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

《醫述》~ 卷二·醫學溯源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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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醫學溯源 (4)

1. 治法

經義

古之治病,惟移精變氣,可祝由而已。今世治病,毒藥治其內,針石治其外,或愈或不愈,何也?往古人居禽獸之間,動作以避寒,陰居以避暑,內無眷慕之累,外無伸宦之形。此恬憺之世,邪不能深入也。故毒藥不能治其內,針石不能治其外,故可移精祝由而已。中古之治病,至而治之湯液,十日以去,八風五痹之病,十日不已,治以草蘇草荄之枝。

暮世之治病,則不然,不本四時,不知日月,不審逆從,病形已成,乃欲微針治其外,湯液治其內,粗工凶凶,以為可攻,故病未已,新病復起。○治病必求其本。先病而後逆者,治其本;先逆而後病者,治其本。先寒而後生病者,治其本;先病而後生寒者,治其本。先熱而後生病者,治其本;先病而後生熱者,治其本。

先病而後泄者治其本;先泄而後生他病者,治其本。先病而後生中滿者,治其標;先中滿而後生心煩者,治其本。大小不利,治其標;大小利,治其本。先大小不利而後生病者,治其本。病反其本,得標之病;治反其本,得標之方。言標與本,易而勿損。察本與標,氣可令調。

○從內之外者,調其內;從外之內者,治其外;從內之外而盛於外者,先調其內,而後治其外;從外之內而盛於內者,先治其外,而後調其內;中外不相及,則治主病。○有者求之,無者求之,盛者責之,虛者責之,寒者熱之,熱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從之,堅者削之,客者除之,勞者溫之,結者散之,留者攻之,燥者濡之,急者緩之,散者收之,損者益之,逸者行之,驚者平之,上之下之,摩之浴之,薄之劫之,開之發之,適事為故。逆者正治,從者反治。

寒因熱用,熱因寒用。塞因塞用,通因通用。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其始則同,其終則異。○病之始起也,可刺而已;其盛可待衰而已。因其輕而揚之,因其重而減之,因其衰而彰之。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其高者因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滿者瀉之於內。

其有邪者,漬形以為汗。其在皮者,汗而發之。其剽悍者,按而收之。其實者,散而瀉之。血實宜決之,氣虛宜掣引之。○開鬼門,潔淨府,除陳莝,倒倉廩。○風淫於內,治以辛涼,佐以苦甘,以甘緩之,以辛散之。熱淫於內,治以鹹寒,佐以苦甘,以酸收之,以苦發之。

濕淫於內,治以苦熱,佐以酸淡,以苦燥之,以淡滲之。火淫於內,治以鹹冷,佐以苦辛,以酸收之,以苦發之。燥淫於內,治以苦溫,佐以甘辛,以苦下之。寒淫於內,治以甘熱,佐以苦辛,以咸瀉之,以辛潤之,以苦堅之。(《素問》)

形氣不足,病氣有餘,是邪氣勝也,急瀉之;形氣有餘,病氣不足,急補之。形氣不足,病氣不足,此陰陽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刺之則重不足,重不足則陰陽俱竭,血氣皆盡,五臟空虛,老者絕滅,壯者不復矣。形氣有餘,病氣有餘,此陰陽俱有餘也,急瀉其邪,調其虛實。故曰:有餘者瀉之,不足者補之。(《靈樞》)

無妄之疾,勿藥有喜。(《易經》)

瘍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刮殺之齊。(《周禮》)

去病務於盡。(《左傳》)

陽氣不足,陰氣有餘,當先補其陽,而後瀉其陰。陰氣不足,陽氣有餘,當先補其陰,而後瀉其陽。營衛通行,此其要也。(《難經》)

哲言

醫王能治一切病,不能治命盡之人。(《楞嚴經》)

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當自生者,越人能使起耳。(《史記》)

上工治未病,何也?夫治未病者,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中工不曉相傳,見肝之病,不解實脾,惟治肝也。(《金匱要略》)

