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訣匯辨》~ 卷一 (1)
卷一 (1)
1. 多讀書論
史稱扁鵲飲上池水，故能洞見臟腑，其所治病無不立起，毋待切脈而後知者也。然扁鵲常有，而上池水不常有，則凡號為醫者，脈之名義，可不講之有素乎！夫經絡府俞，陰陽會通，玄冥幽微，變化極難。上古神農、黃帝、岐伯、鬼臾區等，神明天縱，何可幾及。降至叔世，即有人焉才高識妙，可以仰窺聖域，亦須精求典籍，上發金匱玉函之藏，下集專家授受之旨；學以博而漸通，心以疑而啟悟。如此則借證有資，力省功倍。
所謂將登泰岱，舍徑奚從；欲詣扶桑，非舟莫適。今者各承家伎，不事讀書；附會臆見；展轉相迷。初學則但知《難經》、《脈訣》，氾濫則空談劉、李、張、朱。不知《難經》時與《靈素》相左，《脈訣》明系入室操戈。仲景專法《內經》，余者不無出入。知而不能讀，讀而不能解，解而不能通，其中肯綮，固非淺識所能窺測。
白話文：
相傳扁鵲喝了上池水，因此能透視臟腑，醫術精湛，病人無不藥到病除，甚至不用把脈就能知道病情。然而扁鵲是常人，上池水卻是稀世奇珍，因此凡是自稱醫師的人，脈診的知識，就更應該要認真學習了。經絡、府俞、陰陽的變化奧妙難測，變化萬千。上古時期的神農、黃帝、岐伯、鬼臾區等醫學大師，天賦異稟，後人難以望其項背。到了後世，雖然也出現了一些才華橫溢、見解獨到的醫者，但他們也要精研典籍，汲取古今醫學的精華，不斷學習、思考，才能有所突破。就像要登泰山，必須走登山路徑；要到扶桑，必須乘船航海。如今許多人只依靠祖傳的醫術，不讀書學習，憑藉主觀臆斷，互相誤導。初学者只知道《難經》、《脈訣》，学到后来就空谈刘、李、张、朱等医家的理论。却不知道《難經》和《靈素》有时观点不一致，《脉诀》只是入门级的知识。仲景精通《內經》，其他医家或多或少有所偏差。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讀了卻不懂，懂了卻不通，其中的奧妙，非淺學之人所能理解。
乃如王叔和。晉之名醫也。所撰《脈經》，欲以發靈蘭之秘，建後學之准，斯亦勤矣。而移易穴道，誤決死期，開妄人之簧鼓，遭後來之指摘，況其下焉者乎！近者高陽生之偽訣盛行，比於鴆毒，而家弦戶誦，略不可解。幸蔡西山、戴同父輩，大聲疾呼，明正其罪。乃世猶充耳，奉若典謨。
蓋以師承既謬，先入為主；封己自限，忠告難施。將使五臟六腑之盈虛，血脈營衛之通塞。觸塗成滯，胥天下而趨邪說者，豈非寡學之故，不自登於大道乎？嗟乎！使學者而志慮淵微，機穎明發，溯流窮源，旁收曲採，善讀古今之書，扶絕學於將墜，雖為執鞭。亦所欣慕。曾何待上池之水，侈為異聞也哉！
白話文：
就像王叔和，他是晉朝的名醫，他所撰寫的《脈經》，想要揭示醫學的奧秘，建立後世學習的準則，這確實很勤奮。但他也改變了穴道的位置，錯誤地判定死亡期限，開啟了庸醫的錯誤言論，遭到了後人的批評，更何況那些比他更差的醫生呢？最近高陽生偽造的醫術秘訣流行起來，如同劇毒，卻被家喻戶曉，幾乎無人能辨別。幸好蔡西山、戴同等人仗義執言，揭露其罪行。但世人仍然充耳不聞，奉若圭臬。
這都是因為師承錯誤，先入為主；固步自封，忠告難以接受。導致五臟六腑的盈虛，血脈營衛的通塞，都誤入歧途，造成天下人趨向邪說，難道不是學識淺薄，無法登堂入室的緣故嗎？哎！希望學習者能夠心志深遠，思慮周密，頭腦靈活，明辨是非，追根溯源，廣泛學習，精讀古今醫書，拯救瀕臨失傳的學問，即使只是做個引路者，也值得欣慰。何必沉迷於無稽之談，夸耀奇聞異事呢？
