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潢

《傷寒溯源集》~ 卷之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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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七 (1)

1. 少陽正治

少陽之為病。口苦咽乾目眩也。

少陽者。足少陽膽經也。膽為東方初生之木。名之曰少陽者。天地之陽氣生於黃泉。則草木之根荄。勾萌於至陰坤土之中。謂之厥陰。至三陽開泰。陽氣透地。則萌芽生動。二月而陽氣上騰。以雷霆之鼓。風雨之潤。而草木條達。陽氣附於草木而初生。故為之少陽。人身以臟腑居於軀殼之中者為三陰。

陽氣由命門而出。為無形之三焦。難經所謂命門為三焦之原是也。三焦附於肝膽。猶天地之陽氣附於草木也。是為少陽。主乎軀殼之裡層。由此而盛陽外布於肌肉而為陽明。行於營衛。達於皮毛而為太陽矣。靈樞經脈篇云。足少陽之脈。起於目銳眥。出走耳前。至目銳眥後。

下頸入缺盆。邪在少陽之經。故目眩而咽乾。又云是動則病口苦。善太息。且手少陽脈之支者。亦走耳前。至目銳眥。動則病耳聾嗌腫喉痹。故少陽之為病。口苦咽乾目眩也。

傷寒中風。五六日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與小柴胡湯主之。

五六日。六經傳邪之候也。往來寒熱者。或作或止。或早或晏。非若瘧之休作有時也。以五六日而尚往來寒熱。則知邪未入陰。猶在少陽也。少陽之脈。雖行身之側。而其實則軀殼之裡層也。向外則由陽明達太陽而為三陽。表也。向內則軀殼中之臟腑為三陰。里也。少陽居於表裡之間。

故為半表半裡。邪在少陽。則所入已深。衛氣周行一身。故邪氣與衛氣合則病作。與衛氣離則病休。衛氣旋轉流行。如環無端。故其寒熱之作。必待正邪相遇。所以有往來之不齊也。非若太陽居表之最外一層。營衛所在。邪氣入之。即寒熱不休也。其所以寒熱者。瘧論所謂邪並於陽則陽勝。

並於陰則陰勝。陰勝則寒。陽勝則熱也。胸脅苦滿者。少陽脈之支者。別銳眥。下大迎。合於少陽。下頰車。自頸合缺盆以下胸中。貫膈絡肝屬膽。循脅裡。出氣街。其直者從缺盆下腋。循胸過季脅。邪入其經。故胸脅苦滿。或脅下痞硬也。胸脅苦滿。故默默不欲飲食。然邪在半里。

為入陰之漸。且少陽與厥陰相為表裡。所以如厥陰證之默默不欲食。及飢不欲食。或腹中痛也。邪熱在胸。故心煩喜嘔。或但胸中煩而不嘔。或心下築築然悸動也。或渴或不渴者。寒熱往來。或作或止。即瘧論所云或甚或不甚。故或渴或不渴也。邪在半表。故身有微熱。少陽之脈下胸中。

邪入胸中而犯肺。故或咳也。或者。或有或無。非必皆有也。大凡邪氣在表。表實則當汗解。邪氣在裡。裡實則當攻下。邪在膈上。將次入里。則當用吐。今邪在半表半裡之間。汗之則達表之途遠。誤汗則陽氣虛而邪必犯胃。恐有譫語煩悸之變生。吐下則內陷之機速。誤吐下則正氣傷而虛邪內侵。

恐有驚悸之患作。故汗吐下皆在所禁。而以小柴胡湯和解其半表半裡之邪也。以下凡稱少陽病者。其見證皆具載此二條中。雖未必全見。或見一二證者。即謂之少陽病也。

柴胡湯方

柴胡(半斤),黃芩(三兩),人參(三兩),甘草(三兩),半夏(半升),生薑(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柴胡湯而有大小之分者。非柴胡有大小之異也。蓋以其用之輕重。力之大小而言也。大柴胡湯能兩解表裡之邪者。以柴胡湯解其半表之邪。而以大黃攻下其在裡之實邪。其功力較大。故謂之大。小柴胡湯。兼能和解半表半裡之邪。且可以調護其正氣。其功用較緩。故謂之小也。