一人之身,一國之象也。胸腹之位,猶宮室也;四肢之別,猶郊境也;骨節之分,猶百官也;神,猶君也;血,猶臣也;氣猶民也。知治身,則能治國矣。夫愛其民,所以安其國,惜其氣,所以全其身。是以聖人消未起之患,治未病之疾,醫之於無事之前,不追於既逝之後。然後真一存焉,三一守焉,百病卻焉,年壽延焉。(抱朴子)

古之神聖之醫,能療人之心,預使不致於有疾。今之醫者,惟知療人之疾,而不知療人之心,是猶捨本求末,不澄其源,而塞其流,欲求疾愈,不亦愚乎?(臞仙)

良醫治病,必先求其得病之因。虛邪當治其母,實邪當治其子,微邪當治其所勝,賊邪當治其所不勝,正邪當治其本經。雜受病邪者,非止一端,察其雜合之輕重,視其標本之緩急,以為施治之先後。(《局方發揮》)

治病有八要:一曰虛,五虛是也;二曰實,五實是也;三曰冷臟腑,素有積冷是也;四曰熱臟腑,素有積熱是也;五曰邪,非臟腑正病也;六曰正,非外邪所中也;七曰內,病不在外也;八曰外,病不在內也。審此八要,參以脈候病機,庶幾無誤。(商輅)

治病分初、中、末三法。初治之道,法當猛峻,緣病得之新暴,當以猛峻之藥,急驅去之,不使病邪久居身中為害也;中治之道,法當寬猛相濟,為得病之非新非久,當以緩疾得中,養正去邪,相濟而兼治之;末治之道,法當寬緩廣服,平善無毒,培養血氣,俾其邪自去。

○治法有五:一曰和,假令小熱之病,當以涼藥和之;和之不已,次用取,為熱勢稍大,當以寒藥取之;取之不已,次用從,為熱勢既甚,當以溫藥從之,或寒因熱用;從之不已,又用折,為病勢極甚,當以逆制之;逆制不已,當以下奪之;下奪不已,又用屬,為求其屬以衰之,緣熱邪深陷骨髓,無法可出,針藥所不能及,故求其屬以衰之。求屬之法,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也。

○高者抑之,非高者故當抑也,以其本下,而失之太高,故抑之而使下。若本高,何抑之有?下者舉之,非下者故當舉也,以其本高,而失之太下,故舉之而使高。若本下,何舉之有?(《此事難知》)

《經》云:治病必求其本。故舉其略曰:死以生為本,欲救其死,勿傷其生;邪正為本,欲攻其邪,必顧其正;陰以陽為本,陽存則生,陽盡則死;靜以動為本,有動則活,無動則止;血以氣為本,氣來則行,氣去則凝;證以脈為本,脈吉則吉,脈凶則凶;先者後之本,從此來者,須從此去;急者緩之本,孰急可憂,孰緩無慮;內者外之本,外實者何傷?中敗者堪畏;下者上之本,滋苗者先固其根,伐下者必枯其上;虛者實之本,有餘者拔之無難,不足者攻之何忍?真者假之本,淺陋者只知見在,精妙者疑似獨明。總之求本之道無他,勿傷其生而已。

○按邪氣盛則實,精氣奪則虛二句,為病治之大綱。其辭似顯,其義甚微,最當詳辨。而辨之有最難者,何也?蓋實言邪氣實,宜瀉也;虛言正氣虛,宜補也。凡邪正相搏而為病,則邪實正虛皆可言也。故主瀉者,則曰邪盛則實,實當瀉也;主補者,則曰精奪則虛,虛當補也。

各執一句,茫無確見,藉口文飾,孰得言非!是以至精之訓,反釀莫大之害,不知理之所在,有必不可移易者,余請析此為四:曰孰緩、孰急、其有、其無也。所謂緩急者,察虛實之緩急也。

無虛者急在邪氣,去之不速,留則生變也;多虛者急在正氣,培之不早,臨期無濟也;微實微虛者,但治其實,可一掃而除也;甚實甚虛者,所畏在虛,但固守根本,則邪無不退也;二虛一實者,兼治其實,開其一面也;二實一虛者,兼治其虛,防生不測也。總之,實而誤補,固必增邪,猶可解救,其禍小;虛而誤攻,真氣忽去,莫可挽回,其禍大。此虛實之緩急,不可不察也,所謂有無者,察邪氣之有無也。

