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溪心法》~ 附錄 (6)
附錄 (6)
1. 丹溪翁傳
丹溪翁者,婺之義烏人也,姓朱氏,諱震亨,字彥修,學者尊之曰丹溪翁。翁自幼好學,日記千言。稍長,從鄉先生治經,為舉子業。後聞許文懿公得朱子四傳之學,講道八華山,復往拜焉。益聞道德性命之說,宏深粹密,遂為專門。一日,文懿謂曰:「吾臥病久,非精於醫者不能以起之。
子聰明異常人,其肯遊藝於醫乎?」翁以母病脾,於醫亦粗習,及聞文懿之言,即慨然曰:「士苟精一藝,以推及物之仁,雖不仕於時,猶仕也。」乃悉焚棄向所習舉子業,一於醫致力焉。時方盛行陳師文、裴宗元所定大觀二百九十七方。翁窮晝夜是習,既而悟曰:「摻古方以治今病,其勢不能以盡合。
苟將起度量,立規矩,稱權衡,必也《素》《難》諸經乎。然吾鄉諸醫鮮克知之者。」遂治裝出遊,求他師而叩之。乃渡浙河,走吳中,出宛陵,抵南徐,達建業,皆無所遇。及還武林,忽有以其群羅氏告者。羅名知悌,字子敬,世稱太無先生,宋理宗朝寺人,學精於醫,得金劉完素之再傳,而旁通張從正、李杲二家之說。然性褊甚,恃能厭事,難得意。
翁往謁焉,凡數往返,不與接。已而求見愈篤,羅乃進之曰:「子非朱彥修乎?」時翁已有醫名,羅故知之。翁既得見,遂北面再拜以謁,受其所教。羅遇翁亦甚歡,即授以劉、張、李諸書,為之敷揚三家之旨,而一斷於經,且曰:「盡去而舊學,非是也。」翁聞其言,渙焉無少疑滯於胸臆。
居無何,盡得其學以歸。鄉之諸醫,泥陳裴之學者,聞翁言,即大驚而笑且排。獨文懿喜曰:「吾疾其遂瘳矣乎!」文懿得末疾,醫不能療者餘十年。翁以其法治之,良驗。於是諸醫之笑且排者,始皆心服口譽,數年之間,聲聞頓著。翁不自滿足,益以三家之說推廣之,謂劉、張之學,其論臟腑氣化有六,而於濕熱相火三氣致病為最多。遂以推陳致新,瀉火之法療之,此固高出前代矣。
然有陰虛火動,或陰陽兩虛,濕熱自盛者,又當消息而用之。謂李之論飲食勞倦,內傷脾胃,則胃脘之陽不能以升舉,並及心肺之氣,陷入中焦,而用補中益氣之劑治之,此亦前人之所無也。然天不足於西北,地不滿於東南。天,陽也;地,陰也。西北之人,陽氣易於降;東南之人,陰火易於升。
苟不知此,而徒守其法,則氣之降者固可愈,而於其升者亦從而用之,吾恐反增其病矣。乃以三家之論,去其短而用其長,又復參之以太極之理,《易》《禮記》《通書》《正蒙》諸書之義,貫穿《內經》之言,以尋其指歸。而謂《內經》之言火,蓋與太極動而生陽,五性感動之說有合;其言陰道虛,則又與《禮記》之養陰意同。因作相火及陽有餘陰不足二論以發揮之。
白話文:
丹溪翁是婺州義烏人,姓朱,名震亨,字彥修,學者們尊稱他為丹溪翁。他從小就喜好學習,每天都能寫下上千字的文章。稍微長大後,跟隨鄉里的老師學習經書,準備參加科舉考試。後來聽說許文懿公繼承了朱熹學說的第四代傳承,在八華山講道,又前往拜師。他更加了解了道德、性命的學問,這些學問既廣博又精深,於是就專心研究。有一天,文懿公對他說:「我臥病很久了,不是精通醫術的人不能治好我的病。你如此聰明,與一般人不同,難道願意在醫學方面發展嗎?」丹溪翁因為母親患有脾病,也粗略學習過醫術,聽到文懿公的話,便慨然說:「士人如果能精通一門技藝,並用這技藝來推廣仁愛之心,即使沒有在朝廷做官,也和做官一樣。」於是,他把之前所學的科舉相關知識全部燒掉,專心致力於醫學。
