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震亨、戴思恭

《丹溪心法》~ 附錄 (4)

回本書目錄

附錄 (4)

1. 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辭

先生正襟默坐,未嘗下箸。其清修苦節,能為人之所不能為,而於世上所悅者;澹然無所嗜,惟欲聞人之善,如恐失之,隨聞隨錄,用為世勸。遇有不順軌則者,必誨其改,事有難處者,又導之以其方。晚年識見尤卓,嘗自括蒼還,道過永康,謂人曰:「青田之民囂悍,值此法弛令乖之時,必依險阻嘯聚為亂。」已而果然。

又嘗告親友曰:「吾足跡所及廣矣,風俗澆漓甚,垂髫之童,亦能操狡謀罔上,天怒已極,必假手殲之,盍力善以延其胤乎。」時方承平,聞者咸笑先生之迂。言未幾,天下大亂,空村無煙火動百餘里。

先生所著書,有《宋論》一卷、《格致餘論》若干卷、《局方發揮》若干卷、《傷寒論辨》若干卷、《外科精要發揮》若干卷、《本草衍義補遺》若干卷、《風水問答》若干卷,凡七種,微文奧義,多發前人之所未明。先生嘗曰:「義理精微,禮樂制度,吾門師友論著已悉,吾可以無言矣。

」故其所述,獨志於醫為多。先生生於至元辛巳十一月二十八日,卒於至正戊戌六月二十四日,瀕卒無他言,獨呼嗣泛謂曰:「醫學亦難矣,汝謹識之。」言訖,端坐而逝,享年七十有八。娶戚氏,道一書院山長象祖之女,先三十五年卒。子男二,嗣衍、玉汝,嗣衍亦先三年卒。

女四,適傅似翁、蔣長源、呂文忠、張思忠。孫男一,文椐;女二,一適丁榆,一尚幼。其年十一月日,始葬先生於某山之原。卒後之五月也,先生所居曰丹溪,學者尊之而不敢字,故因其地稱之曰丹溪先生云。夫自學術不明於天下,凡聖賢防範人心維持世道之書,往往割裂摭拾,組織成章,流為譁世取寵之具。間有注意遺經,似若可尚,又膠於訓詁之間,異同紛拿,有如聚訟。

其視身心,皆藐然若不相關,此其知識反出於不學庸人之下。於戲,秦漢以來,則或然矣。然而靈豸不鳴,孽狐之妖弗息;黃鐘不奏,瓦缶之音日甚。天開文運,濂洛奮興,遠明凡聖之緒,流者遏而止之,膠者釋而通之,一期闓廓其昏翳、挽回其精明而後已。至其相傳,唯考亭集厥大成;而考亭之傳,又唯金華之四賢,續其世胤之正,如印印泥,不差毫末。此所以輝連景接而芳猷允著也。

先生少負任俠之氣,不少屈撓,及聞道德性命之說,遽變之而為剛毅,所以局量弘而載任重,寤寐先哲,唯日不足,民吾同胞之念,須臾莫忘。雖其力或弗支,苟遇惠利少足以濡物,必委蛇周旋,求盡其心。應接之際,又因人心感發之機,而施仁義之訓,觸類而長,開物成化。

所謂風雨霜露無非君子之教者,要亦不可誣也。致思於醫,亦能搜隱抉秘,倡期南方之絕學。嬰疢之家,倚以為命。先生一布衣耳,其澤物有如此者,使其得位於朝以行其道,則夫明效大驗又將何如哉!嗚呼!先生已矣!其山峙淵澄之色,井潔石貞之操,與其不可傳者,弗能即矣。徒因其遺行而誦言之,見聞不博,惡能得十一於千百之間哉。

白話文:

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辭

朱先生端坐沉思,從未輕易動筆。他清廉苦節,能做到常人無法做到的事,卻對世俗的榮華富貴毫不在意。他淡泊名利,只渴望聽到別人的善行義舉,生怕錯過,聽到後便立刻記錄下來,以此來教化世人。遇到違背規矩的人,必加以教誨使其改正;遇到事情有困難之處,又會用自己的方法加以引導。晚年,他的見識更加卓越。他曾從括蒼回來,路過永康,對人說:「青田百姓蠻橫霸道,值此法令鬆弛的時期,必定會依託險要之地聚集起來作亂。」結果果然如此。

