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梃

《醫學入門》~ 外集·卷七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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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集·卷七 (30)

1. 習醫規格

隆慶辛未冬,盧子廷和、何子明善、李子星、侄時思,相聚一堂而請曰:《入門》書已成帙,可無規格以習之乎?予曰:醫司人命,非質實而無偽,性靜而有恆,真知陰功之趣者,未可輕易以習醫。志既立矣,卻可商量用工。每早對《先天圖》靜坐,玩讀《孝經》、《論語》、小學;大有資力者,次及全部《四書》、古《易》白文及《書經》、《洪範》《無逸》、《堯典》。(理會大意,不必強記。

)蓋醫出於儒,非讀書明理,終是庸俗昏昧,不能疏通變化。每午將《入門》大字從頭至尾,逐段誦讀,必一字不遺;若出諸口。(如欲專小科,則亦不可不讀大科;欲專外科,亦不可不讀內科。蓋因此識彼則有之,未有通於彼而塞於此者。惟經涉淺深生熟,故有分科不同。

白話文:

隆慶辛未年的冬天,盧子廷和、何子明善、李時珍,以及他的侄子時思,齊聚一堂,共同提問:「《入門》一書已經編纂完成,是否可以沒有規矩地學習呢?」

我回答說:「醫術攸關人命,絕非憑藉虛浮不實、急功近利的心態所能掌握。只有性情沉靜、意志堅定,真正了解醫術奧妙之人,才可輕易學習。既然你已立志學醫,那麼可以商量如何用功。

每天早晨,面對《先天圖》靜坐,研讀《孝經》、《論語》、小學;基礎扎實者,可以進一步研讀全部《四書》、古《易》白文以及《書經》、《洪範》、《無逸》、《堯典》(不必强記,只需理解大意)。

醫學源於儒家思想,如果不讀書明理,終將庸俗昏昧,無法洞悉醫學變化。每天午后,將《入門》大字從頭至尾,逐段誦讀,務必字字不漏;讀熟之後,也要能清楚地背誦出來。

想要專精某個小科,也不可忽视其他大科。比如,想要專攻外科,就不能不學習內科。因為了解其他学科才能更深入地理解所学专科,不可能精通某一学科却對其他学科一无所知。各科之间只是学习的深度、广度有所不同,并非完全割裂。

)熟讀後,潛思默想,究竟其間意義。稍有疑難,檢閱古今名家方書,以廣聞見;或就有德高明之士,委曲請問。陶節庵云:但不與俗人言耳。蓋方藥而外於《本草》,理趣而外於《素》、《難》及張、劉、李、朱。縱有小方捷法,終不是大家數,慎不可為其誣惑。《入門》書既融會貫通,而後可成一小醫。

愈加靜坐,玩讀儒書,稍知陰陽消長,以己驗人,由親及疏,自料作車於室,天下合轍,然後可以應人之求。及其行持,尤不可無定規,每五鼓清心靜坐,及早起仍玩儒書一二,以雪心源。(時時不失平旦之氣為妙。)及其為人診視,先問證起何日,從頭至足,照依傷寒初證、雜證及內外傷辨法,逐一詳問。證雖重而門類明白者,不須診脈,亦可議方:證雖輕而題目未定者,必須仔細察脈。

白話文:

認真研讀醫書,反覆思考其中的道理。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查閱古今名家的醫書,廣泛學習;或者向德高望重的醫者請教,虛心求教。陶節庵說過:但不要跟普通人談論這些。因為醫藥之術超越《本草》,道理精妙超越《素問》、《難經》和張仲景、劉完素、李東垣、朱丹溪等人的著作。就算有小方妙法,也終究不是大家之術,不可被它迷惑。學習《入門》書,要融會貫通,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醫生。

要更加靜心坐禪,研讀儒家經典,略懂陰陽消長之道,並以己驗人,由親近的人推及他人,自己好像在房間裡造車,天下都可以通行,然後才能應對人們的求醫。行醫時,更不可沒有準則,每天凌晨五點,靜心坐禪,早起後再研讀儒家經典,以淨化心靈。(始終保持早晨陽氣最佳。)為病人診斷時,先問病情發病日期,從頭到腳,按照《傷寒論》的初證、雜證及內外傷辨證法,逐一詳細詢問。病情嚴重但病症明顯的,不必診脈,也能開方;病情輕微但病因不明確的,必須仔細觀察脈象。

