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景

《本草經集注》~ 序錄上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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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錄上 (4)

1. 序錄上

本說如此。案今藥之所主,各只說病之一名。假今中風,中風乃數十種,傷寒證候,亦廿余條。更復就中求其例類,大體歸其始終。以本性為根宗,然後配合諸證,以命藥耳。病生之變,不可一概言之。所以醫方千卷,猶未理盡。

春秋以前及和、緩之書蔑聞,道經略載扁鵲數法,其用藥猶是本草家意。至漢淳于意及華佗等方,今之所存者,亦皆修藥性。張仲景一部,最為眾方之祖宗,又悉依本草。但其善診脈,明氣候,以意消息之耳。至於刳腸剖臆,刮骨續筋之法,乃別術所得,非神農家事。自晉世以來,有張苗、宮泰、劉德、史脫、靳邵、趙泉、李子豫等,一代良醫。

其貴勝阮德如、張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稚川、蔡謨、殷淵源諸名人等,並亦研精藥術。宋有羊欣、王微、胡洽、秦承祖,齊有尚書褚澄、徐文伯、嗣伯群從兄弟,治病亦十愈其九。凡此諸人,各有所撰用方,觀其指趣,莫非本草者。或時用別藥,亦修其性度,非相逾越。

《範汪方》百餘卷,及葛洪《肘後》,其中有細碎單行經用者,所謂出於阿卷是。或田舍試驗之法,殊域異識之術。如藕皮散血,起自庖人。牽牛逐水,近出野老。餅店蒜齏,乃下蛇之藥。路邊地松,為金瘡所秘。此蓋天地間物,莫不為天地間用,觸遇則會,非其主對矣。顏光祿亦云:詮三品藥性,以本草為主。

道經、仙方、服食、斷谷、延年、卻老,乃至飛丹轉石之奇,云騰羽化之妙,莫不以藥導為先。用藥之理,又一同本草,但制御之途,小異世法。猶如粱、肉,主於濟命,華夷禽獸,皆共仰資。其為生理則同,其為性靈則異耳。大略所用不多,遠至廿余物,或單行數種,便致大益,是其深練歲積。

即本草所云久服之效,不如世人微覺便止。故能臻其所極,以致遐齡,豈但充體愈疾而已哉!今庸醫處治,皆恥看本草,或倚約舊方,或聞人傳說,或遇其所憶,便攬筆疏之,俄然戴面,以此表奇。其畏惡相反,故自寡昧,而藥類違僻,分兩參差,亦不以為疑脫。偶而值瘥,則自信方驗;若旬月未瘳,則言病源深結,了不反求諸已,詳思得失,虛構聲稱,多納金帛,非唯在顯宜責,固將居幽貽譴矣。其五經四部,軍國禮服,若詳用乖越者,正於事蹟非宜耳。

至於湯藥,一物有謬,便性命及之。千乘之君,百金之長,何可不深思戒慎耶?許世子侍藥不嘗,招弒賊之辱;季孫饋藥,仲尼未達,知藥之不可輕信也。

晉時有一才情人,欲刊正《周易》及諸藥方,先與祖納共論,祖云:「辯釋經典,縱有異同,不足以傷風教,方藥小小不達,便壽夭所由,則後人受弊不少,何可輕以裁斷。」祖公此言,可謂仁識,足為水鏡。《論語》云:「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明此二法,不得以權飾妄造。

白話文:

序錄上

這本書就是這樣寫的。現在藥物的作用,各個只說明一種病名。假設是中風,中風就有數十種,傷寒的症狀,也有二十多種。更要從中尋找規律,大致歸納其始終,以藥物的本性為根本,然後配合各種症狀,來決定用藥。疾病產生的變化,不能一概而論,所以醫方千卷,仍然沒有完全闡明。

春秋以前以及平和緩和的醫書,幾乎沒有聽說過;道家典籍略微記載扁鵲的一些方法,其用藥還是本草家的想法。到了漢朝淳于意和華佗等人的方劑,現在留存下來的,也都還是研究藥物性質。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一部,是最為眾多方劑的祖宗,也完全依據本草。但他善於診脈,明瞭氣候,憑藉經驗來調整用藥而已。至於剖腹手術、刮骨續筋的方法,是其他醫術的成就,不是神農本草的內容。從晉朝以來,有張苗、宮泰、劉德、史脫、靳邵、趙泉、李子豫等一代名醫;

其貴勝阮德如、張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以及江左的葛洪、蔡謨、殷淵源等名人,也都精研藥物醫術。宋朝有羊欣、王微、胡洽、秦承祖;齊朝有尚書褚澄、徐文伯、嗣伯及其兄弟,治病都能十治九癒。所有這些人,各有自己撰寫的方劑,觀察他們的用意,沒有不是以本草為基礎的。偶爾使用別的藥物,也是研究其藥性,並非違背本草。

《範汪方》一百多卷,以及葛洪的《肘後備急方》,其中有些零碎的單獨方劑,所謂出自民間的經驗方就是這樣。或者田間農家試驗的方法,或者各地不同的醫術。例如藕皮止血,起源於廚師;牽牛子瀉水,來自民間老農;餅店裡的蒜泥,是治療蛇咬傷的藥;路邊的松樹,是治療刀傷的秘方。這說明天地間的萬物,沒有不為天地間所用的,遇到就應用了,並不是專門對應某種疾病。顏光祿也說:詮釋三品藥的藥性,以本草為準則。

道家典籍、仙家方劑、服食、斷谷、延年、祛老,乃至點石成金、飛昇成仙的奇術妙法,沒有不以藥物為先導的。用藥的道理,也和本草相同,只是控制疾病的途徑,略微不同於世俗的方法。就像米飯和肉類,主要用於維持生命,華夏夷狄,禽獸走獸,都共同依靠它。其生理功能相同,但其靈性卻不同。大致所用的藥物不多,最多二三十種,或者單獨使用幾種,就能收到很大療效,這是他們長期經驗積累的結果。

就是本草中說的長期服用才能見效,不像世人稍微有點效果就停止了。所以才能達到極致,從而長壽,豈僅僅是治療疾病而已!現在庸醫治病,都恥於看本草,或者依賴舊方,或者聽信他人傳說,或者遇到自己記得的藥方,就拿起筆寫下來,立刻戴上醫生帽子,以此炫耀奇特。他們害怕藥物相反相成,所以自己愚昧無知,而藥物種類混亂,劑量參差不齊,也不認為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偶然碰巧治癒了,就自信藥方驗證了;如果十幾天還沒有治好,就說病情深重難以治癒,一點也不反求諸己,仔細思考得失,虛構謊言,多收取金錢,不僅在世時應受指責,死後也要受譴責。他們的五經四部,軍國禮儀,如果仔細研究,就會發現很多錯誤,正因為如此,在醫術上不應該這樣。

至於湯藥,一味藥物用錯了,性命就危在旦夕。千乘之君,百金之長,怎麼能不深思熟慮,謹慎小心呢?許世子服藥不試,招致被殺害的恥辱;季孫饋贈藥物,孔子沒有試用,就知道藥物不可輕信。

晉朝有一個有才能的人,想要校訂《周易》以及各種藥方,先和祖納一起討論,祖納說:「解釋經典,即使有異同,也不足以損害風教;藥方小小的錯誤,就會導致壽夭,那麼後人受到的禍害就不少了,怎麼能輕易地修改呢?」祖公這番話,可以說是仁義之言,足以作為鑑戒。《論語》說:「人無信不立,不可以為巫醫。」說明這兩種職業,不可以憑藉權勢虛偽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