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門事親》~
1. 卷三
2. 喉舌緩急砭藥不同解二十一
咽與喉,會厭與舌,此四者,同在一門,而其用各異。喉以候氣,故喉氣通於天;咽以咽物,故嚥氣通於地;會厭與喉,上下以司開合,食下則吸而掩,氣上則呼而出,是以舌抵上齶,則會厭能閉其咽矣。四者相交為用,闕一則飲食廢而死矣!此四者,乃氣與食出入之門戶最急之處。
故《難經》言「七衝門」。而會厭之下為吸門,及其為病也,一言可了。一言者何?曰火。《內經》曰:一陰一陽結,謂之喉痹。王太僕注云:一陰者,手少陰君火,心主之脈氣也;手少陽相火,三焦之脈氣也。二火皆主脈,並絡於喉。氣熱則內結,結甚則腫脹,腫脹甚則痹,痹甚而不通則死矣!
夫足少陰,循喉嚨,挾舌本,少陰上挾咽。此二者,誠是也。至於足陽明,下人迎,循喉嚨;足太陰,挾咽連舌本;手太陽,循咽下膈;足厥陰,循喉嚨之後。此數經皆言咽喉,獨少陽不言咽喉。而《內經》言「一陰一陽,謂之喉痹。」何也?蓋人讀十二經,多不讀《靈樞經》中經別第十一篇,具載十二經之正。
其文云:足少陽之正,繞脾入毛際,合於厥陰,別者入季脅間,循胸裡屬膽,散之,上肝貫心,以上挾咽,出頤頜,散於面,系目系,合少陽於外眥也,又手心主之正,別下淵腋三寸,入胸中,別屬三焦,出循喉嚨,出耳後,合少陽完骨之下,是手少陽三焦之氣,與手心主少陰之氣相合,而行於喉嚨也。推十二經,惟足太陽別項下,其餘皆湊於喉嚨。
然《內經》何為獨言一陰一陽結為喉痹?蓋君相二火獨勝,則熱結正絡,故痛且速也。
余謂一言可了者,火是也。故十二經中,言嗌乾嗌痛,咽腫頷腫,舌本強,皆君火為之也。唯喉痹急速,相火之所為也。夫君火者,猶人火也;相火者,猶龍火也。人火焚木其勢緩,龍火焚木其勢速。《內經》之言喉痹,則咽與舌在其間耳。以其病同是火,故不分也。後之醫者,各詳其狀,強立八名,曰單乳蛾、雙乳蛾、單閉喉、子舌脹、木舌脹、纏喉風、走馬喉閉。熱氣上行,結薄於喉之兩旁,近外腫作,以其形似,是謂乳蛾。
一為單,二為雙也。其比乳蛾差小者,名閉喉。熱結於舌下,復生一小舌子,名曰子舌脹。熱結於舌中,舌為之腫,名曰木舌脹。木者,強而不柔和也。熱結於咽,項腫繞於外,且麻且癢,腫而大者,名曰纏喉風。喉痹暴發暴死者,名走馬喉痹。此八種之名雖詳,若不歸之火,則相去遠矣。
其微者可以咸軟之,而大者以辛散之。今之醫者,皆有其藥也,如薄荷、烏頭、殭蠶、白礬、朴硝、銅綠之類也。至於走馬喉痹,何待此乎?其生死人,反掌之間耳!其最不誤人者,無如砭針出血,血出則病已。《易》曰:血去惕出,良以此夫。昔余以治一婦人木舌脹,其舌滿口,諸藥不愈,余以䤵針小而銳者砭之,五、七度,腫減,三日方平。計所出血,幾至盈斗。
又治一男子纏喉風腫,表裡皆作,藥不能下,余以涼藥灌於鼻中,下十餘行,外以拔毒散敷之,陽起石燒赤,與伏龍肝各等分細末,每日以新水掃百遍,三日熱始退,腫始消。又嘗治一貴婦喉痹,蓋龍火也,雖用涼藥而不可使冷服,為龍火宜以火逐之。人火者,烹飪之火是也。
乃使曝於烈日之中,登於高堂之上,令侍婢攜火爐,坐藥銚於上,使藥常極熱,不至大沸,通口時時呷之,百餘次,龍火自散。此法以熱行寒,不為熱病扞格故也。大抵治喉痹,用針出血,最為上策。但人畏針,委曲旁求,瞬息喪命。凡用針而有針創者,宜搗生薑一塊,調以熱白湯,時時呷之,則創口易合。
《銅人》中亦有灸法,然痛微者可用,病速者,恐遲則殺人。故治喉痹之火,與救火同,不容少待。《內經》:火鬱發之。發,謂發汗。然喉咽中,豈能發汗。故出血者,乃發汗之一端也。後之君子,毋執小方,而曰吾藥不動臟腑,又妙於出血,若幸遇小疾而獲功,不幸遇大病而死矣!毋遺後悔可矣!