(男必先左後右,女必先右後左,所以順陰陽升降也。)先單看以知各經隱曲,次總看以決虛實死生。既診後對病家言必以實,或虛或實,可治、易治、難治,說出幾分證候,以驗自己精神;如有察未及者,直令說明,不可牽強文飾,務宜從容擬議,不可急迫激切,以致恐嚇,如診婦女,須托其至親,先問證色與舌及所飲食,然後隨其所便,或證重而就床隔帳診之,或證輕而就門隔帷診之,亦必以薄紗罩手。(貧家不便,醫者自袖薄紗。

)寡婦室女,愈加敬謹,此非小節。及其論病,須明白開諭辨折,斷其為內傷外感,或屬雜病,或屬陰虛,或內傷而兼外感幾分,或外感而兼內傷幾分。論方據脈下所定,不可少有隱秘,依古成法,參酌時宜、年紀與所處順逆及曾服某藥否。(女人經水胎產,男子房室勞逸。

白話文:

診病時,男性先診左邊再診右邊,女性則先診右邊再診左邊,順應陰陽升降之理。首先單獨觀察脈象,了解各經脈的隱藏曲折,再綜合觀察,判斷虛實、生死。診斷完畢後,跟病人說明病情,實證還是虛證,可治、易治、難治,並說明幾分證候,以此檢驗自己的診斷能力。如果有未察覺的地方,要直接說明,不可強行掩飾。診斷時要從容不迫,不可急躁冒進,以免恐嚇病人。如果診治婦女,要請其親人陪同,先詢問其面色、舌苔和飲食情況,再根據病情,選擇合適的方式診斷,病情嚴重的就隔著帳幔診治,病情輕微的就在門外隔著帷帳診治。診脈時也一定要戴上薄紗手套,貧困人家不方便,醫生就用袖子上的薄紗代替。

寡婦和未婚女子,更要格外尊重,這不是小事。在說明病情時,要清楚明白地解釋,判斷是內傷還是外感,或是雜病、陰虛,或是內傷兼外感幾分,或是外感兼內傷幾分。根據脈象開具處方,不可有任何隱瞞,依循古法,參照時宜、年齡、所處環境的順逆和是否服用過某些藥物。女性要考慮月經、妊娠和生產的情況,男性要考慮房事和勞逸的情況。

)雖本於古而不泥於古,真如見其臟腑,然後此心無疑於人,亦不枉誤。用藥之際,尤宜仔細。(某經病,以某藥為君,某為監製,某為引使。)丸劑料本當出自醫家,庶乎新陳炮炙,一一合則。況緊急丸散,豈病家所能卒辦?但有病家必欲自制者,聽其意向,須依《本草》注下古法修合,不可逞巧以傷藥力。病機稍有疑滯,而藥不甚效者,姑待五鼓靜坐,潛心推究其源,再為診察改方,必無不愈。

治病既愈,亦醫家分內事也。縱守清素,藉此治生,亦不可過取重索,但當聽其所酬。如病家亦貧,一毫不取,尤見其仁且廉也。蓋人不能報,天必報之,如是而立心,而術有不明不行者哉!明善又進而言曰:先生之教悉矣,但不識某等業可以成次否?曰:子皆故家業儒,又多精明警敏,他日大有所悟。

白話文:

虽然要以古为本,但不能拘泥于古法,真正要像看到患者的内脏一样,才能对病情了如指掌,不会误诊误治。用药的时候,更要格外仔细。比如某个疾病,要用某药为主药,某药为辅药,某药为引药。丸剂的原料本应该由医生来准备,这样才能确保药材的新鲜和炮制方法正确。更何况紧急的丸散,病人怎么可能自己准备?如果病人非要自己制作,就只能依循《本草》的古法,不可自作聪明,损伤药力。如果病情有所疑虑,药物效果不佳,就应该静坐思考,深入探究病因,然后再重新诊断,更换药方,一定能治好。

治好病也是医生的职责所在。即使病人清贫,借此谋生,也不应该过度索取,只管接受病人应得的酬劳。如果病人实在贫困,一分钱也不收,更能体现医生的仁慈和廉洁。因为人不能报答,天一定会报答,如果怀着这样的心,又怎么会没有精湛的医术呢?明善又接着说:先生的教诲我们都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资质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医者呢?医生回答道:你们都是世家子弟,又都聪明伶俐,将来一定能有所成就。

