則聲名減而財利去矣。此所以不得不曲順人情也。

白話文:

在醫學領域中,有一種醫治方式是根據病人的喜好和周圍人的評價來進行,這種方式並非真正的醫學治療,反而會成為醫者的弊病。病人其實並不懂醫學,遇到疾病就認為是風邪或者熱毒;病人也不懂藥物的性質,對醫者自以為適合發汗或是清熱。醫者為了得到病人的喜歡,即使事實上不一定正確,也會認為是正確的;即使藥物不一定適合,也會認為適合。這是因為他們在曲解病人的需求。

當周圍有親朋好友來詢問時,這些醫者常常自以為懂得醫學,想要表達自己的看法,而醫者就會大力贊揚他們的高見,未開藥方之前會謙虛地請教,開了藥方後又依照他們的指示增減。這是在曲解旁人的情緒。

近醫者以隨波逐流為良策,以與眾人同流合污為趨勢。他們不尋求病患的實際療效,只希望醫學界的其他人都不要有異議。這是因為他們在曲解醫學界的情緒。

他們曲解病人的需求、旁人的評價以及醫學界的情緒,原因在哪裡呢?因為醫者想要從病人那裡獲得資源,如果違揹他們的需求,病人就會認為醫者固執獨斷,不願討論,這樣就會遠離他們;醫者想要通過向旁人吹捧來獲得好評,如果違揹他們的需求,旁人就會認為醫者偏執自大,不肯虛心接受意見,不再推薦他們;醫者還想要互相吹捧,如果違揹他們的需求,大家就會討厭他們批評他人,突出自己,謠言就會傳播,聲譽和財富就會減少。因此,他們不得不曲解人性。

然吾為醫者計,果能學識高,道理明,認證真,用藥當,實能起沉疴,救危命,何妨特立獨行?每制一方,用一藥,如山嶽之不可動搖,依用則生,不依用則死,在病人方稱感不已,旁人自嘆服不遑,醫人即懷嫉妒,亦無從肆其萋斐之言,又何必委曲周旋,以圖主顧,希薦舉、避讒謗哉?無如醫人未必能具卓然之見,又恐獲罪於人,夫利於己,所以隨風倒舵,阿諛順從,徒效妾婦之道。此曲順人情之病,所宜急醫者也。

(《醫驗錄》)

為醫固難,而為名醫尤難。何則?名醫者,聲價高,敦請不易。即使有力可延,又恐往而不遇,即或可遇,其居必非近地,不能旦夕可至。故凡輕小之疾,不即延治,必病勢危篤,遷延日久,屢易醫家,廣試藥石,一誤再誤,已成壞證,然後求之。彼名醫者,豈真有起死回生之術哉?病家不明此理,以為如此大名,必有回天之力,若如他醫之束手,亦何以異於人哉?於是望之愈切,而責之愈重。若其病斷然必死,則明示以不治之故,定之死期,飄然而去,猶可免責。

白話文:

作為一個醫生,確實困難,尤其是成為一個有名的醫生更是難上加難。原因在哪裡呢?有名的醫生,聲譽和價值高,邀請他們是不容易的。即使有人有能力請到,也可能擔心無法找到,即便能找到,他們的位置可能遠離城市,不能隨時到達。因此,對於輕微的小病,如果沒有立即治療,等到病情嚴重,拖延日久,多次轉換醫生,廣泛試驗各種藥物,一錯再錯,已經成為無法輓回的情況,才尋求他們的幫助。那些有名的醫生,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法術嗎?病人家屬不懂這個道理,認為他們有改變乾坤的力量,如果像其他醫生一樣束手無策,與常人有何不同呢?因此,他們對醫生的期望越發迫切,要求越發嚴格。如果病人的病情確定會死亡,醫生明確告訴病人家屬原因並預定死亡日期,然後離開,這樣可以避免責任。

