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溯源集》~ 附錄 (4)
附錄 (4)
1. 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辨論
仲景論中六經證治,並無此名,豈非杜撰?下文夾痰夾氣二段,傷寒論中,俱未有此脈證名目。至於心胸脅痛,小腹有痛處不移,一般頭疼身熱,惡寒煩熱,而謂之血鬱內傷外感。夫外感乃風寒外感,即仲景所謂中風傷寒也;內傷是飲食內傷,即東垣脾胃論之一則也。若夫血鬱二字,恐亦從無此說。既非傷寒蓄血,又非婦人經閉,又不言陰分血分如何受病,殊屬不解。想今街坊里巷,俗稱跌打損傷為內傷之意,故謂之血鬱內傷;又因一般頭疼身熱,故又曰外感耳。苟非庸俗者流,而能立名若是耶?
下文既曰名正則言順,而謂有傷寒、傷風、傷暑、傷濕,溫病、熱病、時氣、寒疫,冬溫、溫毒、風濕、濕溫、中暍等證,皆以傷寒稱之,而曰以傷寒為病之總名。豈知仲景論中有中風而無傷風,有中暍而無傷暑,有傷寒而無寒疫,熱病即是傷寒,並未分論?蓋言寒邪中人,鬱而為熱耳。故黃帝未明其故,於熱病論中問曰:「今夫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岐伯對曰:「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因寒鬱為熱,故傷寒即稱熱病。自王叔和《傷寒例》中,有「春夏多溫熱病」句,後人宗之;而朱奉議、成無己、王海藏輩皆惑之,遂以溫熱暑並論,而有夏月暑熱病之謬說矣。而不知《內經》以先夏至日者為病溫,後夏至日者為病暑,並無夏月稱熱病之例。後人以暑作熱,豈非謬甚?
又如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此仲景但論少陽一經之證,未可六經通用;而陶氏乃云:「上工問證以知外,察脈以知內,全在活法,但見一二證便作主張,不必悉具。」豈非以此為六經通用乎?又云:「此理不明,攻之為逆,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此二句,乃仲景論風溫證之不可誤治,豈可移論他證?又云如少陰證,用白虎湯、四逆散,寒藥也。且勿論四逆散本非寒藥,但不熱耳;而仲景少陰篇中,從無用白虎湯者,亂經壞法,貽誤後人。若此之類,正所謂不待教而誅者也!其可家絃戶誦,為天下法乎?
致今之醫者,舍天人之理而不究,棄陰陽變化而不察;《內經》畏其難解,經穴厭其糾纏;惟讀陶氏之書,不須辨察陰陽,何必六經分講?凡有表證者,大約以沖和湯、芎蘇散、神術湯、及柴葛解肌湯、正氣散等為便用。渴則加天花粉、知母;胸滿加枳桔;噁心乾嘔加薑汁、半夏;泄瀉加蒼、白朮;熱甚加黃連、黃芩;夾暑加香薷;腹痛加木香;天寒無汗加麻黃、蘇葉;頭痛加川芎;眩暈加天麻;咳嗽加金沸草、五味子;腳痛加牛膝、木瓜之類。令人一見了然,並無難處;人皆易而習之,以為醫之為道,盡於此矣。遂恃此以為根蒂,便覺胸次滿足,高談闊論,旁若無人,侮慢矜誇,靡所不至,自以為雖岐伯復生,仲景再世,亦不我若矣。以此自欺,以此自誤,又其誰惜之?而不知自欺者必至欺人,自誤者必至誤人。揆厥所由,非立說者之咎歟?