煩將《素問》、《本草》、並《東垣十書》、劉河間《原病式》,刪繁校正;更賴四方賢哲,將前經書本草,合為醫學大全,古今方論,愁皆附入,或作箋註,然後醫書儒籍並明於昭代,亦不負為中土之人也。明善曰:有見而後可以著書,小子能知《入門》足矣。曰:《入門》不過《捷徑》之類耳。

況集書與著書不同,如張、劉、李、朱發前人未發,乃獨得之見,真可愛而可傳也。若某所集,不過古人陳言而類次之耳。放下筆墨,己不識其中意義者有之;若任為己見,冒負虛名,深可慚懼!況病骨稜層,未嘗見諸躬行。惟一念好生,欲與同志共守內外門戶,不致差謬太甚耳。

白話文:

希望將《素問》、《本草》、《東垣十書》、《原病式》這些古籍刪減冗長部分並校對錯誤,更希望各地的賢明醫者能將前代的經書和本草合編為醫學大全,將古今的醫學論述、方劑都整理進去,並加上註釋,如此一來,醫學典籍就能在當今時代彰顯光輝,也不負我們作為中華民族子孫的身份。明善說:見識廣博後才能寫書,我只需要了解《入門》就夠了。我回答:《入門》不過是類似於《捷徑》的入門書籍而已。

況且,收集書籍和寫書是不同的,就像張、劉、李、朱等人,他們能提出前人沒有提出過的觀點,獨具見解,這才值得讚賞和流傳。而我所收集的,不過是古人陳舊的說法,只是將其整理歸類而已。放下筆墨後,自己都不理解其中意義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如果妄自尊大,冒領虛名,實在令人羞愧!而且我自身體弱多病,並沒有實際醫治病人的經驗。只是懷著一份救治病人的善心,想要和同道中人一起守住醫學的內外門戶,不至於犯下太大的錯誤而已。

若必欲知之真而行之熟,惟子與盧友尚其勉之。盧子又進而言曰:藹質弱且鈍,敢丐一言為約,曰:不欺而已矣。讀《入門》書,而不從頭至尾靈精熟得一方一論,而便謂能醫者,欺也;熟讀而不思悟融會貫通者,欺也;悟後而不早起靜坐調息,以為診視之地者,欺也,診脈而不以實告者,欺也;論方用藥。

潦草而不精詳者,欺也;病愈後而希望貪求,不脫市井風味者,欺也!(蓋不患醫之無利,特患醫之不明耳。)屢用屢驗,而心有所得,不纂集以補報天地,公於人人者,亦欺也。欺則良知日以蔽塞,而醫道終失;不欺則良知日益發揚,而醫道愈昌。欺不欺之間,非人之所能與也。

白話文:

如果你真的想要精通醫術,並且熟練地運用它,就只有你和盧友才值得我勉勵。盧友又接著說道:「我的天資愚鈍,不敢請求您多說,只請您給我一個約定,那就是:不欺騙自己。」

讀《入門》這本書,卻不從頭到尾仔細研讀,熟練掌握每一條方劑和理論,就自稱能醫治疾病,這是欺騙;熟讀而不思考、不領悟、不融會貫通,也是欺騙;領悟之後,卻不早起靜坐調息,為診視做好準備,也是欺騙;診脈卻不誠實告知病人病情,也是欺騙;論述方劑和藥物,草率敷衍而不精確詳盡,也是欺騙;病人痊癒後,卻貪圖私利,不脫俗氣,也是欺騙。(其實並不擔心醫術沒有利潤,只擔心醫術不精通而已。)

多次運用,屢次驗證,心中有所感悟,卻不整理記錄,回饋天地,造福他人,也是欺騙。欺騙自己,良知就會日益蒙蔽,醫道最終會喪失;不欺騙自己,良知就會日益發揚光大,醫道也會更加昌盛。欺騙與不欺騙之間,並非人力所能左右的。

明善乃相率而拜曰:敢不矢心立志,以承先生之德教哉?於是袖盧子錄稿之半,以歸於建寧,而托時思繪寫校正,將以傳於通家楊子干、子柱,餘子允龍,李子𧨕,並親友之相信者云。時己卯仲春稿也。

萬曆庚辰仲春初吉南豐健齋李梃謹書。

白話文:

明善等人齊聲拜道:「我們不敢不矢志立心,以承蒙先生的德教!」於是明善便將盧子錄稿的一半帶回建寧,委託時思繪製校正,準備傳給楊子干、子柱、允龍、李子𧨕以及其他相信先生教誨的親友。這是在己卯年仲春時完成的稿件。

萬曆庚辰年仲春初吉,南豐健齋李梃謹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