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病正宗》~ 下篇·正宗輯要 (27)
下篇·正宗輯要 (27)
1. 十六、溫暑提綱
夫六氣傷人，為病各異，必辨其為何氣之邪，治之方無錯誤。如寒為陰邪，傷人之陽，熱為陽邪，傷人之陰，二者冰炭，尤當辨別。是以溫病初起，治法與傷寒迥異；傷寒傳裡，變為熱邪，則治法與溫病大同。茲細詳溫病源流，當辨別而分治者有五：一曰春溫、二曰風溫、三曰暑溫、四曰濕溫、五曰瘟疫。
春溫者，經曰冬傷於寒、春必溫病；又曰冬不藏精，春必病溫。此因伏氣之邪，發為春溫病也。王叔和《傷寒例》曰：冬傷寒邪，藏於肌膚，至春發為溫病，至夏發為熱病，熱病重於溫也，是故辛苦之人，春夏多溫熱病者，因冬傷寒邪所致也。
乃吳又可《溫疫論》云：世所稱溫病，即屬瘟疫，古無瘟字，後世以溫去「氵」加「疒」為瘟，不可以字異，而謂別有溫病也，溫者融和之氣，長育萬物，豈能為病？且言冬傷寒邪，藏於肌膚，人身氣血流行，稍有窒礙，即為不安，豈有邪藏肌膚，全然不覺，至春至夏，始得發病耶？
余按叔和之言，原本經旨，並非臆說。而又可之論，似乎近理，而實不明六氣陰陽變化之道。直闢經文為非，謬指溫病為瘟疫，殊欠究心故也。夫經言冬傷於寒，春必病溫；春傷於風，夏為飧泄；夏傷於暑，秋為痎瘧；秋傷於燥，冬生咳嗽。統論四時，皆有伏氣之邪發病。
若謂冬傷寒而春發病為非，則春傷風，夏飧泄、夏傷暑，秋痎瘧等，豈皆非歟？每見秋冬時，伏暑邪發，為瘧痢等病者，比比皆是，又可豈未之見耶？又如《素問》論溫瘧云：得之冬中於風，邪藏骨髓，至夏受暑邪，發為溫瘧。《靈樞·歲露編》云：冬至中虛風賊邪，入客於骨而不發，至立春陽氣發，腠理開，又中虛風，民多病暴死。
若此論伏邪者，非獨一端，又可豈未讀耶，何不思之甚也！又如人之痘毒，未發時，毫無影響，一旦觸發，勢多凶暴，往往損命。可見人身臟腑經絡，雖氣血周流，當其邪伏，全然不覺，其理有難究詰者，又可執區區淺見，安可論《內經》奧旨哉？譬猶匪類匿人間，暫不為惡，莫知其為匪也。然其狼子野心，終至擾害閭閻，必俟殲除淨盡，而後良民始安耳。
今試論春溫之理以質之。蓋冬為太陽寒水司令，故傷風寒者，多從太陽經始。太陽主一身之表，與肺同為皮毛之合，邪由皮毛而入，故身熱頭痛者，太陽經證也；鼻鳴乾嘔、或喘者，肺氣被遏也。但人體質有強弱，受邪有重輕，凡邪重而體強者，則傷太陽經，為麻黃、桂枝湯證；體弱者，邪從太陽直入少陰，為四逆、白通湯證。以二經為表裡，經脈連接故也。
如體弱而邪輕者，以外衛不固，邪亦入陰，仲景曰：少陰之為病、脈微細、但欲寐也。或其邪輕，止見脈微細欲寐，而無吐利厥逆等重證。內氣既和，飲食或亦如常，不但傷邪者不覺，即延醫視之，審無他故，惟脈弱欲寐，必認作疲倦，助其元氣而已。又當冬令歸藏之候，其邪從經入絡，經直絡橫，氣血流轉於經，邪伏於絡，則不覺也，即經所謂邪藏肌膚者耳。
白話文：
[十六、溫暑提綱]
各種外來的邪氣侵犯人體，造成的疾病都不同，必須要分辨清楚是哪種邪氣引起的，治療才不會出錯。像是寒邪是陰性的邪氣，會傷害人體的陽氣；熱邪是陽性的邪氣，會傷害人體的陰氣。這兩者就像冰和炭一樣，截然不同，尤其要仔細區分。所以溫病剛開始發病時，治療方法跟傷寒完全不同；傷寒如果傳到身體裡面，轉變成熱邪，那治療方法就跟溫病大致相同了。現在詳細說明溫病的源頭和演變，需要辨別並分開治療的有五種：第一種是春溫，第二種是風溫，第三種是暑溫，第四種是濕溫，第五種是瘟疫。