倘萬死之中,猶有生機一線,若用輕劑以冀圖塞責,則於心不安;若用重劑以背城一戰,萬一有變,則謗議蜂起,前醫誤之咎,盡歸於己。雖當定方之時,未嘗不明白言之,然人情總以成敗為是非,既含我藥而死,其咎不容諉矣!又或大病瘥後,元氣已虛,餘邪尚伏,善後之圖,尤宜深講。病家不知失於調理,愈後復發,仍有歸罪於醫之善未者,此類甚多。

故名醫之治病,較之常醫倍難。知其難,固宜慎之又慎,而病家及旁人,亦宜曲諒也。然世又有獲虛名之時醫,到處誤人,而病家反云:此人治之不愈,是亦命也。有人殺之實,無殺人之名。此必其人別有巧術以致之,不在常情之內矣。(徐靈胎)

白話文:

在生死交關的情況下,即使還有一絲存活的希望,如果使用了輕微的藥物來敷衍了事,會讓人心存不安;如果使用強力的藥物來做最後一搏,一旦出現變化,會引起眾多非議,前醫的過失會全歸咎於自己。即便在確定藥方的時候,仍然要明確地告訴病人,然而人性總是根據結果來評斷對錯,藥物已經使用,卻仍然死亡,責任不能推卸!

另外,對於大病痊癒後,本來元氣就已經虛弱,還有殘留的邪氣未除,後續的治療策略,更是需要深入研究。病患往往不瞭解需要妥善調理,痊癒後病情再發,仍然怪罪醫生沒有充分治療,這類情況非常普遍。

所以,名醫治病相比普通醫生更加困難。知道這種困難,當然應該更加謹慎,而病患和周圍的人,也應該體諒這種難處。然而,社會上也有獲得虛名的庸醫,隨便誤人,但病患卻說:這個醫生沒有治好我的病,這是命啊。有實際的殺人行為,卻沒有殺人者的名聲。這種情況一定是該人有其他特殊的手法,不在常理之內。

(徐靈胎)

嘗見一醫,方開小草,市人不知為遠志之苗,而用甘草之細小者。又有一醫,方開蜀漆,市人不知為常山之苗,而令加乾漆者。凡此之類,如寫玉竹為葳蕤,乳香為薰陸,天麻為獨搖草,人乳為蟠桃酒,鴿糞為左蟠龍,灶心土為伏龍肝者,不勝枚舉。但方書原有古名,而取用宜乎通俗,若圖立異矜奇,致人眼生不解,危急之際,難保無誤。

白話文:

曾經遇到一位醫生,開出的藥方中有「小草」,市面的人不知道這是指「遠志」的幼苗,卻使用了「甘草」中細小的品種。還有一位醫生,開出的藥方中有「蜀漆」,市面的人不知道這是指「常山」的幼苗,卻要求加入「乾漆」。這樣的例子,就像有人將「玉竹」誤寫為「葳蕤」,「乳香」誤為「薰陸」,「天麻」誤為「獨搖草」,用人乳當作「蟠桃酒」,鴿子糞當作「左蟠龍」,竈心土當作「伏龍肝」等等,類似的錯誤不勝枚舉。然而,方書中原本就有古名,使用時應當通俗易懂,如果為了求新求奇,讓人看得不明所以,在緊急情況下,難以確保不會出錯。

又有醫人工於草書者,醫案人或不識,所繫尚無輕重;至於藥名,則藥鋪中人,豈能盡識草書乎?孟浪者約略撮之而貽誤,小心者往返詢問而羈延。可否相約同人,凡書方案,字期清爽,藥期共曉。(《吳醫匯講》)

白話文:

有醫學家善長草書,病患或不識其字,但內容的輕重重要仍無關緊要;然而,藥物的名稱,藥店的店員怎能完全識得草書呢?輕率的人大概能理解而導致錯誤,謹慎的人則會反覆詢問而耽誤治療時間。是否可以約定同行,凡是寫作病歷,字跡應清晰易讀,藥物名稱也需讓所有人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