凡風、寒、暑、濕、燥、火,皆能為邪,邪之在表、在裡、在腑、在臟,必有所居,求得其本,則直取之,此所謂有,有則邪之實也;若無六氣之邪,而病出三陰,則惟情欲以傷內,勞倦以傷外,非邪似邪,非實似實,此所謂無,無則病在元氣也。不明虛實有無之義,必至以逆為從,以標作本,絕人長命,可不慎哉!(《類經》)

治病之則,當知邪正,當權重輕。凡治實者,譬如耘禾。禾中生稗,禾之賊也,有一去一,有二去二,耘之善者也。若有一去二,傷一禾矣;有二去四,傷二禾矣;若識禾不的,俱認為稗,而計圖盡之,則無禾矣。此用攻之法,貴乎察得其真,不可過也。凡治虛者,譬之給餉,一人一升,十人一斗,日餉足矣。

若百人一斗,千人一斛,而三軍之眾,又豈擔石之糧所能活哉?一餉不繼,將並前餉棄之,況於從中克減乎?此用補之法,貴乎輕重有而也。○凡臨證治病,不必論其有虛證、無虛證,但無實證可據而為病者,便當兼補,以調營衛精血之氣。亦不必論其有火證、無火證,但無熱證可據而為病者,便當兼溫,以培命門脾胃之氣。

○用補之法,貴乎先輕後重,務在成功;用攻之法,必須先緩後急,及病則已。○時醫治病,但知察標,不知察本。但見其所急在病,而全不知所急在命。此其孰可緩也?孰當急也?孰為今日之當急?孰為明日之更當急也。○溫中即所以散邪,強主即所以逐寇。○欲表散者,須遠酸寒;欲降下者,勿兼升散。

陽旺者當知忌溫,陽衰者沉寒毋犯,上實者忌升,下實者忌秘,上虛者忌降,下虛者忌泄,諸動者再動即散,諸靜者再靜即滅。甘勿施於中滿,苦勿施於假熱,辛勿施於熱躁,咸勿施於傷血,酸木最能剋土,脾氣虛者少設。○用藥處方,有反佐之道者,此軒岐之法旨,治病之微權。

後世醫家,每多假借以亂經常,不惟悖理於前,抑且遺害於後。觀《內經》之論治,曰:奇之不去則偶之,偶之不去則反佐以取之。所謂寒熱溫涼,反從其病也。此其義,蓋言病有微甚,亦有真假,先從正治,正治不愈,然後反佐取之,此不得不然而然也。又曰:微者逆之,甚者從之,逆者正治,從者反治。

此謂以寒治熱,以熱治寒,逆其病者,謂之正治;以寒治寒,以熱治熱,從其病者,謂之反治。如以熱治寒,而寒拒熱,則反佐以寒而入之;以寒治熱,而熱拒寒,則反佐以熱而入之,是皆反佐之義,亦不得不然而然也。又曰:熱因寒用者,如大寒內結,當治以熱,然寒甚格熱,藥不得入,則以熱藥冷服,下嗌之後,冷體既消,熱性便發,情且不違,而致大益。

寒因熱用者,如大熱在中,以寒攻治則不入,以熱攻治則病增,乃以寒藥熱服,入腹之後,熱氣既消,寒性遂行,情且協和,而病以滅,此皆反佐之義也。外如仲景治少陰之利,初用白通湯,正治也;繼因有煩,而用白通加豬膽汁湯,反佐也。其治霍亂吐利脈微欲絕者,初用四逆湯,正治也;繼因汗出小煩,而用通脈四逆加豬膽汁湯,反佐也。

若今之所謂反佐者則不然,觀丹溪之治,吞酸以黃連為君,而以吳萸佐之;治心腹痛倍加山梔,而以乾薑佐之。夫既謂其熱,寒之可也,何以復用乾薑、茱萸?既謂其寒,熱之可也,何以復用黃連、梔子?自相矛盾,能無誤乎?夫反佐之法,病治之權也。

