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法圓通》~
1. 卷三
2. 傷寒溯源解
仲景為醫林之祖，著《傷寒》一書，以開度世津梁。揭出三陽三陰，包含乾坤二氣之妙，後賢始有步趨。無奈相沿日久，注家日多，紛紛聚訟，各逞己見，捨本逐末，已至於今。故讀《傷寒》書者寡矣，亦並不知「傷寒」何所取義也。取注《傷寒》者，亦只是照原文敷衍幾句，並未道及《傷寒》宗旨與萬病不出《傷寒》宗旨，教後人何由得入仲景之門。予特直解之。
夫曰傷寒者，邪傷於寒水之經也。太陽為三陽三陰之首，居於寒水之地，其卦為坎。（陽為陰根。）坎中一陽，即人身立極真種子，至尊無二，故稱之曰太陽。（［眉批］考之即在六合之中，卷之即在坎中一點。以坎中一點示氣在血中，皆喻言也。）如天之日也，太陽從水中而出，子時一陽發動，真機運行，自下而上，自內而外，散水精之氣於周身，無時無刻無息不運行也。故《經》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焉。
氣化二字乃《傷寒》書一部的真機。要知氣化行於外，從皮膚毛竅而出水氣。（水即陰，氣即陽，外出是氣上而水亦上也。）氣化行於內，從溺管而出水氣。（內出是水降而氣亦降也。）外出者，輕清之氣，如天之霧露也。內出者，重濁之氣，如溝渠之流水也。
太陽之氣也無乖，一切外邪無由得入。太陽之氣偶衰，無論何節何候中，不正之氣干之，（一年六氣，即風、寒、暑、濕、燥、火六氣，乃是正氣。六氣中不正之氣，才是客氣。六氣，每氣司六十日有零，一年中三百六十日，而一年之事畢，循環之理寓矣。）必先從毛竅而入，閉其太陽運行外出之氣機，而太陽之經症即作，故曰傷寒。
今人只知冬月為傷寒，不知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皆有傷寒。只要見得是太陽經證的面目，即是傷寒也。太陽為六經之首，初為外邪所侵，邪尚未盛，正未大衰，此際但能按定太陽經施治，邪可立去，正可立復。
因近來不按經施治，用藥不當，邪不即去，正氣日衰，邪氣日盛，勢必漸漸入內，故有傳經不傳腑，傳腑不傳經，二陽並病，三陽並病，兩感為病，漸入厥陰，邪苟未罷，又復傳至太陽。遷延日久，變證百出，邪盛正衰，釀成陰陽脫絕種種危候。
仲景立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以匡其失而輔其正。邪在太陽經腑，則以太陽經腑之法治之。邪在陽明經腑，則以陽明經腑之法治之。邪在少陽經腑，則以少陽經腑之法治之。邪在太陰、少陰、厥陰，或從本化，或從中化，或從標化，按定標本中法治之。舉傷寒，而萬病已具；揭六經、明六氣，而一年節候已該。
論客邪由外入內，剝盡元氣，能令人死；步步立法，扶危為安，似與內傷無涉。不知外邪入內，剝削元氣，乃是六經。七情由內而戕，剝削元氣，毋乃非六經乎？不過外邪之感，有傳經之分，七情之傷，無經腑之變。由外入內因有提綱，由內出外，亦有考據。不過未一一指陳，未明明道破，總在學者深思而自得之。
（［眉批］客邪由外入內，以升散清解，不使入內為要。元氣由內出外，以溫固而收納，不使外出為要。只此兩法，誠為度世金針。）
予謂一元真氣即太陽。太陽進一步不同，又進一步不同；退一步不同，退兩步又不同。移步換形，移步更名，其中許多旨歸。外感內傷，皆本此一元有損耳。最可鄙者，今人云仲景之方是為冬月傷寒立法，並非為內傷與雜證立法。
試問內傷失血肺痿，有服甘草乾薑湯而愈者否？嘔吐泄瀉，有服理中湯而愈者否？抑鬱肝氣不舒，兩脅脹痛，有服小柴胡而愈者否？夜夢遺精，有服桂枝龍牡湯而愈者否？腎臟不溫，水泛為痰，有服真武湯而愈者否？寒濕腰痛，有服麻黃附子細辛湯而愈者否？少氣懶言，困倦嗜臥，咳嗽潮熱，有服建中湯而愈者否？溫病初起，有服麻杏石甘湯、雞子黃連湯、四逆湯而愈者否？痢證，有服白頭翁湯、桃花湯而愈者否？腹痛吐瀉霍亂，有服理中湯、吳茱萸湯而愈者否？婦人經期、妊娠，有服桂枝湯而愈者否？痘證初起，有服桂枝湯、升麻葛根湯而愈者否？老人大便艱澀，有服麻仁丸而愈者否？陽虛大便下血，有服四逆湯而愈者否？陰虛大便膿血，有服雞子黃連湯而愈者否？今人不體貼，只記時行幾個通套方子，某病用某方倍其味，某病用某方減某味，如此而已。究其陰陽至理，全然莫曉，六經變化，罕有得知，愈趨愈下，不堪問矣。