白話文:
喉嚨和咽喉、會厭和舌頭,這四個部位雖然都在同一個區域,但功能卻各自不同。喉嚨是負責呼吸的,所以喉嚨的氣息與天相通;咽喉是負責吞嚥食物的,所以吞嚥的氣息與地相通;會厭與喉嚨上下配合來控制開合,食物下嚥時會厭會吸氣並關閉,氣息上升時會呼氣而出,因此當舌頭抵住上顎時,會厭就能關閉咽喉。這四個部位互相配合作用,缺一不可,否則就會因飲食廢止而死亡!這四個部位是氣息和食物出入的門戶,也是最為危急的地方。
所以《難經》說有「七衝門」。會厭之下是呼吸的門戶,至於這個部位發病,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火」。《內經》說:一陰一陽的氣結聚,就稱為喉痹。王太僕注釋說:一陰指的是手少陰的心火,也就是心經的脈氣;手少陽指的是相火,也就是三焦經的脈氣。這兩種火都主導著脈絡,並交匯於喉嚨。氣熱就會在內部結聚,結聚嚴重就會腫脹,腫脹嚴重就會變成痹,痹到不通就會死亡!
足少陰經脈循行於喉嚨,夾著舌根,足少陰經脈向上夾著咽喉,這些都是正確的說法。至於足陽明經脈,下行至人迎穴,循行於喉嚨;足太陰經脈,夾著咽喉連接著舌根;手太陽經脈,循行於咽喉向下穿過橫膈膜;足厥陰經脈,循行於喉嚨後方。這些經脈都與咽喉有關,唯獨少陽經脈沒有直接提到咽喉。《內經》說「一陰一陽,稱為喉痹」,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因為人們讀十二經脈時,多數沒有讀《靈樞經》中經別第十一篇,這篇詳述了十二經脈的正經循行。
文章中說:足少陽經脈的正經,環繞脾臟進入毛際,與足厥陰經脈會合,分支進入季脅之間,沿著胸腔內部歸屬於膽,分散於體內,向上貫穿肝臟和心臟,向上夾著咽喉,出來到下巴和下頜,分散於面部,連接眼部的脈絡,在眼角與少陽經會合。還有手心主經脈的正經,在淵腋穴下方三寸處分出,進入胸腔,另有分支歸屬於三焦,出來沿著喉嚨,出於耳後,與少陽經的完骨穴下會合。這是手少陽三焦之氣與手少陰心主之氣會合,在喉嚨中運行的結果。推論十二經脈,只有足太陽經脈在脖子下方分出,其餘都匯聚於喉嚨。
然而,《內經》為何獨獨說一陰一陽氣結聚就會導致喉痹呢?因為君火和相火二火獨自旺盛,就會導致熱邪結聚於經脈,所以疼痛來得又快又劇烈。
我認為用一句話就能概括這種病,那就是「火」。所以十二經脈中,凡是提到咽喉乾燥、咽喉疼痛、咽喉腫脹、下巴腫脹、舌根僵硬等症狀,都是君火所導致的。唯獨喉痹發病迅速,是相火所為。君火就像是人為的火焰,相火就像是龍之火。人為的火焰焚燒木柴,火勢較緩慢;龍之火焚燒木柴,火勢迅猛。《內經》所說的喉痹,咽喉和舌頭都在其中。因為它們的病因都是火,所以不加以區分。後世的醫生,詳細地描述了各種症狀,強行設立了八個病名,分別是單乳蛾、雙乳蛾、單閉喉、子舌脹、木舌脹、纏喉風、走馬喉閉。熱氣向上竄,在喉嚨兩側結成薄薄的一層,靠近外側腫脹起來,因為形狀相似,所以稱為乳蛾。
一個腫塊稱為單乳蛾,兩個腫塊稱為雙乳蛾。比乳蛾稍微小一點的,稱為閉喉。熱邪結聚在舌頭下方,又長出一個小舌頭似的腫塊,叫做子舌脹。熱邪結聚在舌頭中間,導致舌頭腫大,叫做木舌脹。木指的是僵硬不柔軟。熱邪結聚在咽喉,脖子腫脹,從外部環繞,麻木且癢,腫大的,叫做纏喉風。喉痹發病突然,很快就死亡的,叫做走馬喉痹。這八種病名雖然詳細,如果不歸結於火,那就相去甚遠了。