2. 脈位法天地五行論
人配天地，而稱三才，人身儼然一小天地也。凡兩間之理，無所不應，他不具論，即如脈之合於五行者，粲若指掌請得而陳之。北方為坎，水之位也。南方為離，火之位也。東方為震，木之位也。西方為兌，金之位也。中央為坤，土之位也。試南面而立，以觀兩手之部位。心屬火居寸，亦在南也。
腎屬水居尺，亦在北也。肝屬木居左，亦在東也。肺屬金居右，亦在西也。脾屬土居關，亦在中也。以五行相生之理言之，天一生水，故先從左尺腎水生左關肝木，肝木生左寸心火。心火為君主，其位至高不可下，乃分權於相火。相火寓於右腎，腎本水也，而火寓焉。如龍伏海底，有火相隨。
白話文：
人體與天地相呼應，稱為三才，人身就像一個小天地。人體的運作原理，與天地萬物息息相關，其中脈絡的運行與五行相合，就如同攤開手掌般清晰明瞭。北方屬坎，是水的方位；南方屬離，是火的方位；東方屬震，是木的方位；西方屬兌，是金的方位；中央屬坤，是土的方位。試著面向南方站立，觀察雙手的部位。心屬火，位於寸口脈，也位於南方；腎屬水，位於尺澤脈，也位於北方；肝屬木，位於左手，也位於東方；肺屬金，位於右手，也位於西方；脾屬土，位於關衝脈，也位於中央。根據五行相生原理，天一生水，因此從左尺澤脈的腎水開始，生長左關衝脈的肝木，肝木再生長左寸口的心火。心火為人體的主宰，位置最高，不可下降，因此將部分權力分給相火。相火藏於右腎，腎本屬水，卻藏著火，如同龍潛藏於海底，卻有火隨之。
右尺相火生右關脾土，脾土生右寸肺金，金復生水，循環無端，此相生之理也。更以五行相剋之理言之，相火在右尺，將來剋金，賴對待之左尺，實腎水也。火得水制，則不乘金矣。脾土在右關，將來剋水，賴對待之左關，實肝木也，土得木製，則不侮水矣。肺金在右寸，將來剋木，賴對待之左寸，實心火也，金得火制，則不賊木矣。
右手三部，皆得左手三部制矣，而左手三部竟無制者，獨何歟？右寸之肺金，有子腎水可復母讎。右關之脾土，有子肺金可復母讎。右尺之相火，有子脾土可復母讎。是制於人者仍可制人，相制而適以相成也。此相剋之理也。人誠能體天地之道以保其身，脈何有不調者哉。
白話文：
右邊尺脈的相火生出右邊關脈的脾土，脾土生出右邊寸脈的肺金，金再生出水，循環往復，永無止境，這就是相生之理。
再從五行相剋的角度來說，右邊尺脈的相火將來會剋制金，但依靠相對應的左邊尺脈，也就是實腎水來克制。火被水制住，就不會剋制金了。右邊關脈的脾土將來會剋制水，但依靠相對應的左邊關脈，也就是實肝木來克制。土被木制住，就不會侮辱水了。右邊寸脈的肺金將來會剋制木，但依靠相對應的左邊寸脈，也就是實心火來克制。金被火制住，就不會傷害木了。
右手三部，都受到左手三部制約，而左手三部卻沒有受到制約，這是為什麼呢？右邊寸脈的肺金，有子腎水可以報復母親的仇恨。右邊關脈的脾土，有子肺金可以報復母親的仇恨。右邊尺脈的相火，有子脾土可以報復母親的仇恨。也就是說，制約他人的人，仍然可以被他人制約，互相制約，反而相互成就。這就是相剋之理。人如果能體察天地之道來保護自身，脈象又怎麼會不調呢？
3. 提綱論
經曰：「調其脈之緩急大小滑澀，而病變定矣。」蓋謂六者足以定諸脈之綱領也。又曰：「小大滑澀浮沉。」《難經》則曰：「浮沉長短滑澀。」仲景曰：「弦緊浮沉滑澀，此六者名為殘賊，能為諸脈作病。」滑伯仁曰：「提綱之要，不出浮沉遲數滑澀之六脈。夫所謂不出於六者，亦其足統表裡陰陽、虛實冷熱、風寒濕燥、臟腑血氣之病也。