經者日用之經常,權者制宜之權變,必於正經之外,方用權宜,豈隨病處方,即宜用乎?然則何者宜反,何者不宜反?蓋正治不效者宜反也,病能格藥者宜反也,火極似水者宜反也,寒極反熱者宜反也。真以應真,假以應假。設無格拒假證,自當正治,何以反為?不當權而權,則悖理反常;不當反而反,則攻邪失正。烏可混耶?(張景岳)

夫病有宜湯者,宜丸者,宜散者,宜下者,宜吐者,宜汗者,宜灸者,宜針者,宜補者,宜按摩者,宜導引者,宜蒸熨者,宜暖洗者,宜悅愉者,宜和緩者,宜水者,宜火者,種種之法,若非良善精博,難為取愈。庸下淺識亂,投湯丸,汗、下、補、吐,動使交錯,輕者令重,重者令死。

且湯可以滌盪臟腑開通經路,調品陰陽,祛分邪惡,潤澤枯朽,悅養皮膚,養氣力,助困竭。丸可以逐風冷,破堅症,消積聚,進飲食,舒營衛,開關竅。散者能祛風邪暑濕之氣,擄寒濕渾濁之毒,發散四肢之壅滯,除剪五臟之結伏,開陽和胃,行脈通經。下則疏豁開塞。補則益助虛乏。

灸則起陰通陽。針則行營引衛。導引則可以逐客邪於關節。按摩則可以驅浮淫於肌肉。蒸熨闢冷,暖洗生陽,悅愉爽神,和緩安氣。若實而不下,則心腹脹滿,煩亂鼓腫;若虛而不補,則氣血消散,肌肉耗亡,精神脫失,意志昏迷。

可汗而不汗,則毛孔閉塞,悶絕而終;合吐而不吐,則結胸上喘,水食不入;當灸而不灸,則冷氣重凝,陰毒內聚,厥氣上衝,分隧不散;當針而不針,則營衛不行,經絡不利;宜導引而不導引,則邪侵關節,固結難通;宜按摩而不按摩,則淫隨肌肉,久留不消;宜蒸熨而不蒸熨,則冷氣潛伏,漸成痹厥;宜暖洗而不暖洗,則陽氣不行,陰邪相害;不當下而下,則開陽蕩胃,洞泄不禁;不當汗而汗,則肌肉消絕,津液枯耗;不當吐而吐,則心神煩亂,臟腑奔沖;不當灸而灸,則重傷經絡,內蓄痰毒,反害中和;不當針而針,則氣血散失,機關細縮;不當導引而導引,則真氣勞敗,邪氣妄行;不當按摩而按摩,則肌肉䐜脹,筋骨舒張;不當蒸熨而蒸熨,則陽氣偏行,陰氣內聚;不當暖洗而暖洗,則湯灼皮膚,熱生肌肉;不當悅愉而悅愉,則神失氣消,精神不快;不當和緩而緩,則氣停意折,健忘傷志。大凡治療,要合其宜。

脈狀病候,少陳於後:凡脈不緊數,則勿發汗;脈不疾數,不可以下;心胸不閉,尺脈微弱,不可以吐;關節不急,營衛不壅,不可以針;陰氣不盛,陽氣不衰勿灸;內無客邪,勿導引;外無淫氣,勿按摩;皮膚不痹,勿蒸熨;肌肉不寒,勿暖洗;神不凝迷,勿悅愉;氣不奔急,勿和緩。順此者生,逆此者死。

(《中藏經》)

《經》云:識得標,只助本。治千人,無一損。如脾土虛者,溫暖以益火之原;肝木虛者,濡潤以壯水之主;肺金虛者,甘緩以培土之基;心火虛者,酸收以滋木之宰;腎水虛者,辛潤以保金之宗。此治虛之本也。木欲實,金當平之;火欲實,水當平之;土欲實,木當平之;金欲實,火當平之;水欲實,土當平之;此治實之本也。

金為火制,瀉心在保肺之先;木受金戕,平肺在補肝之先;土當木賊,損肝在扶脾之先;水被土乘,清脾在滋腎之先;火承水制,抑腎在養心之先。此治邪之本也。○病屬於虛,治宜以緩。虛者精氣奪也,蓋病已沉痼,治須次第,故治虛無速法,亦無奇法,如家貧年久,室內空虛,非旦夕間事也。病屬於實,治宜以急。

