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震亨、戴思恭

《丹溪心法》~ 附錄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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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10)

1. 丹溪翁傳

一日,門人趙良仁問大極之旨。翁以陰陽造化之精微與醫道相出入者論之,且曰:「吾於諸生中,未嘗論至於此。今以吾子所問,故偶及之,是蓋以道相告,非徒以醫言也。趙出語人曰:「翁之醫其始橐籥於此乎!羅成之自金陵來見,自以為精仲景學,翁曰:「仲景之書,收拾於殘篇斷簡之餘,然其間或文有不備,或意有未盡,或編次之脫落,或義例之乖舛,吾每觀之,不能以無疑。」因略摘疑義數條以示,羅尚未悟。

及遇治一疾,翁以陰虛發熱而用益陰補血之劑療之,不三日而愈。羅乃嘆曰:「以某之所見,未免作傷寒治。今翁治此,猶以芎歸之性辛溫,而非陰虛者所宜服,又況汗下之誤乎!」翁春秋既高,乃徇張翼等所請,而著《格致餘論》《局方發揮》《傷寒辨疑》《本草衍義補遺》《外科精要新論》諸書,學者多誦習而取則焉。翁簡愨貞良,剛嚴介特,執心以正,立身以誠,而孝友之行,實本乎天質。

奉時祀也,訂其禮文而敬泣之;事母夫人也,時其節宣以忠養之。寧歉於己而必致豐於兄弟;寧薄於己子而必施厚於兄弟之子。非其友不友,非其道不道。好論古今得失,慨然有天下之憂。世之名公卿,多折節下之,翁謂直陳治道,無所顧忌。然但語及榮利事,則拂衣而起。

與人交,一以三綱五紀為去就。嘗曰:「天下有道,則行有枝葉;天下無道,則辭有枝葉。」夫行,本也;辭,從而生者也。苟見枝葉之辭,去本而末是務,輒怒溢顏面,若將浼焉。翁之卓卓如是,則醫又特一事而已。然翁講學行事之大方,已具吾友宋太史濂所為翁墓誌,茲故不錄。

而竊錄其醫之可傳者為翁傳,庶使後之君子得以互考焉。

論曰:昔漢嚴君平,博學無不通,賣卜成都。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箸龜為陳其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史稱其風聲氣節,足以激貪而厲俗。翁在婺得道學之源委,而混跡於醫。或以醫來見者,未嘗不以葆精毓神開其心。至於一語一默,一出一處,凡有關於倫理者,尤諄諄訓誨,使人奮迅感慨激厲之不暇。

左丘明有云:「仁人之言,其利博哉!」信矣。若翁者,殆古所謂直諒多聞之益友,又可以醫師少之哉?

白話文:

丹溪翁傳

一日,弟子趙良仁請教醫道至理。丹溪翁便從陰陽造化的精微與醫道相互出入的關係加以闡述,並說:「我在眾多學生中,從未講到這個層面。今天因為你的提問,才偶然提及,這是以道義相告,而非僅僅醫理的講解。」趙良仁出去後告訴別人說:「老師的醫術,原來起於此啊!」

羅成從金陵來拜訪,自認為精通張仲景的醫學,丹溪翁說:「仲景的書,收集於殘缺不全的篇章片段中,其中有些文字不完整,有些意思未盡詳述,有些章節次序錯亂,有些義理也存在矛盾,我每次研讀,都無法完全確定其無誤。」於是略舉幾條有疑問的地方給羅成看,羅成卻沒有領悟。

後來遇到一個病人,丹溪翁診斷為陰虛發熱,用滋陰補血的藥方治療,三日便痊癒。羅成於是感嘆道:「依我看,這似乎是按照傷寒的治法。而老師治療此病,卻使用了具有辛溫性質的川芎、當歸,這並非陰虛體質的人應該服用的藥物,更何況還有出汗下瀉的錯誤呢!」

丹溪翁年事已高,應張翼等人的請求,撰寫了《格致餘論》、《局方發揮》、《傷寒辨疑》、《本草衍義補遺》、《外科精要新論》等著作,學者們多加研習和借鑒。丹溪翁為人簡樸誠懇,正直嚴厲,秉持正直之心,立身以誠信為本,孝敬友愛,實乃天性使然。

祭祀時,他會仔細斟酌禮儀,並恭敬落淚;侍奉母親,則會按時節順序盡孝。寧願自己吃虧,也要讓兄弟們富足;寧願自己子女簡樸,也要讓兄弟子女富裕。不是自己的朋友不結交,不是正確的道路不遵循。他喜歡議論古今成敗得失,有著憂國憂民的情懷。當時許多名公卿都謙卑地向他請教,丹溪翁會直言治國之道,毫不顧忌。但如果談到榮譽和利益之事,則會拂袖而去。

與人交往,都以三綱五常作為處世的準則。他曾說:「天下太平,則行為舉止自然有條理;天下混亂,則辭令應對也自然有章法。」行為是根本,言語是行為的延伸。如果只看到言語的枝節,而忽略根本,他就會怒形於色,好像受到了侮辱一樣。丹溪翁如此卓然不群,醫術只是他的一方面成就而已。至於他講學和為人的風範,宋太史濂已在其墓誌銘中記載,在此就不贅述了。

我只記錄他醫術方面值得傳頌的部分,作為丹溪翁的傳記,希望後世君子可以互相考證。

評論說:漢代的嚴君平,博學多才,在成都賣卜。有人詢問邪惡不正之事,他就根據龜卜來闡明利害關係。對待兒子,講孝順;對待弟弟,講順從;對待臣子,講忠誠。史書稱讚他的風範氣節,足以激勵貪官污吏,淨化社會風氣。丹溪翁在婺州地區領悟了道學的精髓,卻隱居行醫。即使是來看病的人,他也會以涵養精氣神來啟發他們的內心。至於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凡是與倫理道德相關的,他都諄諄教誨,使人感動不已,奮發向上。

左丘明說:「仁人之言,其利博哉!」確實如此!像丹溪翁這樣的人,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正直、博學多聞的好朋友,用在醫師身上,更是少之又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