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震亨

《金匱鉤玄》~ 附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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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1)

1. 一、火豈君相五志俱有論

火之為病,其害甚大,其變甚速,其勢甚彰,其死甚暴。何者?蓋能燔灼焚焰,飛走狂越,消爍於物,莫能御之。遊行乎三焦虛實之兩途:曰君火也,猶人火也;曰相火也,猶龍火也。火性不妄動,能不違道於常,以稟位聽命運行造化,生存之機矣。夫人在氣交之中,多動少靜,欲不妄動,其可得乎。

故凡動者皆屬火。龍火一妄行,元氣受傷,勢不兩立。偏勝則病移他經,事非細故,動之極也,病則死矣。經所以謂一水不勝二火之火,出於天造。君相之外,又有厥陰、臟腑之火,根於五志之內,六慾七情激之,其火隨起。大怒則火起於肝,醉飽則火起於胃,房勞則火起於腎,悲哀動中則火起於肺。

心為君主,自焚則死矣。丹溪又啟:火出五臟主病。曰:諸風掉眩,屬於肝火之動也。諸痛瘡瘍,屬於心火之用也。諸氣憤郁,屬於肺火之升也。諸濕腫滿,屬於脾火之勝也。經所謂一水不勝五火之火,出自人為。又考內經病機一十九條內舉屬火者五:諸熱瞀瘈,皆屬於火;諸驚禁慓,如喪神守,皆屬於火;諸氣逆上,皆屬於火;諸躁擾狂越,皆屬於火;諸病跗腫疼酸驚駭,皆屬於火。而河間又廣其說火之致病者甚多,深契內經之意。

曰:喘嘔、吐酸、暴注下迫、轉筋、小便渾濁、腹脹大鼓之有聲、癰疽、瘍疹、瘤氣、結核、吐下霍亂、瞀郁、腫脹、鼻塞、鼻衄、血溢、血泄、淋閉、身熱、惡寒、戰慄驚惑、悲笑譫妄、衄蔑血汙之病,皆少陽君火之火,乃真心小腸之氣所為也。

若瞀瘈暴喑、冒昧躁擾狂越、罵詈驚駭、跗腫痠痛、氣逆上衝、禁慄如喪神守、嚏嘔、瘡瘍、喉啞、耳鳴,及聾、嘔湧溢、食不下、目眛不明、暴注、瞤瘈、暴病、暴死,此皆少陽相火之熱,乃心包絡三焦之氣所為也。是皆火之變見於諸病也。謂為脈虛則浮大,實則洪數。藥之所主,各因其屬。

君火者,心火也,可以濕伏,可以水滅,可以直折,惟黃連之屬可以制之。相火者,龍火也,不可以濕折之,從其性而伏之,惟黃柏之屬,可以降之。噫!瀉火之法,豈止如此,虛實多端,不可不察。以臟氣司之:如黃連瀉心火;黃芩瀉肺火;芍藥瀉脾火;柴胡瀉肝火;知母瀉腎火。

此皆苦寒之味,能瀉有餘之火耳。若飲食勞倦,內傷元氣,火不兩立,為陽虛之病。以甘溫之劑除之,如黃耆人參甘草之屬。若陰微陽強,相火熾盛,以乘陰位,日漸煎熬,為火虛之病;以甘寒之劑降之,如當歸地黃之屬。若心火亢極,鬱熱內實,為陽強之病,以鹹冷之劑折之,如大黃朴硝之屬。

若腎水受傷,其陰失守,無根之火,為虛之病,以壯水之劑制之,如生地黃玄參之屬。若右腎命門火衰,為陽脫之病,以溫熱之劑濟之,如附子乾薑之屬。若胃虛過食冷物,抑遏陽氣於脾土,為火鬱之病,以升散之劑發之,如升麻乾葛柴胡防風之屬。不明諸此之類,而求火之為病,施治何所依據。