實者邪氣勝也,蓋邪不速逐,為害滋蔓,故治實無緩法,多有奇法,如寇盜在家,當開門急逐即安。此病機緩急之法也。○要知平人而至於病,必由於水火二家先病也;病至於大,必由於水火二道病極也;大至於危,必由於水火二氣將脫也。故小病或由於氣血之偏,而大病必由於水火之害。

舍氣血以治小病,舍水火以治大病,真猶緣木求魚,其可得乎?(《馮氏錦囊》)

凡治病惟發表不遠熱,非發表則必遠熱矣;惟攻裡不遠寒,非攻裡則必遠寒矣。不當遠而遠,當遠而不遠,其害不可勝言。○今人外感病兼內傷者居多,用藥全要分別。如七分外感,三分內傷,則治外感藥中,宜用緩劑、小劑及薑、棗和中為引,庶無大動正氣、汗血等累。若七分內傷,三分外感,則用藥全以內傷為主。

蓋內傷之人,才有些微外感,即時發病,不似壯盛之人,必所感深重,其病乃發也。○凡治陰病,得以轉陽,則不藥自愈。縱不愈,用陰分藥一劑,或四物二連湯,或六味地黃湯,以劑其偏,則無不愈。○蓄魚千頭者,必置介類於池中,否則其魚乘雷雨而冉冉騰散。蓋魚雖潛物,而性樂於動,以介類沉伏之物,而引魚之潛伏不動,同氣相求,理通元奧。

故治真陽之飛越,不以黿鱉之類引之下伏,不能也。(喻嘉言)

《舊唐書·談賓錄》云:病之用藥,有正相當者,只須單用一味,直攻其病,藥力既純,病即立愈。今人不能別脈,莫識病源,惟以臆度,多用藥味,譬之於獵,未知兔所,多發人馬,空地遮圍,冀其偶獲,如此療病,不亦疏乎!假令一藥偶然當病,復共他味相和,彼此牽制,氣勢不行,所以難瘥。(《知新錄》)

治病先去病根,然後可用收澀。浣衣須去垢膩,然後可加粉飾。(朱丹溪)

益火之原,以消陰翳;壯水之主,以制陽光。○益心之陽,寒亦通行;強腎之陰,熱之猶可。(王太僕)

先救人,後治病。醫當醫人,不當醫病。○治感證,始終以存津液為第一義。○推陳可以致新,致新可以推陳。○內傷之新,補之當早;外感之新,散之戒重。內傷之久,補之當峻、當速;外感之久,散之不可峻、不可速。○有內傷似外感者,此火不可發散,發散則亡陰;不可以霜雪壓之,壓之則滅火。

蓋非水無以救火,非有根之水,不足以救離根之火。○何謂虛實?有陰虛,有陽虛,有先天之陰陽虛。何謂陰虛?血虛也。何謂陽虛?氣虛也。血虛者補其血,四物湯之類是也;氣虛者補其氣,補中益氣湯之類是也。先天之陰虛者,六味、左歸之類是也;先天之陽虛者,八味、右歸之類是也。

有攻伐太過之陽虛者,如用寒涼,而致陽遏不升,當以參、朮、黃耆溫之,甚者薑、桂以助之,又甚者八味、右歸從其原以救之。有攻伐太過之陰虛者,如用發散,而致津液乾枯,當以歸、芍、熟地滋之,枸杞、龜鹿兩膠黏膩之物以填之是也。(《己任編》)

凡診脈左右俱病者,治在右,以天地之氣自右行左耳;上下俱病者,治在下,以萬物之氣自下行上耳。故心肺俱病,治在膻中;肝脾俱病,治在胃;兩腎俱病者,治在右腎,此重在右也。心肝俱病,治在肝;肝腎俱病,治在腎;心腎俱病,亦治在腎;脾肺俱病,治在脾;脾腎俱病,治在腎;肺腎俱病,亦治在腎,此重在下也。又肺與左腎俱病,治在左腎;心與右腎俱病,治在右腎,亦重下也。