當時,陳師文、裴宗元所編定的《大觀方》二百九十七個藥方正盛行。丹溪翁日夜鑽研這些藥方,後來領悟到:「用古老的藥方來治療現代的疾病,其效果不能完全符合病情。如果想要建立一套準確的標準,就必須以《素問》、《難經》等經典為基礎。但是,我們家鄉的醫生很少有人了解這些。」於是,他準備好行裝,出外遊學,向其他老師請教。他渡過浙江,到過吳中、宛陵、南徐、建業等地,都沒有遇到合適的老師。當他回到武林時,忽然有人向他推薦羅先生。羅先生名知悌,字子敬,世人稱他為太無先生,是宋理宗時期的太監,精通醫術,得到金代劉完素學說的再傳,並旁通張從正、李杲兩家的學說。但他性格非常偏執,自恃才能而厭惡俗事,很難讓人滿意。
丹溪翁前往拜訪他,多次往返,羅先生都不理睬他。後來丹溪翁求見的意願更加堅定,羅先生才接見他說:「你不是朱彥修嗎?」當時丹溪翁已經有了一些醫名,羅先生因此知道他。丹溪翁得以見到羅先生,便向他行拜師禮,接受他的教導。羅先生對丹溪翁也很喜歡,當即把劉、張、李等人的著作交給他,為他闡述三家的學說宗旨,並強調要以經典為依歸,還說:「完全拋棄舊學是不對的。」丹溪翁聽了他的話,心中豁然開朗,沒有絲毫疑惑。
不久,丹溪翁就完全掌握了羅先生的學問,回到家鄉。那些固守陳裴學說的醫生,聽到丹溪翁的言論,都非常驚訝,嘲笑並排斥他。只有文懿公高興地說:「我的病終於可以治好了!」文懿公得了一種末病,醫生治療了十多年都無法治好。丹溪翁用他所學的方法治療,效果顯著。於是,那些嘲笑和排斥他的醫生,開始都心悅誠服,並在口頭上稱讚他,幾年之間,他的名聲就傳揚開來。丹溪翁並不因此自滿,更加推廣三家學說,認為劉、張的學說,雖然論述了臟腑氣化的六種情況,但認為濕熱和相火這三種氣引發的疾病最多。因此他通過推陳出新,用瀉火的方法治療疾病,這確實高於前人。
然而,對於陰虛火動,或陰陽兩虛,濕熱自然旺盛的情況,又應該加以辨別應用。他認為李杲的理論,認為飲食勞累會內傷脾胃,導致胃脘的陽氣不能上升,並會影響到心肺之氣,陷入中焦,而用補中益氣的藥方治療,這也是前人所沒有的。但是,天不足於西北,地不滿於東南。天代表陽,地代表陰。西北地區的人,陽氣容易下降;東南地區的人,陰火容易上升。如果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拘泥於原有的方法,那麼對於陽氣下降的病症固然可以治癒,但是對於陽氣上升的病症也用同樣的方法,恐怕反而會加重病情。因此,他吸取三家學說的優點,捨棄其缺點,又參照太極的道理,《易經》、《禮記》、《通書》、《正蒙》等書的精義,貫穿《內經》的理論,來探尋其最終的歸宿。他認為《內經》所說的火,與太極動而生陽、五性感動的學說相符;所說的陰道虛,又與《禮記》的養陰思想相同。因此,他寫了《相火論》和《陽有餘陰不足論》兩篇文章來闡述自己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