輕微的可以採用鹹味藥物來軟化,嚴重的可以用辛味藥物來疏散。現在的醫生,都有各自的用藥,比如薄荷、烏頭、殭蠶、白礬、朴硝、銅綠之類。至於走馬喉痹,又何必等到用這些藥呢?它的生死往往只在轉瞬之間!最不會誤人的方法,莫過於用砭針刺血,血一出來,病就好了。《易經》說:血去則恐懼消除,就是這個道理。從前我曾經治療一個婦人患有木舌脹,她的舌頭腫滿了整個口腔,各種藥物都不見效,我用細而尖的砭針刺她,刺了五六次,腫脹就消退了,過了三天就恢復正常。計算所出的血量,差不多有幾斗。
我又曾經治療一個男子,患有纏喉風,內外都有腫脹,藥物都難以嚥下,我把涼藥灌入他的鼻孔,灌了十幾次,外面用拔毒散敷上,把陽起石燒紅,與伏龍肝等份研成細末,每天用新水擦拭一百遍,三天之後熱才消退,腫脹才消除。我又曾治療一位貴婦患了喉痹,這是龍火所致,雖然用了涼藥,卻不能冷服,因為龍火宜用火來驅散。人火,是指烹飪用的火。
於是我讓人把藥曝曬在烈日下,放在高處,讓侍女拿著火爐,把藥罐放在上面,讓藥一直保持極熱的狀態,但不能大沸,讓她隨時慢慢地喝,喝了一百多次,龍火自然就散了。這種方法是以熱來行散寒氣,不會與熱病相衝突。總之,治療喉痹,用針刺出血是最上策。但人們害怕針刺,所以彎彎曲曲地求助其他方法,往往轉眼之間就喪命了。凡是用針刺後有傷口的,應該搗碎一塊生薑,用熱開水調和,隨時喝一點,這樣傷口容易癒合。
《銅人》書中也有灸法,但對疼痛較輕的可以使用,對於病勢急迫的,恐怕會因延誤時間而導致死亡。所以治療喉痹的火,就如同救火一樣,不能有絲毫的怠慢。《內經》說:火鬱則發之。發,指的是發汗。然而在喉嚨咽喉中,又怎能發汗呢?所以說出血,也是發汗的一種方式。後世的君子,不要拘泥於小方,說自己的藥物不傷臟腑,又比刺血高明,如果僥倖遇到小病而有效果,不幸遇到大病就會因此而喪命了!不要留下後悔的遺憾啊!
3. 五積六聚治同郁斷二十二
先賢說五積六聚甚明,惟治法獨隱。其言五積曰:肝之積,名曰肥氣,在左脅下,如覆杯,有頭足,久不已,令人發咳逆㾬瘧,連歲不已者是也;心之積,名曰伏梁,起於臍,大如臂,上至心下,久不已,令人病煩心;脾之積,名曰痞氣,在胃脘,大如覆盤,久不已,令人四肢不收,發黃疸,飲食不為肌膚,俗呼為食勞黃也;肺之積,名曰息賁,在右脅下,大如覆杯,久不愈,令人灑淅寒熱,喘嗽,發肺癰;腎之積,名曰賁豚,發於少腹,上至心下,若豚狀,或上或下無時,久不已,令人喘逆,骨痿,少氣。此五積之狀,前賢言之,豈不分明。
遍訪醫門,人人能道。
及問治法,不過三稜、廣朮、乾漆、硇砂、陳皮、礞石、巴豆之類。復有不明標本者,又從而補之。豈有病積之人,大邪不出,而可以補之乎。至於世之磨積取積之藥,余初學醫時,亦曾用之,知其不效,遂為改轍。因考《內經》,驟然大悟。《內經》曰:木鬱則達之,火鬱發之,土鬱奪之,金鬱泄之,水鬱折之。
王太僕曰:達謂吐,發謂汗,奪謂下,泄為利小便,折謂折其沖逆。
此五者,五運為司天所制,故立此五法,與五積若不相似然。蓋五積者,因受勝己之邪,而傳於己之所勝,適當旺時,拒而不受,復還於勝己者,勝己者不肯受,因留結為積,故肝之積。得於季夏戊巳日;心之積,得於秋庚辛日;脾之積,得於冬壬癸日;肺之積,得於春甲乙日;腎之積,得於夏丙丁日。此皆抑鬱不伸而受其邪也。
