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門事親》~ 卷一 (5)
卷一 (5)
1. 證婦人帶下赤白錯分寒熱解六
君子非好與昔人辨以要譽也。蓋昔人有一誤,流為千百世之禍者,苟不證其非,雖曰謙讓,其如人命何?如精選《聖惠方》二十三卷,論婦人赤白帶下云:婦人帶下者,由勞神過度,損動經血,致令身虛,受於風冷,風冷入於脬絡,傳其血之所成也。又有巢氏內篇四十四卷,論任脈為經之海。
其任之為病,女子則為帶下。手太陽為小腸之經也,手少陰為心之經也。心為藏,主於裡;小腸為腑,主於表。二經之血,在於婦人,上為乳汁,下為月水,衝任之所統也。衝任之脈,既起於脬內,陰陽過度,則傷脬絡。故風邪乘虛而入於脬中,損衝任之經,傷太陽少陽之血,致令脬絡之間,穢與血相兼帶而下,冷則多白,熱則多赤,二家之說皆非也。
夫治病當先識經絡。《靈樞》十二經中,有「是動之病」,有「所生之病」。大經有十二,奇經有八脈。言十二經之外,復有此八道經脈也。十二經與八道經脈,通身往來。經絡共二十道,上下流走,相貫周環,晝夜不息,與天同度。自手太陰肺經起,行陽二十五度,行陰亦二十五度,復會於手太陰肺經也。
然此二十道經絡,上下周流者,止一十九道耳。惟帶脈起少腹側季脅之端,乃章門穴是也,環身一周,無上下之源,絡脬而過,如束帶之於身。《難經》曰:帶之為病,溶溶如坐水中。衝任者,是經脈之海也,循腹脅,夾臍傍,傳流於氣衝,屬於帶脈,絡於督脈。督脈者,起於關元穴;任脈者,女子在養胎孕之所。
督脈乃是督領婦人經脈之海也。沖、任、督三脈,同起而異行,一源而三歧,皆絡帶脈。沖、任、督三脈,皆統於篡戶,巡陰器,行廷孔、溺孔上端。沖、任、督三脈,以帶脈束之。
因余經上下往來,遺熱於帶脈之間。熱者,血也。血積多日不流,火則從金之化,金曰從革而為白,乘少腹間冤熱,白物滑溢,隨溲而下,綿綿不絕,多不痛也。或有痛者則壅礙,因壅而成痛也。《內經》曰:少腹冤熱,溲出白液。冤者,屈滯也,病非本經,為他經冤抑而成此疾也。
冤,一作客。客,猶寄也。遺客熱於少腹,久不去,從金化而為白。設若赤白痢,赤者,新積也,從心火;白者,舊積也,從肺金。故赤白痢,不可曲分寒熱,止可分新舊而治之。假如癰癤,始赤血,次潰白膿,又豈為寒者哉?而病者未信也,此今之劉河間常言之矣!皆云寒多則白,以乾薑、赤石脂、桃花丸治痢,雖愈,後必生血疾。如白帶下病,徑以白芍藥、乾薑,白帶雖愈,則小溲必不利。
治瀉痢與治帶下,皆不可驟用峻熱之藥燥之。燥之則內水涸,內水涸則必煩渴,煩渴則小溲不利,小溲不利則足腫面浮,漸至不治。
《內經》曰:思想無窮,所願不得,意淫於外,入房太甚,發為筋痿。淫衍白物,如精之狀,男子因溲而下,女子綿綿而下。《左傳》曰:少男惑長女,風落山之象,是為惑蠱之疾。其文三蟲同皿曰蠱。乃是思慕色欲,內生後蝕,甚不可便用燥熱之藥攻之。漸至形削羸瘦脈大者,必死而不救。
且赤白痢者,是邪熱傳於大腸,下廣腸出赤白也。帶下者,傳於小腸,入脬經下赤白也。據此二證,皆可同治濕法治之。先以導水、禹功瀉訖,次以淡劑降心火,益腎水,下小溲,分水道,則自愈矣。