附七絕一首：
傷寒二字立津梁，六氣循環妙理藏，不是長沙留一線，而今焉有作醫郎。
問曰冬傷於寒，春必病溫，其故何也？
夫曰冬傷於寒者，傷於太陽寒水氣也。冬令乃陽氣潛藏，正天一生水之際。少年無知，不能節欲，（［眉批］節欲二字，不專指房勞，兼一切耗氣之事。）耗散元精。（元精即天一。）元精一耗，（冬不藏精也），不能化生真水，即不能剋制燥金之氣。故當春之際，溫病立作。
（二月屬卯，卯酉陽明，燥金主事。）苟能封固嚴密，（指冬能藏精者。）元精即能化生真水，而燥金自不敢橫行無忌，春即不病溫矣。此刻辛溫固本之藥，未可遽施，當從二日傳經之法治之，未為不可。雖然如此，又當細求，而清涼之品亦不可妄用。病人雖現大熱、口渴飲冷、譫語，又當於脈息、聲音之有神無神，（［眉批］無神非溫，有神乃是。）飲冷之多寡，大便之實與不實，小便之利與不利。
有神者，可與麻杏石甘湯；無神者，可用回陽收納之法治之，庶不致人性命也。
白話文：
張仲景是醫學界的開山祖師，他寫了《傷寒論》這本書，為後世開闢了救世的橋樑。書中提出了三陽三陰的理論，蘊含著陰陽二氣的奧妙，後來的醫家才有了學習的方向。無奈的是，時間久遠，註解這本書的人越來越多，眾說紛紜，各自堅持自己的觀點，捨棄了根本而追求枝節，一直到今天都是這樣。所以，真正讀《傷寒論》的人很少，也不知道「傷寒」這個詞的真正含義是什麼。那些註解《傷寒論》的人，也只是照著原文敷衍幾句，並沒有提到《傷寒論》的宗旨，以及所有疾病都離不開《傷寒論》的宗旨，這讓後人怎麼能進入仲景醫學的大門呢？因此，我特別要直接解釋它的真義。
所謂「傷寒」，指的是邪氣侵犯了人體寒水經絡。太陽經是三陽經和三陰經的首要，位於寒水的位置，它的卦象是坎卦。（陽氣是陰氣的根源。）坎卦中的一陽，就是人體最根本的真種子，至高無上，所以稱它為太陽。（就像太陽在天地之間，聚攏時就在坎卦中的一點。用坎卦中的一點來比喻氣在血液中，這都是比喻的說法。）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太陽從水中升起，子時一陽發動，人體的真機開始運轉，從下往上，從內往外，將水精之氣散佈到全身，無時無刻不在運行。所以《黃帝內經》說：膀胱是負責管理水液的官員，儲藏津液，氣化作用正常，才能將津液排出。
「氣化」這兩個字，是《傷寒論》這本書的真正機要。要知道氣化作用在體外運行，從皮膚毛孔排出水氣。（水屬於陰，氣屬於陽，向外運行是氣上升，水也跟著上升。）氣化作用在體內運行，從尿道排出水氣。（向內運行是水下降，氣也跟著下降。）向外排出的，是輕清的水氣，就像天上的霧露。向內排出的，是重濁的水氣，就像溝渠裡的水流。
如果太陽經的氣機正常，一切外來的邪氣都無法侵入。如果太陽經的氣機偶爾衰弱，無論什麼季節什麼時候，不正的邪氣就會侵犯它。（一年有風、寒、暑、濕、燥、火六種氣候，這些都是正氣。六氣中不正的氣，才是邪氣。六氣每氣主管六十多天，一年三百六十天，這樣就完成了一年的運轉，循環的道理就在其中。）不正之氣一定會先從毛孔進入，阻礙太陽經向外運行的氣機，太陽經的病症就會發作，這就叫做傷寒。
現在的人只知道冬天是傷寒，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都有可能發生傷寒。只要看到是太陽經的病症，那就是傷寒。太陽經是六經的首要，最初被外邪侵犯時，邪氣還不旺盛，正氣也沒有大衰弱，這個時候只要按照太陽經的病症來治療，就能很快去除邪氣，恢復正氣。