他又曾告誡親友說:「我走過的地方很多,風俗敗壞得很嚴重,連小孩子也懂得耍陰謀詭計欺騙上級,天怒已到極點,必定會藉他人之手加以懲罰,我們應該努力行善,來延續子孫後代啊!」當時正值承平時期,聽者都笑他迂腐。不久,天下大亂,百里之內村莊空虛,斷絕炊煙。

先生所著的書,有《宋論》一卷、《格致餘論》若干卷、《局方發揮》若干卷、《傷寒論辨》若干卷、《外科精要發揮》若干卷、《本草衍義補遺》若干卷、《風水問答》若干卷,共七種,文字精微奧妙,多數闡發了前人未曾明瞭的道理。先生曾說:「義理的精微,禮樂制度,我們師友的論著已經全部包含了,我可以無話可說了。」所以,他所著述的,以醫學方面的作品居多。先生生於至元辛巳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卒於至正戊戌年六月二十四日,臨終前沒有說其他話,只呼喚兒子嗣衍說:「醫學也很難啊,你要謹記。」說完,端坐而逝,享年七十八歲。娶戚氏為妻,她是道一書院山長戚象祖的女兒,早先生三十五年去世。有兒子二人,嗣衍、玉汝,嗣衍早三年去世。

女兒四人,分別嫁給傅似翁、蔣長源、呂文忠、張思忠。孫子一人,名文椐;孫女二人,一個嫁給丁榆,一個尚幼。於十一月某日,將先生葬於某山之原。先生去世後五個月,先生所住的地方叫丹溪,學者尊敬他,不敢直呼其名,所以就以地名稱他為丹溪先生。自從天下學術不明朗以來,凡是聖賢預防人心、維持世道的書籍,往往都被割裂、拼湊、組織成章,淪為譁眾取寵的工具。有的雖然注意到古代遺留的典籍,看似還算可以,卻又拘泥於訓詁,糾纏於異同,如同眾人爭訟一般。

他們看待身心,都輕蔑地認為毫不相關,這使得他們的知識反而不如那些不學無術的庸人。唉,秦漢以來,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然而,善良的人沉默不語,奸邪之徒卻猖獗不息;正聲不奏,庸俗之音卻日益盛行。上天開啟了文運,濂洛學派興盛起來,遠明凡聖的緒論,阻塞的疏通了,膠著的解開了,一心想要掃除黑暗,恢復光明。其傳承中,唯有考亭先生集其大成;而考亭先生的傳承,又唯金華四賢,繼承其正統,如同印章蓋印,絲毫不差。所以才能光輝連綿,名聲遠播。

先生年輕時有俠義之氣,不輕易屈服,等到聽到關於道德性命之學的言論,便立刻改變而變得剛毅,所以胸懷寬廣,擔當重大責任,日夜思念先賢,覺得時間不夠用,時時刻刻不忘「民胞物與」的念頭。即使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撐,只要遇到一點點可以幫助別人的事,就必定會委曲求全,盡其所能。在應酬接待的過程中,又會抓住人心感化的機會,施以仁義的教誨,觸類旁通,化育萬物。

所謂風雨霜露無非君子之教,這句話的確沒有錯。他專注於醫學,也能夠探求隱秘,發揚南方失傳的醫學。患病人家,都依靠他而生存。先生只是個平民百姓,卻有如此造福世人的功德,如果他能得到朝廷的任用,實行他的道,那他的功績將會更大!唉!先生已經去世了!他像山一樣高大,像淵一樣深沉的品格,像井水一樣清澈,像美玉一樣堅貞的操守,以及他那些不可傳承的東西,我無法完全體會。只能根據他的遺蹟和言論加以記述,我的見聞不廣,又怎能做到十之一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