故於諸經,集略其說,略備處方之用,庶免實實虛虛之禍也。

2. 二、氣屬陽動作火論

捍衛沖和不息之謂氣,擾亂妄動變常之謂火,當其和平之時,外護其表,復行於里,周流一身,循環無端,出入升降,繼而有常,源出中焦,總統於肺氣,曷嘗病於人也。及其七情之交攻,五志之間發,乖戾失常,清者遽變之為濁,行者抑遏而反止,表失衛護而不和,內失健悍而少降,營運漸遠,肺失主持,妄動不已,五志厥陽之火起焉;上燔於肺氣乃病焉。何者?氣本屬陽,反勝則為火矣。

河間曰:五志過極,則為火也。何後世不本此議,而一概類聚香辛燥熱之劑。氣作寒治,所據何理?且言七氣湯製作:其用青皮陳皮三稜、蓬朮、益智、官桂、甘草,遂以為平和可常用,通治七情所傷,混同一意,未喻其藥。以治真氣以下諸氣,尤有甚焉者,茲不復敘。

況所居之情,各各不同。且夫經言九氣之變,未嘗略而不詳。如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熱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其言治法:高者抑之;下者舉之;寒者熱之;熱者寒之;驚者平之;勞者溫之;結者散之;喜者以恐升之;悲者以喜勝之。九氣之治,各有分別,何嘗混作寒治論,而類聚香熱之藥,通言而治諸氣,豈理之謂歟。

若香辛燥熱之劑,但可劫滯氣,沖快於一時;以其氣久抑滯,藉此暫行開發之意。藥中無佐使制服所起之氣,服之,甚則增熾鬱火,蒸熏氣液而成積,自積滋長而成痰,一飲下膈,氣乃氤氳,清虛之象,若霧露之著物,雖滯易散,內挾痰積,開而復結,服之日久,安有虛實而不動,氣動而不散者乎。此皆人所受誤之由,習俗已久,相沿而化,卒莫能救。

升發太過,香辛散氣,燥熱傷氣,真氣耗散,濁氣上騰,猶曰腎虛不能攝氣歸原,遂與蘇子降氣湯四磨湯下,黑鉛丹養氣丹、鎮墜上升之氣;且硫黃黑錫佐以香熱,又無補養之性,藉此果能生氣而補腎乎。請熟詳之:夫濕痰盛甚者,亦或當之,初服未顯增變,由其喜墜、而愈進,形質弱者,何以收救。

不悟肺受火炎,子氣亦弱,降令不行,火無以制,相扇而動,本勢空虛,命絕如縷,積而至深,丹毒濟火,一旦火氣狂散,喘息奔急而死。所以有形丹石瓦藥,重墜無形之氣,其氣將何抵受隨而降之乎。譬以石投水,水固未嘗沉也,豈不死歟。丹溪有曰:上升之氣,自肝而出,中挾相火,其熱愈甚,自覺無冷,非真冷也。

火熱似水,積熱之甚,陽亢陰微,故有此證。認假作真,似是之禍可勝言哉。內經雖云百病皆生於氣,以正氣受邪之不一也。今七情傷氣,鬱結不舒,痞悶壅塞,發為諸病。當詳所起之因,滯於何經,有上下部分藏氣之不同。隨經用藥,有寒熱溫涼之同異。若枳殼利肺氣,多服損胸中至高之氣;青皮瀉肝氣,多服損真氣。

與夫木香之行中下焦氣、香附之快滯氣、陳皮之泄氣、藿香之馨香上行胃氣、紫蘇之散表氣、厚朴之瀉衛氣、檳榔之瀉至高之氣、沉香之升降其氣、腦麝之散真氣,若此之類,氣實可宜。其中有行散者,有損泄者,其過劑乎,用之,能卻氣之標,而不能治氣之本。豈可又佐以燥熱之藥,以火濟火,混同謂治諸氣,使之常服多服可乎?氣之與火,一理而已,動靜之變,反化為二。氣作火論,治與病情相得。

丹溪發揮論云:冷生氣者,出於高陽生之謬言也。自非身受寒氣,口食寒物,而足論寒者,吾恐十之無一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