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從正

《儒門事親》~ 卷三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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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2)

1. 斥十膈五噎浪分支派疏二十三

病派之分,自巢氏始也。病失其本,亦自巢氏始也。何者?老子曰:少則得,多則惑。且俗謂噎食一證,在《內經》苦無多語,惟曰:三陽結,謂之膈。三陽者,謂大腸、小腸、膀胱也。結,謂結熱也。小腸熱結則血脈燥;大腸熱結則後不圊;膀胱熱結則津液涸。三陽既結則前後閉塞。下既不通,必反上行,此所以噎食不下,縱下而復出也。

謂胃為水穀之海,日受其新,以易其陳,一日一便,乃常度也。今病噎者,三日、五日,或五、七日不便,是乖其度也,亦明矣。豈非三陽俱結於下,廣腸枯涸,所食之物,為咽所拒。縱入太倉,還出咽嗌。此陽火不下,推而上行也。故經曰:少陽所至為嘔湧,溢食不下,此理豈不曉然?又《氣厥論》云:肝移寒於心為狂膈中陽氣與寒相搏,故膈食而中不通,此膈陽與寒為之也,非獨專於寒也。《六節臟象》又云:人迎四盛以上為格陽。

王太僕云:陽盛之極,故膈拒而食不得入。《正理論》曰:格則吐逆。故膈亦當為格。

後世強分為五噎,謂氣、憂、食、思、勞也。後又分為十膈五噎。其派既多,其惑滋甚。人之溢食,初未必遽然也。初,或傷酒食,或胃熱欲吐。或胃風欲吐,醫氏不察本原,火里燒姜,湯中煮桂,丁香未已,豆蔻繼之,蓽茇未已,胡椒繼之。雖曰和胃,胃本不寒;雖曰補胃,胃本不虛。

設如傷飲止可逐飲;設如傷食,止可逐食。豈可言虛,便將熱補?《素問》無者,於法猶非。素熱之人,三陽必結,三陽既結,食必上潮。醫氏猶云:胃寒不納。燔針鑽肉,炷艾灼肌,苦楚萬千。三陽熱結,分明一句,到了難從。不過抽薪最為緊要,揚湯止沸,愈急愈增。歲月彌深,為醫所誤。

人言可下,退陽養陰。張眼吐舌,恐傷元氣。止在沖和,閉塞不通,經無來路,腸宜通暢,是以鳴腸。腸既不通,遂成噎病。

世傳五噎寬中散,有姜有桂;十膈散,有附有烏。今予既斥其方,信乎與否,以聽後賢。或云:憂恚氣結,亦可下乎?余曰:憂恚磐礴,便同火鬱,太倉公見此皆下。法廢以來,千年不復。今代劉河間治膈氣噎食,用承氣三湯,獨超近代。今用藥者,不明主使,如病風狂嘻嘻,不及觀其效,猶昧本原,既懶問咨,妄興非毀。

今予不恤,姑示後人。用藥之時,更詳輕重。假如閉久,慎勿陡攻,縱得攻開,必慮後患,宜先潤養,小著湯丸,累累加之,關扃自透。其或咽噎,上阻涎痰,輕用苦酸,微微湧出,因而治下,藥勢易行。設或不行,蜜鹽下導,始終勾引,兩藥相通,結散陽消,飲食自下。莫將巴豆,耗卻天真,液燥津枯,留毒不去。

人言此病,曾下奪之,從下奪來,轉虛轉痞。此為巴豆,非大黃牽牛之過。箕城一酒官,病嘔吐,逾年不愈,皆以胃寒治之,丁香、半夏、青陳、姜附,種種燥熱,燒錐燎艾,莫知其數。或少愈,或復劇,且十年,大便澀燥,小便赤黃。命予視之。予曰:諸痿喘嘔,皆屬於上。

王太僕云:上,謂上焦也。火氣炎上之氣,謂皆熱甚而為嘔。以四生丸下三十行,燥糞腸垢,何啻數升?其人昏困一、二日,頻以冰水呷之,漸投涼乳酪、芝麻飲,時時咽之。數日外,大啜飲食,精神氣血如昔。繼生三子,至五旬而卒。