肺與肝俱病,治在肺;腎與脾俱病,治在脾;亦重右也。或曰心脾俱病,治火補土,何反言之?然。治火補土,乃治足少陰,亦上病治下也。若治手少陰,則不能補脾,且將克肺,故心脾俱病,治土除濕,心邪自旺,脾土亦燥,二臟俱理。所以治下可以理上,治右可以理左,均為本治,其標治不與此並論焉。

(魏荔彤)

若夫土者從火寄生,即當隨火而補,然有至妙之理。陽明胃土,隨少陰心火而生,故補胃土者,當補心火,而歸脾一方,又從火之外家而補之,俾木生火,火生土也。太陰脾土,隨少陽相火而生,故補脾土者,當補相火,而八味丸一方,合水火既濟而蒸腐之也。○今之言補肺者,人參、黃耆;清肺者,黃芩、麥冬;斂肺者五味、訶子;瀉肺者葶藶、枳殼。病之輕者,豈無一效!若本原虧損,毫不相干。

蓋肺金之氣,夜臥則歸藏於腎水之中,丹家謂之母藏子宮,子隱母胎。肺名嬌臟,畏熱畏寒,腎中有火,則金畏火刑而不敢歸;腎中無火,則水冷金寒而不敢歸。或為喘脹,為咳噦,為不寐,為不食,如喪家之狗。斯時也,欲補土母以益子,則喘脹愈甚;若清之、瀉之,則肺氣日消,死期迫矣。

惟收斂者,僅似有理,然不得其門,從何而入?《仁齋直指》云:肺出氣也,腎納氣也;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本。凡氣從臍下逆奔而上者,此腎虛不能納氣歸元也。毋徒從事於肺,或壯水之主,或益火之原,火向水中生矣。

○咳血發熱,未必成瘵,服四物、知柏之藥不已,則瘵成矣;胸滿膨脹,悒悒不快,未必成脹,服山楂、神麯之藥不已,則脹成矣;面浮胕腫,小便閉澀,未必成水,服滲利之藥不已,則水成矣;氣滯膈塞,未必成噎,服青皮、枳殼之藥不已,則噎成矣。(趙養葵)

人知補之為補,而不知瀉之為補;知瀉之為瀉,而不知補之為瀉。故補血以益營,非順氣則血凝;補氣以助衛,非活血則氣滯。(《醫學入門》)

治虛邪者,當先顧正氣,正氣存則不致於害。且補中自有攻意,蓋補陰即所以攻熱,補陽即所以攻寒。世未有正氣復而邪不退者,亦未有正氣竭而命不傾者。○東方之木,無虛不可補,補腎即所以補肝;北方之水,無實不可瀉,瀉肝即所以瀉腎。故曰肝腎同治。腎應北方癸水,於卦為坎,於象為龍,龍潛海底,龍起而火隨之;肝應東方乙木,於卦為震,於象為雷,雷藏澤中,雷起而火隨之。故曰乙癸同源。

(李士材)

乙癸同源說,究不得其理之所以然。肝者巽木,腎者坎水;河圖二七同宮,洛書二七相連,此水木所以同根,故二火亦同根也。人知水能生木,不知木亦能生水,同氣相求。以五行驗之:甲木生在亥,此以陽水生陽木;癸水生在卯,此以陰木生陰水,其理固昭然矣。更以人身驗之:酸者木之味也,言酸思酸,則齒齪而津液即生,木之生水,其感召有甚神速者,故水固所以生木,補木亦所以生水。

六味丸補腎之劑,而用山茱萸以補肝,其理微矣!觀乙癸之同源,醫家其可輕言伐木、平肝乎?(《河洛精蘊》)

肝之治有數種:水衰而木無以生者,用地黃丸,乙癸同源是也;土衰而木無以植者,用參苓白朮散,緩肝培土是也;本經血虛有火者,用逍遙散清火;血虛無火者,用歸脾湯養陽。至於補火之法,亦下同乎腎;而瀉火之治,則上類乎心。左金丸獨用黃連為君,從實則瀉子之法,以直折其上炎之勢;吳茱萸從類相求,引熱下行,並以辛溫開其鬱結,懲其杆格,故以為佐。然必木氣實,而土不虛者,庶可相宜。