夫小柴胡湯。乃升發少陽之要劑也。草木得陽氣而升發。陽氣出地而發生草木。陽氣附於草木。故木為少陽。若木得邪氣而抑鬱不舒。則少陽之氣。不能宣布其發生矣。故六元正紀大論云。木鬱則達之。木氣條達。則少陽之氣升發。天地變化而草木蕃矣。人身之陽氣。由腎水中命門而出。

從三陰而始達少陽。若為邪氣所遏。其氣不得由陽明而達太陽。邪客其經。所以往來寒熱。胸脅滿而脅下痞硬。或嘔或渴之證。肝膽受邪。故口苦咽乾目眩也。邪在少陽。內逼三陰。達表之途遼遠。汗之徒足以敗衛亡陽。少陽雖外屬三陽。而入里之路較近。下之適足以陷邪傷胃。

汗下俱所不宜。故立小柴胡湯以升發少陽之郁邪。使清陽達表而解散之。即所謂木鬱達之之義也。故少陽一經。惟此一方。無他法也。雖有多證。亦不過因此出入變化而已。至變證已離少陽。柴胡不中與之。則更用他法矣。雖後人之變證及逍遙散之類。其升發清陽開解鬱結之義。

亦皆不離小柴胡之旨也。方用柴胡為君者。李時珍云。柴胡乃手足厥陰少陽之藥。勞在脾胃有熱。或陽氣下陷。則柴胡乃引清氣。退熱必用之藥。李東垣謂能引清氣而行陽道。傷寒外諸有熱則加之。無熱則不必也。又能引胃氣上行。升騰而行春令。又凡諸瘧。以柴胡為君。隨所在經。

分佐以引經之藥。十二經瘡疽中。須用以散諸經血結氣聚。愚按所謂清氣者。下焦所升清陽之氣也。謂之清陽者。蓋谷之濁氣降於下焦。為命門真陽之所蒸。其清氣騰達於上。聚膻中而為氣海。通於肺而為呼吸。布於皮膚而為衛氣。運行於周身內外上中下而為三焦。附於肝膽而為少陽風木。

故清陽不升。內無以達生髮陽和之氣。所以外不能驅邪出表矣。陰陽應象論云。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䐜脹。此陰陽反作。病之逆從也。因此而東垣有能引胃氣上行。升騰而行春令之語。瀕湖有脾胃有熱。陽氣下陷。引清氣而退熱之用。是下焦之真陽虛。則當以溫補命門為主。

下焦之真陽不上行。則當以升發清陽為急。必使陽氣運行。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腠理。濁陰走五臟。清陽實四肢。濁陰歸六腑。然後陰陽各得其用也。小柴胡湯之用柴胡。蓋取其清陽發腠理也。黃芩者。佐柴胡而徹其熱也。藏氣法時論云。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

故用人參甘草之甘緩。膽為奇恆之府。其精汁無餘。所以藏而不瀉。與他腑之傳化不同。況少陽為春生之始氣。春氣旺則百物皆生。故十一臟皆取決焉。手少陰三焦以氣為用。氣不旺。則不能運化流行。故以人參助其升發運行之力也。其在本方。已有因證加減之法。今世俗皆棄人參而不用。

以為穩當。乃盲醫不知虛實之故也。惟熱盛而邪實者。乃可去之。或有兼證之不相合者。亦可去也。若邪輕而正氣虛者。未可概去也。或邪氣雖盛而正氣大虛者。亦當酌其去取也。如柴胡桂枝湯。雖發熱微惡寒。支節煩疼。微嘔而心下支結。為外證未去。乃太少兼證。故於小柴胡之半劑。