2. 飲當去水溫補轉劇論二十四

留飲,止證也,不過蓄水而已。王氏脈經中,派之為四:痰飲、懸飲、支飲、溢飲。《千金方》又派之為五飲,皆觀病之形狀而定名也。今予皆不論,此論飲之所得。其來有五:有憤鬱而得之者,有困乏而得之者,有思慮而得之者,有痛飲而得之者,有熱時傷冷而得之者。飲證雖多,無出於此。

夫憤鬱而不得伸,則肝氣乘脾,脾氣不化,故為留飲。肝主慮,久慮而不決,則飲氣不行。脾主思,久思而不已,則脾結,故亦為留飲。人因勞役遠來,乘困飲水,脾胃力衰,因而嗜臥,不能布散於脈,亦為留飲。人飲酒過多,腸胃已滿,又復增之,脬經不及滲泄,久久如斯,亦為留飲。

因隆暑津液焦涸,喜飲寒水,本欲止渴,乘快過多,逸而不動,亦為留飲。人若病飲者,豈能出此五者之外乎?

夫水者,陰物也。但積水則生濕,停酒則生燥,久則成痰。在左脅者,同肥氣;在右脅者,同息賁;上入肺則多嗽;下入大腸則為瀉;入腎則為湧水,濯濯如囊漿。上下無所之,故在太陽則為支飲,皆由氣逆而得之。故濕在上者,目黃面浮;在下者,股膝腫厥;在中者,支滿痞隔痰逆。在陽不去者,久則化氣;在陰不去者,久則成形。

今之用方者,例言飲為寒積,皆用溫熱之劑,以補之燥之。夫寒飲在中,反以熱藥從上投之,為寒所拒。水濕未除,反增心火;火既不降,水反下注;其上焦枯,其下寒慄。《內經》曰: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渠不信夫?況乎留飲下無補法,氣方隔塞,補則轉增。

豈知《內經》所謂「留者攻之」?何後人不師古之甚也!且以白朮、參、苓,飲者服之,尚加閉塞,況燔針艾火,其痞可知。前人處五飲丸三十餘味,其間有礬石、巴豆附子烏頭,雖是下攻,終同燥熱,雖亦有寒藥相參,力孤無援。

故今代劉河間依仲景十棗湯,制三花神佑丸,而加大黃、牽牛。新得之疾,下三、五十丸,氣流飲去。昔有病此者,數十年不愈。予診之,左手脈三部,皆微而小,右手脈三部,皆滑而大。微小為寒,滑大為燥。余以瓜蒂散,湧其寒痰數升,汗出如沃;次以導水、禹功,去腸胃中燥垢亦數升,其人半愈;然後以淡劑流其餘蘊,以降火之劑開其胃口,不逾月而痊。夫黃連黃柏,可以清上燥濕;黃耆茯苓,可以補下滲濕。

二者可以收後,不可以先驅。復未盡者,可以苦葶藶、杏仁桑白皮、椒目逐水之藥,伏水皆去矣。

夫治病有先後,不可亂投。邪未去時,慎不可補也。大邪新去,恐反增其氣,轉甚於未治之時也。昔河內有人病飲,醫者斷為脾濕,以木香、牽牛二味散之,下十餘行,因紿病人;復變散為丸,又下十餘行;復變丸為散,又十餘行。病者大困,睡幾晝夜。既覺,腸胃寬潤,惟思粥,食少許,日漸愈。雖同斷為濕,但補瀉不同,其差至此。

《內經》曰:歲土太過,雨濕流行,腎水受邪,甚則飲發中滿。太陽司天,濕氣變物,水飲內蓄,中滿不食。注云:此年太陰在泉,濕監於地,病之原始,地氣生焉。少陰司天,濕土為四之氣,民病鼽衄飲發。又,土鬱之發,民病飲發注下,跗腫身重。又,太陰所至,為積飲痞隔。

又,太陰所至,蓄滿。又,太陰之勝,與太陰之復,皆云飲發於中。以此考之,土主濕化,不主寒;水主寒化,不主濕。天多黅雨,地有積潦,皆以為水。在《內經》屬土,冰霜凝沍,風氣淒凜,此水之化也。故曰:丑未太陰濕土,辰戌太陽寒水。二化本自不同,其病亦異。

夫濕土太過,則飲發於中。今人以為脾土不足,則軒岐千古之書,可從乎?不可從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