浮為陽為表診為風為虛。沉為陰為里，診為濕為實。遲為在臟，為寒為冷。數為在腑，為熱為燥。滑為血有餘。澀為氣獨滯。」此諸說者，詞雖稍異，義實相通。若以愚意論之，不出表裡寒熱虛實六者之辨而已。如浮為在表，則散大而芤可類也。沉為在裡則細小而伏可類也。
白話文：
經書上說：「調和脈搏的緩急、大小、滑澀，就能確定病變。」這是因為這六個方面足以概括脈象的關鍵特徵。
經書上又說：「脈象可分大小、滑澀、浮沉。」《難經》則說：「脈象可分浮沉、長短、滑澀。」張仲景則說：「弦、緊、浮、沉、滑、澀，這六種脈象被稱為殘賊，能夠導致各種病變。」滑伯仁則說：「脈象的關鍵在於浮沉、遲數、滑澀這六個方面。這六個方面可以統括表裡、陰陽、虛實、冷熱、風寒濕燥、臟腑血氣等病症。」
浮脈屬陽、屬表、診斷為風、為虛。沉脈屬陰、屬裡、診斷為濕、為實。遲脈屬臟、為寒、為冷。數脈屬腑、為熱、為燥。滑脈為血有餘。澀脈為氣滯。
這些說法雖然用詞略有差異，但意思卻是相通的。依我愚見，這些說法最終都離不開表裡、寒熱、虛實六個方面的辨別。例如浮脈屬表，表現為脈象散大、空虛；沉脈屬裡，表現為脈象細小、沉伏。
遲者為寒則徐緩澀結之屬可類也。數者為熱，則洪滑疾促之屬可類也。虛者為不足，則短濡微弱之屬可類也。實者為有餘，則弦緊動革之屬可類也。此皆大概，人所易知。然即六者之中，復有相懸之要，則人或不能識，似是而非誤非淺矣。
夫浮為表矣而凡陰虛者，脈必浮而無力，因真陰脫於下，而孤陽浮於上，是浮不可以概言表，而可升散乎！沉為里矣，而凡表邪初感之盛者，陰寒束於皮毛，陽氣不能外達，則脈必先沉緊，是沉不可以概言里，而可攻下乎！遲為寒矣，而傷寒初退，餘熱未清，脈多遲滑，是遲不可以概言寒，而可溫中乎！數為熱矣，而凡虛損之候，陰陽俱虧，氣血敗亂者，脈必急數，愈數者愈虛，愈虛者愈數，是數不可以概言熱，而可寒涼乎！微細類虛矣，而痛極壅閉者，脈多伏匿，是伏不可以概言虛，而可驟補乎！洪弦類實矣，而真陰大虧者，必關格倍常，是弦不可以概言實，而可消之乎！乃知診法於綱領之中，而復有大綱領者存焉。設不能以四診相參，而欲孟浪任意，未有不覆人於反掌間者。
白話文：
脈象遲緩、澀結，一般來說屬於寒症；脈象數快、洪滑、疾促，一般來說屬於熱症；脈象短弱、微細，一般來說屬於虛症；脈象弦緊、動彈，一般來說屬於實症。這些都是比較概括的判斷，人們很容易理解。但是，在這些基本脈象中，還存在著一些需要仔細區分的要點，人們可能就不一定能識別了，如果判斷錯誤，其後果也非同小可。
例如，浮脈一般來說屬於表症，但陰虛的人，脈象也往往浮而無力，這是因為真陰下陷，孤陽上浮，所以浮脈不一定是表症，而可能需要升散陽氣；沉脈一般來說屬於裏症，但表邪初感，陰寒束於皮毛，陽氣不能外達，脈象往往先沉緊，所以沉脈不一定是裏症，而可能需要攻下寒邪；遲脈一般來說屬於寒症，但傷寒初退，餘熱未清，脈象往往遲滑，所以遲脈不一定是寒症，而可能需要溫暖中焦；數脈一般來說屬於熱症，但虛損的人，陰陽俱虧，氣血敗亂，脈象往往急數，而且愈虛愈數，所以數脈不一定是熱症，而可能需要寒涼來滋補；微細脈一般來說屬於虛症，但痛極壅閉的人，脈象往往伏匿，所以伏脈不一定是虛症，而可能需要快速補救；洪弦脈一般來說屬於實症，但真陰大虧的人，脈象往往關格倍常，所以弦脈不一定是實症，而可能需要消解陰虛。
由此可見，診斷方法雖然有基本的綱領，但還存在著更深層次的綱領。如果不能綜合運用四診方法，而想要隨意判斷，就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犯錯，甚至造成嚴重的後果。
4. 因形氣以定診論