(胡天錫)

《內經》:濁氣在上,則生䐜脹;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此四句,乃治上、下二焦緊要之法。故治胸膈脹滿,多用降下藥,如牛膝、茯苓之類;治瀉利日久,多用升上藥,如升麻柴胡之類,不可不知。(吳篁池)

今之治氣疾,惟知求之脾肺,而不知求之腎,所以鮮效。夫腎間動氣,為五臟六腑之本,十二經脈之根,呼吸之門,三焦之原。有因房勞過度,或稟受素弱,腎經不足,氣無管束,遂多鬱滯,致生諸病。醫者止知理氣,而氣愈不可理,又以快藥下之,而死者過半矣。復有以為脾虛不能運化之故,而從事補脾,僅可苟延歲月,終不免於死亡。

此不知補腎之過也,宜用破故紙茴香胡蘆巴之類主之。○凡用調氣藥,須兼用和血藥佐之。蓋未有氣滯而血能和者,血不和則氣益滯矣。(王宇泰)

治氣虛有三法:上氣虛者,升而舉之;下氣虛者,納而歸之;中氣虛者,溫而補之。○用藥之妙,須從虛著力。一落在實處,再難長進。頭痛醫頭,此醫家之大忌。(周慎齋)

見痰休治痰,見血休治血,無汗莫發汗,有熱莫攻熱,喘生毋耗氣,精遺毋止澀。(王應震)

大熱利小便亦釜底抽薪之義。○治風藥須兼養血藥,制其燥也;養血藥須兼搜風藥,行其滯也。(《醫方集解》)

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陳良甫)

肥人之身,以火為寶;瘦人之身,以濕為寶。故肥人不任清涼,瘦人不任溫補。○肝以散為補,心腎以收為補,脾以燥為補,肺以潤為補,腸胃以通為補。古人有以大黃為補劑者,腸胃閉結,氣不行也。(《怡堂散記》)

勿見熱而投涼,勿因咳而理肺。○九竅不和,皆屬胃病,上下交病,治在中焦。○凡元氣已傷,而病不愈者,當與甘藥。理陽氣當推建中,顧陰液須投復脈。○治肝病三法:辛散以理用,酸泄以體用,甘緩以益用。(葉天士)

凡病傷於情志,治以和肝、開心、醒脾、解鬱為主。然須輕藥緩治,漸可向愈。若用重藥,反傷其胃氣矣。○凡外感病挾食者頗多,當思食為邪裹,散其邪則食自下。若雜消導於發散藥中,胃汁復傷,因而陷閉者多矣。至若風多挾暑、濕、寒,或挾燥火,或挾惱怒、勞倦、房事,及肝氣、宿瘕、諸血等證,皆外感之病,無有不挾者。所貴隨證制宜,斟酌盡善,庶無差誤。

(《吳醫匯講》)

有此形故有此病,病者形為之也。然六邪之中人也,形受之,氣味之藥物能治之。七情之傷人也,亦形受之,而七情之起,則由於心意識,故其為病,有難盡於藥石治者。如《經》言怒可勝思,悲可勝怒之類,以無形治無形,以相剋取相生,自有無窮妙義。予病憂鬱傷神,百藥不效,幸得致身雲路,以喜開憂,而痼病遂瘳,此豈藥石之所能治哉!○方書言:治病衰其大半而止,不可過劑,過則反傷正氣。大凡攻病,去其大半,即宜養正而佐以祛邪,正氣充而邪氣自盡。

若必欲盡攻其邪,而後補正,將正氣與邪氣俱竭矣。○凡癰腫結核,世人多視為外科。立齋以為此屬腎水虧損,肝火血燥,法當滋腎水,生肝血,用六味湯治之。其有胸脅等處,大如升斗,或破如菌、如榴,不問大小,俱治以前法。○又論瘰癘乃肝經血燥,當清肝火,滋腎水,若竟作痰治,多成壞證。

(《折肱漫錄》)

凡治病不察五方風氣,服食居處,各不相同,一概施治,藥不中窾,醫之過也。○凡治病不辨新病邪實,久病正虛,緩急先後失序,而實實虛虛,醫之罪也。(《醫門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