豈待司天克運,然後為之郁哉?且積之成也,或因暴怒、喜、悲、思、恐之氣,或傷酸、苦、甘、辛、咸之食,或停溫、涼、熱、寒之飲,或受風、暑、燥、寒、火、濕之邪。其初甚微,可呼吸按導方寸大而去之。不幸而遇庸醫,強補而留之,留而不去,遂成五積。
夫肥氣者,不獨氣有餘也,其中亦有血矣。蓋肝藏血故也。伏梁者,火之郁也,以熱藥散之則益甚,以火灸之,則彌聚。況伏梁證有二,名同而實異,不可不詳焉。其一伏梁,上下左右皆有根,在腸胃之外,有大膿血,此伏梁義同肚癰;其一伏梁,身體髀股胻皆腫,環臍而痛,是為風根,不可動,動則為水溺澀之病。此二者,《內經》雖言不可動,止謂不可大下,非謂全不可下,恐病去而有害痞氣者。
舉世皆言寒則痞,《內經》以為濕則痞。雖因飲冷而得,其陽氣為濕所蓄,以熱攻之則不散,以寒攻之,則濕去而寒退矣。
息賁者,喘息憤而上行也。此舊說也。余以謂賁者,賁門也。手太陰之筋,結胸裡而貫賁,入賁,下抵季脅,其病支轉筋,痛甚則成息賁。手心主結於臂,其病胸痛息賁。又云:肺下則居賁迫,肝善脅下痛,肝高則上支賁,兩脅悗為息賁。若是言之,是積氣於賁而不散。
此《靈樞》說五臟處,言此賁自是多,故予發之。賁豚者,賁與奔同。《銅人》言或因讀書得之,未必皆然也。腎主骨,此積最深難療,大忌吐湧,以其在下,止宜下之。故予嘗以獨聖散吐肥氣,揃以木架,必燠室中吐兼汗也。肝之積,便言風也,吐出數升,後必有血一、二滴,勿疑,病當然也。
續以磨積之藥調之。嘗治伏梁,先以茶調散吐之兼汗,以禹功、導水奪之,繼之以降火之藥調之。又嘗治痞氣,萬舉萬全,先以瓜蒂散,吐其酸苦黃膠腥腐之物三、二升,次以導水、禹功,下二、三十行,末以五苓淡劑等藥調之。又嘗治息賁,用瓜蒂散,不計四時,置之燠室中,更以火一爐,以助其汗,吐、汗二法齊行。此病不可逗留,久則傷人。
又嘗治賁豚,以導水通經,三日一下之,一月十下,前後百行,次用治血化氣磨積之藥調之。此積雖不傷人,亦與人偕老。
若六聚之物,在腑屬陽而無形,亦無定法。故此而行之,何難之有?或言余之治積太峻。予曰:不然。積之在臟,如陳莖之在江河。且積之在臟,中間多著脂膜曲折之處,區臼之中;陳莖之在江河,不在中流,多在汀灣洄薄之地。遇江河之溢,一漂而去。積之在臟,理亦如之。
故予先以丸藥驅逐新受之食,使無梗塞。其碎著之積,已離而未下。次以散藥滿胃而下。橫江之筏,一壅而盡。設未盡者,以藥調之。惟堅積不可用此法,宜以漸除。《內經》曰:堅者削之。今人言塊癖是也。因述九積圖,附於篇末,以俟來哲,知余用心獨苦久矣,而世無知者。
食積,酸心腹滿,大黃、牽牛之類,甚者礞石、巴豆。
酒積,目黃口乾,葛根、麥櫱之類,甚者甘遂、牽牛。
氣積,噫氣痞塞,木香、檳榔之類,甚者枳殼、牽牛。
涎積,咽如拽鋸,硃砂、膩粉之類,甚者瓜蒂、甘遂。
痰積,涕唾稠黏,半夏、南星之類,甚者瓜蒂、藜蘆。
癖積,兩脅刺痛,三稜、廣朮之類,甚者甘遂、蠍梢。
水積,足脛脹滿,郁李、商陸之類,甚者甘遂、芫花。
血積,打撲肭瘀,產後不月,桃仁、地榆之類,甚者虻蟲、水蛭。
肉積,⿸疒贅瘤核癘,膩粉、白丁香,砭刺出血,甚者硇砂、信石。九積皆以氣為主,各據所屬之狀而對治之。今人總此諸藥,併為一方,曰:可治諸積,大謬也!吾無此病,焉用此藥?吾無彼病,焉用彼藥?十羊九牧,何所適從?非徒無益,而又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