逐脈審察者，一成之矩也。隨人變通者，圓機之用也。比如浮沉遲數，以定表裡寒熱，此影之隨形，復何論哉！然而形體各有不同，則脈之來去因之亦異，又不可執一說以概病情也。何則？肥盛之人，氣居於表，六脈常帶浮洪；瘦小之人，氣斂於中，六脈常帶沉數。性急之人，五至方為平脈；性緩之人，四至便作熱醫。
身長之人，下指宜疏；身短之人，下指宜密。北方之人，每見實強；南方之人，恆多軟弱。少壯之脈多大；老年之脈多虛。醉後之脈常數；飲後之脈常洪。室女尼姑多濡弱。嬰兒之脈常七至。故經曰：「形氣相得者生，三五不調者死。」其可不察於此乎！而更有說焉：肥盛之人，雖曰氣居於表，浮洪者是其常也。
白話文：
觀察脈象，要遵循一定的原則。但也要根據不同的人，灵活运用不同的方法。比如根据脉象的浮沉、迟数来判断表里寒热，就像影子随着物体而动一样，没什么好说的。但每个人体质不同，脉象的来去也随之不同，不能用一种说法来概括所有病情。为什么呢？因为肥胖的人，气血偏于表面，六脉常带浮洪；瘦小的人，气血偏于内里，六脉常带沉数。性子急的人，五次脉搏才算正常脉象；性子慢的人，四次脉搏就显现出热症。
身材高的人，下指脉象宜疏；身材矮的人，下指脉象宜密。北方人，脉象常偏实强；南方人，脉象常偏软弱。年轻人，脉象多偏强健；老年人，脉象多偏虚弱。酒醉后，脉象常快；喝水后，脉象常洪。未婚的女性或尼姑，脉象常偏濡弱。婴儿的脉象常七次一息。所以经书上说：“形气相合的人才能活下来，三次五次脉象不调的人就会死。”难道不应该仔细观察这些吗？还有人说，肥胖的人，虽然说气血偏于表面，但脉象浮洪是常态。
然使肌肉過於堅厚，則其脈之來也，勢將不能直達於皮膚之上，反欲重按乃見，若徒守浮洪易見之說，以輕手取之，則模糊細小，本脈竟不能測；瘦小之人，雖曰氣斂於中，沉數者是其常也，然使肌肉過於淺薄，則其脈之來也，勢將即呈於皮膚之間，反可浮取而知。性急之人，脈數是其常也，適當從容無事，亦近舒徐，性緩之人，脈遲是其常也，偶值倥傯多冗，亦隨急數。
北人脈強，是其常也，或累世膏粱，或母系南產，亦未必無軟弱之形；南人脈弱，是其常也，或先天稟足，或習耐勞苦，亦間有實強之狀。少壯脈大，是其常也，夭促者多見虛細；老年脈虛，是其常也，期頤者更為沉實。室女尼姑，濡弱者是其常也，或境遇優遊，襟懷恬憺，脈來亦定沖和。
白話文：
這段文字主要描述了脈象與體質、性格、地域、年齡、性別等因素的關係。它強調了觀察脈象時需要考慮多方面的因素，不能單憑表象就下定論。例如，肌肉堅厚的人可能需要重按才能摸到脈搏，而瘦小的人則可能浮取就能摸到。性急的人脈象通常比較數，而性緩的人脈象通常比較遲，但這些規律也會有例外。
此外，文字還提到了北方人脈象強健、南方人脈象弱健的普遍情況，以及年輕人脈象大、老年人脈象虛弱的規律，但這些規律也會有例外情況。最後，文字還指出，未婚女子和尼姑的脈象通常較弱，但如果她們生活優裕、心胸坦蕩，脈象也會變得安定和諧。
總之，這段文字說明瞭中醫在觀察脈象時注重全面分析，並根據患者的具體情況進行判斷，而非一成不變地套用規律。
嬰兒氣稟純陽，急數者是其常也，或質弱帶寒，脈來亦多遲慢。以此類推，則人身固有一定之形氣，形氣之中，又必隨地為之轉移，方能盡言外之妙也。
白話文：
嬰兒天生陽氣旺盛，所以脈搏跳動快是很正常的現象。如果體質較弱偏寒，則脈搏也會比較緩慢。由此類推，人體本來就有一定的形態和氣質，而在不同的環境下，這些形態和氣質會發生變化，才能完全展現出身體的奧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