加入桂枝之半以兩解之。而人參仍不去也。又如柴胡桂枝幹薑湯。雖已發汗而復下之。不為不虛矣。又以胸脅滿而微結。但頭汗出。往來寒熱。非惟少陽之邪未解。太陽亦未解也。故增入桂枝幹姜栝蔞牡蠣。而人參半夏薑棗皆減去矣。又如柴胡加芒硝湯。雖有潮熱胃實之證。

以其胸脅滿而嘔。本屬柴胡證。奈以非其治之丸藥下之。致成少陽壞病。故但加芒硝而人參仍不去也。更如大柴胡湯。以太陽病而過經十餘日。反二三下之。亦可謂虛矣。更後四五日而柴胡證仍在。故先與小柴胡湯。服湯而嘔不止。心下反急。鬱郁微煩不解者。蓋因邪自太陽誤下入里。

且柴胡證仍在。故仍以柴胡解少陽之邪。加入大黃枳實。以攻入里之邪。合而為兩解表裡之劑。然以太陽入里之熱邪未去。所以竟去人參也。若此之類。皆去取之法。仍小柴胡湯之變法也。總之邪氣獨在少陽。未見有去人參者。若兼太陽表症。及陽明胃實者。未有不去人參者也。

若能得其去取之旨。便能隨證加減。無不得心應手矣。半夏辛溫滑利。可以去胸脅之滿。及痞硬之邪。即半夏瀉心之義。非獨治痰蠲飲也。生薑辛而能散。大棗甘而和緩。可以和營衛而調其往來之寒熱也。以一方而該一經之證。苟非靈機活潑。隨證轉移。曷足以盡其變哉。

後加減法

若胸中煩而不嘔。去半夏人參。加栝蔞實一枚。

傷寒鬱熱之邪。及中風之陽邪在胸。皆可發煩。邪在少陽可煩。太陽之邪在胸亦煩。以邪熱摶聚於胸中而煩悶。不宜補氣。故去人參。外邪犯胃。寒飲聚於胃口則嘔。故用半夏之辛溫滑利以蠲飲。若不嘔。則邪未犯胃。飲未摶結。故去半夏也。栝蔞實甘寒潤燥。降火治咳嗽。

故加之以去胸邪而止煩熱。李時珍云。張仲景治胸痹痛引心背。咳唾喘息。及結胸滿痛。皆用栝蔞實。乃取其甘寒不犯胃氣。能降上焦之火。使痰氣下降也。成氏不知此意。乃云苦寒以瀉熱。蓋不嘗其味。隨文附會耳。然栝蔞之性滑。半夏亦滑。因栝蔞甘寒。宜於煩熱。半夏辛溫。

故不用也。

若渴者去半夏。加人參合成四兩半。栝蔞根四兩。

半夏辛辣而溫熱。故不宜於燥渴。栝蔞根苦寒而能徹熱生津。故宜加入。增人參者。所以益氣而添津液也。

若腹中痛者。去黃芩。加芍藥三兩。

腹痛為太陰脾病。張元素云。芍藥白補赤散。能瀉肝益脾胃。酒浸行經。上中部腹痛。與姜同用。溫經散濕通塞利腹中痛。胃氣不通。白芍入脾經。補中焦。乃下利必用之藥。蓋瀉利皆太陰病。故不可缺。得甘草為佐。治腹中痛。熱則少加黃芩。寒則加桂。此仲景神方也。李時珍謂白芍益脾。

能於土中瀉木。赤芍散邪。能行血中之滯。日華言赤補氣。白治血。欠審矣。如此。則丹溪所云腹痛多是血脈凝澀。亦必酒炒用。然止能治血虛腹痛。余並不治之說。非確論矣。腹痛已屬太陰。黃芩寒中。故去之。愚謂太陰腹痛者。合溫藥治之則可。若兼陽明胃實。腹滿而痛。

