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士鐸

《石室秘錄》~ 卷一(禮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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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禮集) (2)

1. 反醫法

論發狂見鬼,論發狂不見鬼,論中風墮地,論卒倒不知人

天師曰:凡人有病發狂如見鬼狀,或跌倒不知人,或中風不語,或自臥而跌在床下者,此皆正氣虛而邪氣犯之也。似宜正治邪為是,然而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不治其虛,安問其餘。此所以急宜固其正氣,而少佐以祛痰、祛邪之藥為妙。如發狂見鬼者,乃虛也,方用人參一兩,白朮一兩,半夏三錢,天南星三錢,附子一錢,大劑灌之,狂自定矣。(〔批〕祛狂至神丹方。

妙。)或倒不知人,乃氣虛也,亦用前方主之。或中風不語者,以人參一兩,天南星三錢,生半夏三錢,生附子一個,名為三生飲,急灌之。又自臥跌床下者,即中風類他,又名屍厥,亦以三生飲救之。

發狂不知人而不見鬼者,乃熱也,不可與前湯。此見鬼為虛,而非實熱。方用人參,同入於祛痰、祛邪之藥內,乃因其反而反治之也。

跌倒不知人,雖因氣虛,然未有無痰而能跌倒者,既跌倒,亦未有不知人者,故必須祛痰,而佐以助正之藥,此前方之所以可兼治之也。

中風與墮地之症。純是氣虛。氣虛之人,未有不生痰者。痰重,卒中卒倒,有由來也。然則徒治其痰,而不補其氣,即所以殺之也。三生飲妙在用生人參一兩,同生附、半夏、南星祛邪盪滌之藥,駕馭而攻之。譬如大將登壇,用虎賁之士,以掃蕩群妖,必能活生人於殺人之中。若徒正治其邪,而不反治其本,則十人九死,冤鬼夜號,誰之咎歟。(〔批〕純。)

張公曰:發狂見鬼,明是虛而痰中之。用半夏、南星附子以祛痰,不用人參、白朮之多,何以驅駕之而成功哉。此方之妙,不特治發狂見鬼如神,而治中風不語。卒倒不知人,亦神妙之極,蓋氣虛而後痰中也。岐天師分析甚精,又引三生飲以治中風等症。其實前方除發狂不見鬼,不可用此方,其餘無不可治,正不必又用三生飲也。

然三生飲亦是奇方,亦可採用之。總之,斟酌於二方之間,無不可起生人於死人之中也。

發狂不見鬼。明是內熱之症,岐天師不立方者,待余補之也。方用人參三錢。白芍三錢,白芥子三錢,半夏三錢,天南星二錢,黃連二錢,陳皮一錢,甘草一錢,水煎服。此方妙在用黃連。蓋厥深則熱亦深,去其熱則厥自定。黃連入心,引諸補心之味,同群相濟,或補或瀉。

譬如人家相爭,嚷於一室,親朋各為勸解。自然怒氣平而悔心發,黃連之用於補劑之中,正此意也。

華君曰:是傳余之文,無有他方。我尚有數語,請載於後。中風等症,非大加人參,以祛駕其邪,則痰不能開,而邪不能散。方中妙在用人參至一兩,始有力量。否則,少用反為痰邪所使,又安能助製附子,以直蕩群妖哉。

雷公曰:妙極,各闡發無遺,無可再談。

真聖人之言。(李子永識。)

2. 順醫法

論氣虛胃虛

天師曰:凡人有病氣虛者,乃身子羸弱,飲食不進,或大便溏泄、小便艱澀。方用人參一兩,茯苓三錢,白朮五錢,陳皮一錢,甘草一錢,澤瀉一錢,車前一錢,水煎服。此乃病欲下行,而隨其性而下補之也。方中用人參為君者,開其胃氣。胃為腎之關,關門不開,則上之飲食不能入,下之糟粕不能出,妙在用人參以生胃土,而茯苓、車前能分消水穀也。且胃之性最喜溫和,不喜過濕,濕則必上壅嘔,下積而瀉矣。

今順土之性而溫補之,則飲食自進,而大小便各安其位矣。

張公曰:此方生胃土以消水穀,誰曰不然,然而不止生胃土也,且能健脾。脾健則胃氣益開,而胃氣益壯。方中最妙用白朮也、白朮上利胃而下健脾,且能祛濕以生腎。有此大功,則大小便得脾腎之氣而能開能合。下既通達,又何患飲食之不進乎,吾見其飽食而無礙也。

