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震亨、戴思恭

《丹溪心法》~ 附錄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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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3)

1. 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辭

知悌,字子敬,宋寶祐中寺人,精於醫,得金士劉元素之學,而旁參於李杲、張從正二家,然性倨甚。先生謁焉,十往返不能通。先生志益堅,日拱立於其門,大風雨不易。或告羅曰:「此朱彥修也,君居江南而失此士,人將議君後矣。」羅遽修容見之,一見如故交。為言學醫之要,必本於《素問》《難經》,而濕熱相火,為病最多,人罕有知其秘者。

兼之長沙之書詳於外感,東垣之書詳於內傷,必兩盡之,治疾方無所憾。區區陳裴之學,泥之且殺人。先生聞之,夙疑為之釋然,學成而歸。鄉之諸醫始皆大驚,中而笑且排,卒乃大服相推尊,願為弟子。四方以疾迎候者無虛日,先生無不即往,雖雨雪載途,亦不為止。僕伕告痛,先生諭之曰:「疾者度刻如歲,而欲自逸耶。

」窶人求藥,無不與,不求其償,其困厄無告者,不待其招,注藥往起之,雖百里之遠弗憚也。江浙省臣往討閩寇,深入瘴地,遂以病還錢塘,將北歸。先生脈之曰:「二十日死。使道經三衢時召吾,可使還燕,然亦不能生之也。」如期卒於姑蘇驛。權貴人以微疾來召,危坐中庭,列三品儀衛於左右。

先生脈已,不言而出。或追問之,先生曰:「三月後當為鬼」,猶有驕氣耶。及死,其家神先生之醫,載粟為壽,先生辭之。一少年病熱,兩顴火赤,不能自禁,躁走於庭,將蹈河。先生曰:「此陰證也,製附子湯飲之」,眾為之吐舌。飲已,其疾如失。先生治療,其神中若此甚多,門人類證有書,茲不詳載。

先生孤高如鶴,挺然不群,雙目有小大輪,日出明,雖毅然之色不可凌犯。而清明坦夷,不事表儤,精神充滿,接物和粹,人皆樂親炙之。語言有精魄,金鏘鐵鏗,使人側耳聳聽,有蹶然興起之意。而於天人感應殃慶類至之說,尤竭力戒厲,反覆不厭,故其教人也。人既易知昏明強弱,皆獲其心。

老者則愛慈祥,幼者則樂恭順,莫不皆知忠信之為美。固未能一變至道,去泰去甚,有足觀者。或有小過,深掩密覆,唯恐先生之知。凡先生杖屨所臨,人隨而化。浦陽鄭太和,十世同居,先生為之喜動顏面,其家所講冠婚喪祭之禮,每咨於先生而後定。蓋先生之學,稽諸載籍,一以躬行為本,以一心同天地之大,以耳目為禮樂之原,積養之久,內外一致。夜寐即平晝之為,暗室即康衢之見,汲汲孜孜,耄而彌篤。

每見誇多鬥靡之士,輒語之曰:「聖賢一言,終身行之弗盡矣。」以為多。至於拈英摘豔之辭,尤不樂顧,且以吾道蟊賊目之。及自為文,率以理為宗,非有關於綱常治化,不輕論也。居室垣墉,敦尚儉樸,服御唯大布寬衣,僅取蔽體;藜羹糗飯,安之如八珍。或在豪大姓家,當以肆筵設席,水陸之羞,交錯於前。

白話文:

朱震(字子敬)是宋朝寶祐年間的醫生,醫術精湛,繼承了金代劉元素的醫學理論,又廣泛參考李杲和張從正兩家的學說。但他性格耿介傲慢,先生(作者)拜訪他十多次都未能見到。先生的求學之心更加堅定,每天都在他家門口等候,即使刮風下雨也不改變。有人告訴羅醫師說:「這是朱彥修,您住在江南卻錯過這樣的人才,人們將會議論您的。」羅醫師立刻改變態度,接見了朱震,一見如故。朱震向羅醫師講述學習醫術的要點,必須以《素問》、《難經》為基礎,濕熱相火是致病的主要因素,很少有人知道這個秘訣。