當用承氣湯者。非芍藥所能治。若腹雖痛而有表邪未去者。亦未可用。不可概以芍藥為腹痛必用之藥也。

若脅下痞硬。去大棗。加牡蠣四兩。

少陽之經脈下胸中。貫膈屬肝絡膽。循脅裡。邪入其絡。故脅下痞硬。去大棗者。恐其甘緩也。牡蠣之加。成氏謂咸以軟堅而已。後人皆附會焉。不知仲景但以之治脅下痞硬。而不用之以治心下痞硬。則知不但咸以軟堅。並可以平肝邪而入少陽之絡矣。神農本經不言及此。惟名醫別錄有治心脅下痞熱之語。

王好古亦云。以柴胡引之。能去脅下硬。以茶引之。能消項上結核。以大黃引之。能消股間腫。以地黃為使。能益精澀小便。想亦有所自也。柴胡龍骨牡蠣湯中。用之以治胸滿煩驚。不可轉側。亦所以平木氣而解少陽之邪也。豈止咸以軟堅之用耶。

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黃芩。加茯苓四兩。

悸者。惕惕然跳動之謂也。然有心下心中臍下之不同。如心中悸而煩者。奔豚之悸也。脈結代而心動悸者。炙甘草湯之悸也。發汗過多。叉手冒心而悸者。桂枝甘草湯之悸也。汗出不解。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之悸也。發汗後。臍下悸。欲作奔豚者。

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之悸也。凡此諸悸。皆太陽誤治之虛邪所致也。即少陽中風。兩耳無聞。目赤胸滿而煩者。亦因吐下之虛而致驚悸也。雖傷寒脈弦細。頭痛發熱者。已屬少陽。若誤汗之。致胃不和而譫語者。當以小承氣和胃則愈。其證似乎胃實。然亦因邪在少陽。不可汗而汗之。

邪乘誤汗之虛。陷入於胃。胃不和則煩而悸耳。亦虛邪也。至於三陰之悸。皆陰盛陽虛。可不言而喻矣。所以陽明一經。實邪居多。故絕無悸病。惟太陽病而小便利者。飲水多。必心下悸。小便少者。必苦裡急之一條。與此義相符。蓋以太陽之熱邪。尚未入腑。膀胱無熱。故小便通利。

里既無熱。所以飲水多則水寒停蓄。胃氣不得流行。故心下築築然悸動也。況於小便不利者乎。此以少陽虛無之腑。以氣為用。邪氣犯之則虛。故小柴胡湯中有人參之補。雖非飲水多而致心下悸。以小便不利。亦必三焦不運。陽氣不行。水飲停蓄於胃。故令心下悸也。去黃芩者。

惡其寒中也。加茯苓者。取其淡滲。其性上行而下降。利水而瀉下。若小便得利。悸自當止耳。然既去黃芩之寒中。加茯苓之淡滲。則知中氣已寒。倘下焦無火。氣化不行。設小便仍不利者。五苓散或可採擇也。

若不渴。外有微熱者。去人參。加桂三兩。溫覆取微汗愈。

不渴則邪未入里。外有微熱則表證未除。去人參者。恐其固太陽之表邪也。然何以知其為太陽之表邪乎。觀加桂去人參。則知為太陽之表邪矣。溫覆取微汗。所以解太陽之風邪也。所謂加桂者。乃桂枝。非桂肉也。李東垣曰。經云。味薄則發泄。故桂枝上行而達表。味厚則發熱。

桂肉下行而補腎。此但曰加桂而未云桂枝。然以溫覆取微汗推之。知其為桂枝無疑矣。傳寫脫落。其義可見。

若咳者。去人參大棗生薑。加五味子半升。乾薑二兩。

有聲無痰曰咳。咳者。肺氣上逆也。肺為主氣之臟。通呼吸而行衛氣。若氣上逆。則不宜於補。故去人參大棗之甘。生薑則不必去也。加五味子乾薑者。即小青龍湯之制也。小青龍以水寒傷肺。故以此收肺氣之逆。此方用之。其義一也。但肺寒氣逆者宜之。肺熱氣盛者。未可加也。