服前方而不愈者,兼服八味丸以補土母,蓋八味丸最能實大腸利膀胱也。(李子永識。)

3. 逆醫法

論氣喘上逆,論雙蛾,論腎虛大吐,

天師曰:凡逆症甚多,不止厥症一門也。如氣喘而上者,逆也,人以為氣之有餘也,殊不知氣盛當作氣虛,有餘認作不足。若錯認作肺氣之盛,而錯用蘇葉、桔梗百部山豆根之類,去生便遠。方用人參一兩,牛膝三錢,熟地五錢,山茱萸四錢,枸杞子一錢,麥冬五錢,北五味一錢,胡桃三個,生薑五片,水煎服。(〔批〕安喘至聖丹

雷公曰:妙極。然天師止言肺經之虛、腎水大耗之氣喘也,而未嘗論其腎火之逆,挾肝氣而上衝之氣喘也。雖其症輕於腎水大耗之病,而氣逆作喘則一也。病甚則有吐粉紅之痰者。此腎火炎燒,肺經內熱,不能克肝,則木寡於畏,龍雷之火愈為升騰,法當清其內熱。方用地骨皮一兩,沙參一兩,麥冬五錢,白芥子二錢,白芍五錢,甘草三分,桔梗五分,丹皮二錢,水煎服,方名清熱止喘丹。

此方之妙,妙在地骨以清骨髓中之內熱,沙參,丹皮以養陰,白芍以平肝木中之火,麥冬以清肺中之火,加甘草、桔梗引入肺經,則痰嗽自除,而氣喘亦定,孫真人曰:何論之奇闢乃爾,我有一奇方以附後。)此方絕不去治肺經,而正所以治肺也。蓋人生肺氣,夜臥必歸氣於腎中,此母居子舍之義也,今因色欲過度,腎水大耗,肺金日去生之。久之,則不特腎水虛,而肺金亦虛。

譬如家有浪子,日費千金,母有積蓄,日日與之,傾囊倒篋,盡數交付其子,後將安繼?是子貧而母亦貧矣。一遇外侮之侵,將何物解紛?而外侮又復恐嚇之,逃之子舍,以避其鋒;而子家貧乏,無以奉母,又必仍復還家,以受外侮之凌逼,勢不至不死不已。今腎水既虧,而肺金又耗,外受心火之傷,中受肝木之橫,脾土又下,不來生水,則轉輾難藏,於是仍返而上喘。幸有一線元陽未絕、所以不死。

苟不大劑急救其腎,使貧子來偷竊,又何以肺金有養哉。況貧子暴富,不特母家亦富,而外侮亦不敢欺凌矣。此不治肺而正所以治肺也。或疑人參乃肺脾之藥,既宜補腎,不宜多用人參。不知腎水大虛,一時不能驟生,非急補其氣,則元陽一線必且斷絕。況人參少用則泛上,多用則下行,妙在用人參至兩許,使能下達病源。

補氣以生腎水。藥中熟地。山茱萸之類,同氣相求,直入命門,又何患太多之病哉。若病重之人,尤宜多加,一兩尚欠也。但喘有不同,有虛有實。初起之喘多邪實,久病之喘多氣虛,邪實者,喘必抬肩;氣虛而喘者,微微氣急耳。余所論乃久病之喘。若初起之喘,若四磨、四七湯

得一劑即止。此病逆而藥亦逆之也。

張公曰:肺金補子之義,已講透徹無遺,余再出一論以廣之。肺氣既弱,自然不能剋木,肝木無制,必然氣旺,氣旺必來凌脾胃之土。脾胃即受制於肝木,則何能來生肺金耶。方中十劑之中,或間加柴胡五分、白芍五錢、熟地倍加一兩,同前方煎飲,未必無小補也,蓋欲平肝,自必旺其土,土旺則金有不生者乎。此亦反治之義耳。

天師曰:更有人病雙蛾者,人以為熱也。喉門腫痛,痰如鋸不絕,茶水一滴不能下咽,豈非熱症,然而痛雖甚,至早少輕;喉雖腫,舌必不燥:痰雖多,必不黃而成塊。此乃假熱之症也。若以寒涼之藥急救之,下喉非不暫快,少頃而熱轉甚。人以為涼藥之少也,再加寒涼之品,服之更甚。