此外,《傷寒雜病論》詳述外感疾病,《脾胃論》詳述內傷疾病,必須兩種學說都精通,才能在治病方面沒有遺憾。單純依賴陳無擇、裴秀之的醫學理論,就會泥古不化甚至害人。先生聽了這些話,心中多年的疑惑豁然開朗,學成之後便回到家鄉。鄉里的醫生們最初都感到驚訝,後來又嘲笑和排擠他,最終卻都服氣並推崇他,爭相拜他為師。四方患病的人每天都來求醫,先生從不推辭,即使風雪載途,也從不停止。僕人抱怨辛苦,先生開導他說:「病人等候的時間像一年一樣漫長,您卻想偷懶嗎?」

貧困的人求藥,先生都給予,從不索取報酬;對於那些困苦無助的人,先生不等他們求助,就主動送藥過去,即使路途遙遠百裡也不感到疲倦。江浙省的官員征討閩地賊寇,深入瘴氣瀰漫的地方,染病回到錢塘,準備北歸。先生診脈後說:「二十天後就會去世。如果他在經過三衢時就請我,或許還能回到燕京,但也不能治好他的病。」果然,他如期死在姑蘇驛站。權貴人家即使只是小病也來請他診治,他便端坐廳堂,三品官的儀仗隊列在左右。

先生診脈後一言不發就走了。有人追問,先生說:「三個月後他就會變成鬼。」仍然帶著傲氣。他去世後,他的家人想用穀物來表示感謝他的醫術,先生拒絕了。有一個少年發高燒,兩頰通紅,控制不住自己,在庭院裡亂跑,想跳河自殺。先生說:「這是陰虛證,用附子湯治療。」眾人都驚訝不已。少年喝完藥後,病情立刻好轉。先生治療疾病,神妙之處很多,他的門人將各種病例記錄成書,這裡就不一一詳述了。

先生孤傲不群,像鶴一樣高潔,雙眼炯炯有神,目光如炬,雖然表情嚴肅不可侵犯,但是眼神卻清澈坦然,不虛飾矯情,精神飽滿,待人溫和淳厚,大家都喜歡親近他。他的話語精闢深刻,鏗鏘有力,使人屏息凝神,並且感到精神振奮。對於天人感應、禍福吉凶之類的說法,他更是極力告誡,反覆強調,從不厭倦,這就是他的教學方式。無論學生聰明還是愚笨,強壯還是虛弱,都能領悟他的教誨。

老年人感到他慈祥溫和,年輕人感到他親切可敬,沒有人不明白忠信的美好。雖然他不能完全改變世道人心,去除一切過度和不足,但仍然值得敬佩。如果他犯了小錯,總是深深掩蓋,唯恐別人知道。凡是先生到過的地方,人們都會受到他的影響而改變。浦陽的鄭太和家族,十代同居,先生為此欣慰不已,他們家裡的婚喪嫁娶祭祀等禮儀,都要先徵求先生的意見後才決定。

先生的學問淵博,但一切以躬行實踐為本,以一心體察天地之大,以耳目體會禮樂之源,經過長期的修養,內外一致。睡眠時就像白天一樣平靜,在黑暗的房間裡就像在寬敞的大街上一樣看得清楚,他孜孜不倦,即使年老也更加篤實。每當遇到那些誇耀自己博學多聞的人,他就告誡他們說:「聖賢的一句話,終身去踐行也未必能完全做到。」他認為那些人學問膚淺。至於那些華而不實、空洞無物的言辭,他更是厭惡,認為是阻礙真理的害蟲。而他自己寫文章,總是注重實事求是,如果不是與綱常倫理、社會治化有關,他從不輕易議論。

他的住宅簡樸,衣著也僅僅是粗布寬衣,只求蔽體;飲食只是粗茶淡飯,卻像八珍一樣甘之如飴。即使在豪門大戶人家,擺出豐盛的酒席,山珍海味擺滿一桌,他也只是吃一些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