所謂半升者。非今升斗之升也。以五味子而加半升。令人讀之。無不駭異。以為五味子之酸收。本為難用。寧有即用半升之理。孰知古之所謂升者。其大如方寸匕。以銅為之。上口方各一寸。下底各六分。深僅八分。狀如小熨斗而方形。嘗於舊器中見之。而人皆不識。疑其為香爐中之器用。

而不知即古人用藥之升也。與陶隱居名醫別錄之形象分寸皆同。但多一柄。想亦所以便用耳。如以此升之半。作一劑而分三次服之。亦理之所有。無足怪也。今廢而不用久矣。故人皆不知有此。謂即當今升斗之升。所以駭其用之不當。而曰古方不可治今病也。宜哉。

辨誤,條辨及尚論。皆作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成無己注本。作傷寒中風五六日。其注中謂玉函曰。中風五六日。傷寒往來寒熱。即是或中風。或傷寒。非是傷寒再中風。中風復傷寒也。即仲景所謂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正或中風或傷寒也。其說頗合於理。

當從之。方氏云。脈經作中風往來寒熱。傷寒五六日之後。心煩作煩心。心下作心中。身有作外有。雖傳寫之不同。其實非二義也。

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

前二條。備言少陽經之諸見證。然未必諸證悉備。恐後人必以諸證全見者。方為少陽病。故又立此條。以申明上文或胸中煩。或渴或腹中痛等諸或有或無之義也。傷寒中風者。或傷寒或中風也。言傷寒中風證中。凡見少陽證。即為柴胡湯證。即使但見一證。便是邪氣已入少陽。

不必如上文之諸證悉具也。如但見少陽本經證。止宜以小柴胡湯主之。若有他經兼症者。仍當以小柴胡為主。而兼用他經藥治之。如已見柴胡證。而有太陽證未罷者。即以小柴胡加桂枝湯主之。如少陽未解。而陽明之裡邪已急。則用小柴胡去參甘。增入大黃為大柴胡湯以兩解之矣。

又如少陽誤治而為壞病。則有柴胡加芒硝湯。及柴胡桂枝幹薑湯。柴胡龍骨牡蠣湯等方。皆一小柴胡湯之變制也。蓋以每見少陽一證。即以小柴胡主治。故稱柴胡證也。舊本柴胡湯諸加減方。皆雜入太陽篇中。今悉收置少陽篇內。以小柴胡為主方而總統之。而以諸方隸其下。

俾學者循其序而施治焉。庶或可以希仲景之意。稍得其一二。未可知也。

傷寒四五日。身熱惡風。頸項強。脅下滿。手足溫而渴者。小柴胡湯主之。

四五日。三陽傳遍之後也。身熱惡風項強。皆太陽表證也。脅下滿。邪傳少陽也。手足溫而渴。知其邪未入陰也。以太陽表症言之。似當汗解。然脅下已滿。是邪氣已入少陽。仲景原云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故雖有太陽未罷之證。汗之則犯禁例。故仍以小柴胡湯主之。

但小柴胡湯。當從加減例用之。太陽表證未除。宜去人參加桂枝。脅下滿。當加牡蠣。渴則去半夏。加栝蔞根為是。

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者。先用小建中湯。不瘥者。與小柴胡湯主之。

陽主表。陰主裡。弦主肝邪勁急。澀為營血留滯。故弦屬肝邪。澀為陰脈也。寒在半表。衛氣不行。營血不貫。則脈不流利而澀。邪入少陽。肝木氣旺。脈來勁急則弦。陽脈澀者。蓋輕取其浮候則澀也。陰脈弦者。重按其沉候則弦也。陽脈澀。則知營衛不和。氣血澀滯而邪在半表。

陰脈弦。則知邪氣半已入里。木旺乘土。太陰受病矣。太陰脾土。為肝邪所犯。故腹中急痛也。腹中者。足太陰之脈。起於足大趾之端。上膝股內前廉。入腹屬脾絡胃。故腹為太陰之部位也。急痛者。厥陰肝木勁急之陰邪傷脾也。藏氣發時論云。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又云脾欲緩。