因為現在的人不按經絡來治療，用藥不當，邪氣不能立即去除，正氣一天天衰弱，邪氣一天天旺盛，勢必會慢慢侵入體內，所以有傳經不傳腑，傳腑不傳經，二陽經同時發病，三陽經同時發病，兩經同時感邪的情況，病邪逐漸侵入厥陰經，如果邪氣還沒有去除，又會傳到太陽經。這樣拖延下去，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變證，邪氣旺盛，正氣衰弱，導致陰陽脫離等各種危險的症狀。
仲景創立了三百九十七種治療方法，一百一十三個藥方，來糾正這些錯誤，輔助正氣。邪氣在太陽經或腑，就用治療太陽經或腑的方法。邪氣在陽明經或腑，就用治療陽明經或腑的方法。邪氣在少陽經或腑，就用治療少陽經或腑的方法。邪氣在太陰、少陰、厥陰，或者從本經變化，或者從中經變化，或者從標經變化，按照標本中的方法來治療。這樣就可以從治療傷寒，來了解各種疾病；揭示六經，闡明六氣，就能包含一年四季的氣候變化。
從外來的邪氣由外向內侵犯，耗盡人體元氣，會導致死亡；根據病情一步步地制定治療方法，扶助危急的情況使之平安，似乎與內傷沒有關係。殊不知，外邪入內，耗損元氣，這是六經的作用。七情內傷，損耗元氣，難道不是六經的作用嗎？只是外邪的侵犯，有傳經的過程，七情內傷，沒有經絡臟腑的變化。外邪由外向內侵犯，有其發病規律可循，內傷由內向外表現，也有其依據可考。只是沒有一一指出，沒有明確說明，總要學習的人自己深入思考才能領悟。
（外來的邪氣由外向內侵犯，要用升散清解的方法，不讓它侵入體內。元氣由內向外發散，要用溫固收納的方法，不讓它向外耗散。這兩種方法，實在是救世的金針。）
我認為，一元真氣就是太陽。太陽的氣機進一步不同，又進一步不同；退一步不同，退兩步又不同。氣機的移動會改變形態，移動會改變名稱，這裡面包含著許多深奧的道理。外感內傷，都是因為這個一元真氣受到了損害。最可鄙視的是，現在的人說仲景的藥方是為冬天傷寒而設的，並不是為內傷和雜病而設的。
試問，內傷失血導致肺痿，有吃甘草乾薑湯而治好的嗎？嘔吐腹瀉，有吃理中湯而治好的嗎？情緒抑鬱，肝氣不舒，兩脅脹痛，有吃小柴胡湯而治好的嗎？夜間夢遺，有吃桂枝龍骨牡蠣湯而治好的嗎？腎陽不足，水液停滯形成痰飲，有吃真武湯而治好的嗎？寒濕腰痛，有吃麻黃附子細辛湯而治好的嗎？氣短懶言，困倦嗜睡，咳嗽潮熱，有吃建中湯而治好的嗎？溫病初期，有吃麻杏石甘湯、雞子黃連湯、四逆湯而治好的嗎？痢疾，有吃白頭翁湯、桃花湯而治好的嗎？腹痛吐瀉，霍亂，有吃理中湯、吳茱萸湯而治好的嗎？婦女經期、妊娠，有吃桂枝湯而治好的嗎？痘疹初期，有吃桂枝湯、升麻葛根湯而治好的嗎？老年人大便乾燥，有吃麻仁丸而治好的嗎？陽虛導致大便出血，有吃四逆湯而治好的嗎？陰虛導致大便膿血，有吃雞子黃連湯而治好的嗎？現在的人不用心體會，只記得一些常用的固定方子，某病用某個方子加倍某味藥，某病用某個方子減少某味藥，就這樣而已。對陰陽的至理完全不了解，對六經的變化很少知道，越來越差勁，實在讓人不忍心問了。
附七絕一首：
傷寒二字是醫學的橋樑，六氣循環蘊含著奧妙的道理，如果沒有張仲景留下這條線索，現在哪裡還會有醫生呢？
有人問：冬天感受寒邪，春天一定會發溫病，這是為什麼呢？
我說：冬天感受寒邪，是感受了太陽寒水之氣。冬天是陽氣潛藏的時候，也是上天形成水氣的時候。年輕人不懂事，不能節制慾望（節制慾望，不只是指房事，也包括一切耗費精氣的事情。），耗散元精。（元精就是先天之精。）元精一旦耗散（冬天不藏精），就不能化生真水，也就是不能克制燥金之氣。所以到了春天，就會發生溫病。（二月屬卯，卯酉是陽明經，燥金主事。）如果能封藏嚴密（指冬天能夠藏精的人），元精就能化生真水，燥金自然不敢橫行無忌，春天就不會發生溫病。這個時候，用辛溫固本的藥物，還不能馬上使用，應該按照兩日傳經的方法治療，也可以。雖然是這樣，又要仔細辨別，清涼的藥物也不可亂用。病人雖然出現高熱、口渴想喝冷飲、說胡話等症狀，還要根據脈象、聲音是否有神氣來判斷（沒有神氣就不是溫病，有神氣才是。），喝冷飲的多少，大便是否乾燥，小便是否通暢。
有神氣的，可以用麻杏石甘湯；沒有神氣的，可以用回陽收納的方法治療，這樣才不會耽誤病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