頃頓丘一婦人,病帶下連綿不絕,白物或來,已三載矣,命予脈之。診其兩手脈,俱滑大而有力,得六、七至,常上熱口乾眩運,時嘔醋水。余知其實有寒痰在胸中,以瓜蒂散吐訖冷痰三、二升,皆醋水也,間如黃涎,狀如爛膠;次以漿粥養其胃氣;又次用導水、禹功,以瀉其下;然後以淡劑滲泄之藥,利其水道,不數日而愈。
余實悟《內經》中所云:上有病,下取之;下有病,上取之。又:上者下之,下者上之。然有此法,亦不可偏執,更宜詳其虛實而用之。故知精選《聖惠方》帶下風寒之言,與巢氏論中赤熱白寒之說,正與《難》、《素》相違。予非敢妄論先賢,恐後學混而不明,未免從之而行也。
如其寡學之人,不察病人脈息,不究病人經脈,妄斷寒熱,信用群方暴熱之藥,一旦有失,雖悔何追?嗚呼!人命一失,其復能生乎?赤白痢與赤白帶下,皆不死人。《內經》惟腸澼便血,血溫身熱者,死。赤白帶下,白液白物,蠱病腎消,皆不能死人。有死者,藥之誤也。
2. 霍亂吐瀉死生如反掌說七
巢氏,先賢也,固不當非。然其說有誤者,人命所繫,不可不辨也。今之醫者,家置本以為繩墨。嗚呼!何今之人信巢氏,而不信《素問》也?此,予不得不為之說。且巢氏論霍亂、吐瀉,皆由溫涼不調,陰陽清濁,二氣相干,致腸胃之間,變而為霍亂。寒氣客於脾則瀉,寒氣客於胃則吐。
亦由飲酒食肉,腥膾生冷過度;或因居處坐臥濕地,當風取涼,風之氣歸於三焦,傳於脾胃,脾胃得冷,水穀不消,皆成霍亂。其名有三:一曰胃反,胃氣虛逆,反吐飲食;二曰霍亂,言其病揮霍之間,便致撩亂也;三曰晡食變逆者也。霍亂者,脈必代。又云:七月間食蜜,令人暴下霍亂。
此皆巢氏霍亂之論也。
予以為不然。夫醫之治病,猶書生之命題。如秋傷於濕,冬生咳嗽,是獨以濕為主,此書生之獨腳題也;風濕暍三氣合而成霍亂,吐瀉轉筋,此猶書生之鼎足題也。風者,風木也,內應足厥陰肝木;濕者,雨化也,內應於足太陰脾土;暍者,火熱也,內應於手少陰心火。此風、濕、暍三氣之所生也。
《內經》曰:土氣之下,木氣乘之。是肝木乘脾土也。又曰:厥陰所至為脅痛嘔泄,少陽所至為嘔湧。注云:食不下也。太陰所至為中滿;霍亂吐下,太陰所至為濡化也。注云:濕化也。又曰:太陰所至為濕生,終為注雨。故轉筋者,風主肝,肝主筋,風急甚,故轉筋也。吐者,暍也。
火主心,心主炎上,故嘔吐也。泄注者,土主濕,濕主脾,濕下注,故泄注也。此三者,豈非風、濕、暍?如書生鼎足題耶?脾濕土氣,為風木所克,土化不行矣。亢無雨,火盛過極,土怒發焉。極則為雷霆、驟雨、烈風。蓋土氣在上,木氣乘之故也。是以大水橫流,山崩岸落,石迸沙飛,豈非太陰濕土怒發之象耶?故人病心腹滿脹,腸鳴而為數便,甚則心痛脅䐜,嘔吐霍亂,厥發則注下、胕腫、身重。啟玄子云:已上病證,皆脾熱所生也。
乃知巢氏所論,正與《素問》、啟玄子相違。
故《內經》治法,病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先可用淡劑流其濕,辛涼以退其風,鹹苦以解其暍,冰水以救其內涸,大忌食粟米粥,飲者立死。偉哉,王冰之言!脾熱一句,可以為方。世俗止知取其頭巾而濯之,以飲其水,亦取黑豆皂礬,頭垢寒涼,然近似終不足以制其甚也。又有以寒水沃其手足者,大非也。
四肢已厥,更以寒水沃之,則益厥矣!曷若以寒水沃其心之為愈也。