急食甘以緩之。故先用小建中湯之甘。以緩肝脾之急而建立中氣也。中氣已旺。肝邪當退矣。若猶不瘥者。是少陽之邪猶未解也。仍與小柴胡湯主之。以和解其邪。但恐腹中急痛。其中氣必寒。成氏去黃芩加芍藥之外。或薑桂可加入也。

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汗。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必有表復有里也。脈沉亦在裡也。(此句應下文脈雖沉緊)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復有外證。悉入在裡。此為半在裡。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

此條非但別少陽少陰之疑似。推而廣之。實六經辨別陰陽之精義也。五六日。邪氣入里之候也。頭汗出。邪在陽經也。惡寒為三陰之本證。而三陽之表證。亦皆惡寒心下滿者。少陽病有胸滿。而少陰證中亦有胸滿。手足冷為少陰。而厥陰有厥深熱亦深者。少陽有默默不欲食。

而厥陰亦默默不欲食。唯大便硬。則與三陰無涉矣。諸證雜見。陰陽參錯。難於辨認。詳察其脈。若但細而未見沉遲者。此為猶在少陽。但陽微陰盛。陰邪結於裡。故有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之陰寒里證。而更有頭汗出之陽證在。以此推之。此為陽微而結。其邪必有表復有里也。

若其脈沉。亦邪氣在裡之脈也。雖手足冷。不飲食。似乎皆為在裡之陰邪。然頭汗出。猶為陽證。但陽氣微弱耳。何以言之。假令純陰結。不得復有頭汗出之外證。邪氣當悉入在裡矣。此因尚有陽經之外證為半在裡。半在外。故謂之有表復有里也。所以脈雖沉緊。尚不得為少陰病。

其所以然者。邪在陰經。不得有汗。故少陰證中之汗曰反汗出而為亡陽也。今頭汗出。則三陽之經絡皆上至頭。三陰之經脈劑頸而還。皆不上頭。故知非少陰也。邪氣仍在半表半裡。是仍在少陽也。可與小柴胡湯以和解之。設不了了者。設或目中不了了也。若至目中不了了。

則邪氣已離少陽而歸陽明之裡矣。即陽明中篇之所謂目中不了了。睛不和。無表裡症。大便難。此為實也。急下之之義。故當用土鬱奪之之法。所以謂之得屎而解也。若未至不了了。則邪氣尚在少陽。未可妄下也。

辨誤,尚論謂陽微結者。陽邪微結。未盡散也。以方注作陽氣衰微。故邪氣結聚為大差。云果爾。則頭汗出為亡陽之證。非半表半裡之證矣。果爾。則陰結又是陰氣衰微矣。愚竊謂陽微結三字。而以陽邪微結解之。是以微結二字聯講。故以陽氣衰微為誤。然則下文汗出為陽微句之陽微二字。

又當作如何解。若以頭汗出為亡陽。則太陽上篇脈浮動數條中之但頭汗出。余無汗。劑頸而還者。及陽明篇中之但頭汗出。身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身必發黃者。皆為亡陽證邪。更以陰結為陰氣衰微。則又是以曲作直。指鹿為馬之談矣。豈知仲景本意。謂傷寒本應無汗。

以衛陽衰弱。陽氣不固。所以頭汗出而微惡寒。故云汗出為陽微。以見雖有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之陰寒里證。而尚有汗。出惡寒在表之陽邪。非純陰結也。假令純是陰邪內結。不得復有外證。當悉入在裡矣。以陽氣雖微。而其陽證尚在。故為半在裡半在外也。如此。則為陽氣衰微而陰邪內結也明矣。