急須刺其少商之穴,出血少許,喉門必有一線之路開矣。急以附子一錢,熟地一兩,山茱萸四錢,麥冬三錢,北五味三錢;牛膝三錢,茯苓五錢,煎服,(〔批〕消火神丹。)下喉一聲響亮,其火勢熱症,立時消散。蓋少陰之火,直如奔馬,凡人腎水大耗者,腎中元陽不能下藏。

蓋無水以養火,而火必上越也,日日衝上,而咽喉口小,不能任其出入,乃結成腫痛,狀似雙蛾,實非雙蛾也。方中妙在用附子辛熱之藥,引尤雷之火下藏於窟宅。夫龍雷之火,乃相火也,喜水而不喜火,故藥中熟地、山茱之類,純是補陰之味,使火有所歸而不再沸。此因其逆勢而逆導之也。

喜水而不喜火。喜水者,喜真陰之水也,而非寒涼之水不喜火者,不喜邪氣之火也,而非辛熱之火。

日重夜輕,治之最易。用山豆根三錢,半夏一錢,桔梗三錢,甘草一錢治之。一劑立愈,而非逆症可比耳。

張公曰:陰虛雙蛾之症,余更有治法。用附子一錢,鹽水炒成片,用一片含在口中,立時有路,可以用湯藥矣。後以八味丸一兩,白滾水送下,亦立時而愈,可與岐天師方並傳。

天師曰:更有大吐之症,舌如芒刺,雙目紅腫,人以為熱也。不知此乃腎水乾槁,火不能藏,水不能潤,食入即出耳。法當用六味地黃湯,一料煎服,恣其吞飲,則餘火下息,而飲食可入。蓋胃為腎之關,胃中之火,必得腎中之水以潤之。腎水耗,不能上潤脾胃,則胃火沸騰,湧而上出,以致雙目紅痛,舌如芒刺也。

但此症時躁時靜,一時而欲飲水,及至水到,又不欲飲,即強飲之,又不十分寬快,此乃上假熱而下真寒也。理宜六味湯內,加附子、肉桂,煎湯與飲,始合病源。而今止用六味地黃湯者何?蓋腎雖寒而胃正熱。溫腎之藥,必經過胃經,熱性發作,腎不及救,而胃反助其邪火之焰,則病勢轉添。

不若竟用六味地黃湯,使其直趨腎宮,雖經過胃中,不致相犯,假道滅虢,不平胃而胃自平矣。此亦逆治之法也。(〔批〕孫公曰:真絕奇之論。)

張公曰:余立地黃丸,原所治武帝之消渴也,不意可以治此等之症,實有奇功。今又得岐天師暢為發明,將方之功效,盡情表出,余之幸也。不獨余之幸也,願世人留意。此方治上假熱而下真寒者,無不神妙,奏功如響,非惟大吐之症宜之耳。

華君曰:是傳予之文,而子之文更多可喜也。然予更有數語,雙蛾陰症,最難治而最易治也。不知其竅而最難,知其法而最易。予常為人治此病。用附子一枚,以鹽一合,水煮透,令其口含一片,而火勢立止。然後以六味湯,大劑飲之,不再發,神方也。

大吐之症,先以手擦其腳心,使滾熱,然後以附子一枚煎湯,用鵝翎掃之,隨干隨掃,少頃即不吐矣,後以六味丸湯,大劑飲之,即安然也。

氣喘之症,莫妙用天師方,大劑飲之必生,無他方法也。

孫真君曰:天師論喘症奇闢,然予亦有方。用人參一兩。北五味一錢,麥冬二兩,牛膝三錢,胡桃三個,生薑汁三匙,水煎服。(〔批〕天師曰:妙絕。)此方之妙,妙在麥冬用至二兩。蓋喘病雖是腎虛,畢竟肺虛不能生腎水也,腎水不能速生,必須補氣以生之。然徒用參以補氣,未免水虧而火愈旺,今反用麥冬以滋腎水之母,則人參亦從之以生肺,而不去助火矣。肺有養而水自生,又何患火之不能制哉。

往往有氣喘而脈微澀者,用熟地一二兩,當歸六七錢。甘草一錢,治之而愈。此名貞元飲。婦人最多此症。(李子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