泰和間,余親見陳下廣濟禪院,其主僧病霍亂。一方士用附子一枚及兩者,乾薑一兩(炮),水一碗,同煎,放冷服之,服訖,嘔血而死,頃合流鎮李彥甫,中夜忽作吐瀉,自取理中丸而服之,醫者至,以為有食積,以巴豆下之,三、五丸藥亦不動,至明而死,可不哀哉!遂平李仲安,攜一僕一佃客,至郾城,夜宿邵輔之書齋中。是夜,僕逃,仲安覺,其逃也,騎馬與佃客往臨穎急追之。
時七月,天大熱,炎風如箭,埃塵幔天,至辰時而還,曾不及三時,往返百二十里。既不獲其人,復宿於邵氏齋。忽夜間聞呻呼之聲,但言救我,不知其誰也。執火尋之,乃仲安之佃客也。上吐下泄,目上視而不下,胸脅痛不可動搖,口欠而脫臼,四肢厥冷。此正風、濕、暍三者,俱合之證也。
其婿曾聞余言,乃取六一散,以新汲水銼生薑而調之,頓服半升,其人復吐。乃再調半升,而令徐服之,良久方息。至明,又飲數服,遂能調養,三日平復而去。嗚呼!若此三人,其生死豈不如反掌哉?彼世醫往往以謂六一散,治得其病,此無學之輩也,可勝恨哉!
白話文:
這段文字討論的是對霍亂與吐瀉病症的理解與治療方法,作者認為巢氏的觀點有誤,並試圖從《素問》的角度來糾正。
作者認為,醫學治療疾病就像書生寫文章,需要全面考慮。他指出,秋季因濕氣導致冬季咳嗽,這種單一因素的診斷就像寫獨腳題;而霍亂、吐瀉、轉筋等症狀是由風、濕、暍三種氣候因素共同作用所致,類比為鼎足題。其中,風屬木,對應肝臟;濕為雨水變化,對應脾臟;暍即火熱,對應心臟。這些都是由風、濕、暍三氣所引發的病症。
《內經》中有記載:土氣之下,木氣乘之,指的是肝木剋制脾土。又說,厥陰所至為脅痛嘔泄,少陽所至為嘔湧,說明食物不易消化。太陰所至為中滿,霍亂吐下,表示太陰所至會導致濕氣增生。轉筋是因為風主肝,肝主筋,風氣急促造成轉筋。嘔吐是因為暍,心主火,心主炎上,因此會嘔吐。泄注是因為土主濕,濕主脾,濕氣下注,導致泄注。這些都與風、濕、暍三氣相關。
作者進一步解釋,脾濕土氣被風木剋制,土氣無法運行,火氣過盛,最終導致雷雨、暴雨、強風。就像山崩、岸塌、石塊飛散,這正是脾熱濕土發怒的表現。所以,人會感到心腹脹滿、腸鳴頻繁排便,嚴重時會心痛、嘔吐霍亂、四肢腫脹、身體沉重。啟玄子認為,這些病症都是由脾熱引起的。
作者批評巢氏的觀點與《素問》和啟玄子的看法相悖。根據《內經》,病情緊急時應先治標,病情緩慢時則治本。應使用淡劑流濕,辛涼以退風,鹹苦以解暍,冰水以補內燥,同時避免食用粟米粥,飲用後可能立即死亡。王冰的話非常明智,脾熱這句話可以作為治療方針。然而,人們只知用頭巾浸水飲用,或是使用黑豆、皁礬、頭垢等寒涼物質,這些方法並不能有效控制病情。
作者還提到,有人用冷水澆淋手腳來治療,這是錯誤的。如果四肢已經冰冷,再用冷水澆淋,會使情況更加惡化。相比之下,用冷水澆淋心臟可能更有效。
最後,作者分享了幾個實際案例,包括一個僧人、李彥甫以及李仲安的佃客,他們都遭受了霍亂的折磨。僧人和李彥甫接受了錯誤的治療,最終不幸去世。而李仲安的佃客在服用六一散後,病情得以緩解,三天後康復離去。作者感慨,這些人的生死就像翻掌一般容易,對於那些僅憑經驗使用六一散治療的醫生,他深感憤怒,認為他們缺乏真正的醫學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