豈可強詞奪理。謬以汗出為亡陽之證。陰結為陰氣衰微乎。平心論之。是邪非邪。況目中不了了。自有陽明原文具在。寧可又以大柴胡為和法乎。

傷寒腹滿譫語。寸口脈浮而緊。此肝乘脾也。名曰縱。刺期門。

此二條。又示人以病無定例。法無定法。於艱難疑惑之中。另闢手眼。即內經所謂揆度奇恆之類也。腹滿。足太陰脾病也。譫語。足陽明胃實也。腹滿為脾臟寒。有可溫之理。譫語則胃家熱。又有可下之機矣。寸口。氣口也。氣口為手太陰之脈。乃主氣之臟。營衛之氣。五十度而復會於手太陰。

故為胃氣之脈。而胃為水穀之海。五臟六腑之大源。五味入口。藏於腸胃。以養五臟氣。皆變現於氣口。今氣口脈浮而緊。浮則為風。緊則為寒。皆邪氣在表之脈也。論證則邪不在表。言脈則邪不在裡。況太陰篇之腹滿。全無可汗之法。即陽明篇之腹滿。若脈浮而緊者。亦無可下之條。

脈證參差。艱於施治。深察其故。若果邪氣在表。不應寸口獨浮獨緊。脈尚浮緊。邪當在表。亦不應腹滿譫語。唯仲景知其邪犯中焦。所以獨變現於氣口。故命之曰。此肝乘脾也。謂之肝乘脾者。乘其所勝也。以木性本能制土。乃五行生剋之常。於理為順。於事為直。故名之曰縱。

縱者。紋理順直之謂也。既無汗下之法。又知肝木剋制脾土。故以泄肝為治。期門者。足厥陰肝經之募穴也。其脈起於足大趾之大敦穴。終於乳下巨闕兩旁各四寸半之期門穴。自此內入。則屬肝絡膽矣。故刺之以瀉其盛。所謂隨其實而瀉之。則其氣平而邪自解矣。

傷寒發熱。嗇嗇惡寒。大渴欲飲水。其腹必滿。自汗出。小便利。其病欲解。此肝乘肺也。名曰橫。刺期門。

傷寒發熱。乃已發熱之傷寒也。嗇嗇惡寒。風邪在表也。大渴欲飲水之證。上篇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裡症。故渴欲飲水。此邪犯太陽之裡而渴也。又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胃中干。欲得飲水。此因大汗出後。胃中津液乾燥而渴也。上文風寒並感之渴欲飲水。及陽明篇之渴欲飲水。

口乾舌燥者。皆以白虎加人參湯主之。此等俱無表證而熱邪入胃之渴也。今發熱而嗇嗇惡寒。則邪猶在表。大渴欲飲水。則邪又在裡。以表邪如此之盛。或兼見里證者固有之。然未必有若此之裡症也。里症如此之甚。表邪未解者亦有之。而未必猶有若此之表證也。其所以然者。

雖系傷寒發熱而嗇嗇惡寒。乃營衛不和之證也。蓋以肺主皮毛而通行營衛。肺臟受邪。皮毛不密。故嗇嗇惡寒也。大渴欲飲水者。注傢俱謂木盛則熱熾。非也。其腹必滿。豈獨飲水而後滿乎。腹滿本為脾病。經脈別論云。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

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並行。豈有所謂大渴欲飲水之證乎。此因肝木剋制脾土。故知其腹必滿。以脾病而不能散精。無以上輸於肺。則肺氣困弱。何以朝百脈而輸精於皮毛乎。是以嗇嗇惡寒。大渴欲飲水。以潤其枯涸也。此所謂肝乘肺者。肺本金藏。肝木之所受制。

焉能乘之。以肝木之旺氣。乘剋土之勝。賈其餘勇。來侮困弱之肺金。於理為不順。故謂之橫。若肺能自振。終不為木所侮。其氣自能行營衛。通皮毛而自汗出。則發熱惡寒當解。能通水道。輸膀胱。則小便利而腹滿當消。故曰其病欲解。若未得解者。刺期門以泄肝邪之旺。

則脾肺之圍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