所謂春溫，醫書上說冬天受到寒邪侵襲，春天就容易發生溫病；又說冬天沒有好好儲藏精氣，春天就容易得溫病。這是因為潛伏的邪氣在春天爆發，才成為春溫病。王叔和在《傷寒例》中提到：冬天受寒邪侵襲，寒邪潛藏在皮膚肌肉中，到了春天會變成溫病，到了夏天會變成熱病，而且熱病比溫病更嚴重。因此，勞碌辛苦的人，在春夏兩季容易得溫熱病，就是因為冬天受寒邪的影響。
吳又可在《溫疫論》中說：一般人所說的溫病，其實就是瘟疫。古代沒有瘟這個字，後人把溫字的「水」旁改成「疒」旁，變成瘟，不能因為字不一樣，就認為有不同的溫病。溫是溫和之氣，能夠養育萬物，怎麼會造成疾病呢？而且說冬天受寒邪潛藏在皮膚肌肉中，人體的氣血不斷運行，只要稍微阻塞就會感到不舒服，哪有寒邪潛藏在皮膚中完全沒感覺，要等到春夏才發病的道理？
我認為王叔和說的話，是根據醫學經典的理論，並不是自己隨便說的。而吳又可的說法，表面上好像有道理，實際上卻不了解六氣陰陽變化的道理。他直接否定醫學經典的說法，錯誤地將溫病說成是瘟疫，實在是沒有用心研究。醫學經典說，冬天受寒邪侵襲，春天就容易得溫病；春天受風邪侵襲，夏天容易拉肚子；夏天受暑邪侵襲，秋天容易得瘧疾；秋天受乾燥之邪侵襲，冬天容易咳嗽。總體來說，一年四季都有潛伏的邪氣會引發疾病。
如果說冬天受寒邪侵襲，春天發病是不對的，那麼春天受風邪侵襲，夏天拉肚子、夏天受暑邪侵襲，秋天得瘧疾等等，這些難道都錯了嗎？我常常看到秋冬季節，潛伏的暑邪發作，導致瘧疾、痢疾等疾病，這種情況非常多，難道吳又可都沒有看過嗎？還有，《素問》中討論溫瘧時說：「溫瘧是冬天受風邪侵襲，邪氣潛藏在骨髓中，到了夏天受到暑邪侵襲，才發作成為溫瘧。」《靈樞·歲露編》說：「冬至時，如果身體虛弱，又受到虛風的侵襲，邪氣會進入骨頭裡潛伏起來，不會立即發病。等到立春時，陽氣生發，皮膚毛孔打開，如果又受到虛風侵襲，很多人會突然暴斃。」
像這些討論潛伏邪氣的例子，不只一個，吳又可難道都沒有讀過嗎？為什麼不好好思考一下呢！還有，像人身上的痘毒，在還沒發作的時候，完全沒有影響，一旦發作，病情就會很兇猛，常常會致命。可見人體臟腑經絡雖然氣血運行，但是當邪氣潛伏時，人是完全沒有感覺的，這種道理難以仔細研究清楚。吳又可只是根據他自己膚淺的見解，就隨便評論《內經》深奧的道理，實在太不應該了。這就好像壞人潛藏在人群中，暫時不做壞事，大家不知道他是壞人。但是他狼子野心，終究會擾亂社會，必須把他徹底清除，善良的老百姓才能安寧。
現在試著說明春溫的道理來驗證一下。冬天是太陽寒水主令，所以受到風寒侵襲的人，多半是從太陽經開始發病。太陽經主宰身體的表面，與肺共同掌管皮膚毛髮，邪氣從皮膚毛髮進入，所以發燒頭痛，是太陽經的症狀；鼻子發出聲音、乾嘔，或是喘氣，是肺氣被抑制的表現。但是每個人的體質有強弱，受邪的程度有輕重，如果邪氣強而且體質強壯的人，會侵犯太陽經，適合用麻黃湯、桂枝湯治療；體質虛弱的人，邪氣會從太陽經直接進入少陰經，適合用四逆湯、白通湯治療。因為這兩條經絡是表裡的關係，經脈是連接在一起的。
如果體質虛弱而邪氣較輕的人，因為體表防禦力不夠，邪氣也會進入陰經。醫學家仲景說：「少陰經生病，脈搏會很細微，只想睡覺。」或是邪氣很輕微，只會看到脈搏細微想睡覺的症狀，而沒有嘔吐、拉肚子、手腳冰冷等嚴重症狀。如果體內氣機調和，飲食也可能跟平常一樣，不但生病的人沒感覺，就連醫生來看，也看不出其他異狀，只看到脈搏虛弱想睡覺，就會認為是疲倦，只是幫他補氣而已。而且在冬天是萬物歸藏的時候，邪氣會從經脈進入絡脈，經脈是直行的，絡脈是橫行的，氣血在經脈中運行，邪氣會潛伏在絡脈之中，所以人不會感覺到，這就是醫書所說的「邪藏肌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