白話文:
這本書名為「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辨論」的內容,根本不是張仲景所寫的,他談論六經證治時,並沒有提到這些名稱,這明顯是後人杜撰的。書中提到的「夾痰」、「夾氣」等情況,在《傷寒論》中也沒有相關的脈象或證狀描述。至於說到心胸脅痛、小腹疼痛固定不移,以及一般的頭痛、發燒、怕冷、煩躁等症狀,卻被說成是「血鬱內傷外感」,這實在很奇怪。「外感」指的是風寒侵襲,也就是張仲景所說的「中風」、「傷寒」。而「內傷」是指飲食不當造成的,如同《脾胃論》所說的。至於「血鬱」這個詞,恐怕是從來沒聽過的說法。這既不是傷寒引起的蓄血,也不是婦女經閉,也沒有說明陰分或血分是如何生病的,實在讓人費解。
我猜想,現在街坊巷弄所說的「跌打損傷」就是指「內傷」,所以才說是「血鬱內傷」。又因為一般有頭痛發燒的症狀,就說是「外感」罷了。如果不是庸俗之人,怎麼會這樣立名呢?接下來,書中說「名正則言順」,卻把「傷寒」、「傷風」、「傷暑」、「傷濕」、「溫病」、「熱病」、「時氣」、「寒疫」、「冬溫」、「溫毒」、「風濕」、「濕溫」、「中暍」等症狀都歸為「傷寒」,說「傷寒」是各種疾病的總稱,實在是亂套。其實張仲景的《傷寒論》中,只有「中風」而沒有「傷風」,只有「中暍」而沒有「傷暑」,只有「傷寒」而沒有「寒疫」。熱病就是傷寒,並沒有另外分開討論。因為寒邪侵入人體,鬱積而化熱,所以才說傷寒就是熱病。
黃帝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熱病論》中問道:「現在的熱病,都是傷寒引起的嗎?」岐伯回答說:「人感受寒邪,就會發熱。」因為寒邪鬱積而化熱,所以傷寒就稱為熱病。王叔和在《傷寒例》中說:「春夏多溫熱病。」後人就以此為依據,朱奉議、成無己、王海藏等人都被迷惑了,把溫病、熱病、暑病混為一談,產生了夏天會有暑熱病的荒謬說法。殊不知《內經》說,夏至前的病是「溫病」,夏至後的病是「暑病」,並沒有夏天稱「熱病」的說法。後人把暑當作熱,實在是錯得離譜!
再比如,傷寒、中風如果出現柴胡證,只要出現一個證狀,就可以判斷,不需要全部都出現。這是張仲景只討論少陽經的證狀,不能把這套用在六經的所有情況。但是陶氏卻說:「高明的醫生診斷病情是為了了解體表的情況,診斷脈象是為了了解體內的情況,關鍵在於靈活運用。只要出現一兩個證狀就可以下判斷,不必全部都出現。」這難道不是把少陽證狀當作六經通用嗎?他又說:「這個道理不明白,亂用攻下藥就會產生逆症,一個逆症就會拖延病情,如果再亂用藥,就會加速死亡。」這兩句話明明是張仲景討論風溫病,說明不能亂用藥,怎麼能挪用到其他疾病上呢?又說:「如果出現少陰證,用白虎湯或四逆散,這些是寒涼藥。」且不說四逆散並非寒涼藥,只是不熱而已。張仲景的少陰篇中,從來沒有用白虎湯的例子。這種亂改經典、破壞法則的行為,會誤導後人。像這種情況,正是所謂的「不待教而誅」。怎麼可以讓這些內容在家家戶戶流傳,成為天下的準則呢?
現在的醫生,不研究天人合一的道理,不觀察陰陽的變化,覺得《內經》太難懂,經絡穴位又太複雜,就只讀陶氏的書,不需要辨別陰陽,也不需要分講六經。凡是有表證的,就大概用沖和湯、芎蘇散、神術湯、柴葛解肌湯、正氣散等方子來處理。口渴就加天花粉、知母,胸悶就加枳殼、桔梗,噁心乾嘔就加薑汁、半夏,腹瀉就加蒼朮、白朮,發熱嚴重就加黃連、黃芩,夾暑就加香薷,腹痛就加木香,天氣冷沒汗就加麻黃、蘇葉,頭痛就加川芎,頭暈就加天麻,咳嗽就加金沸草、五味子,腳痛就加牛膝、木瓜之類。讓人一看就明白,沒有什麼難的,大家都容易學習,以為學醫的道理就是這樣。於是就靠這些方法來當作根本,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高談闊論,目中無人,傲慢自大,無所不用其極,自認為即使岐伯再世,張仲景重生,也不如他。這樣欺騙自己,也這樣誤導自己,又有誰會憐惜他呢?殊不知,自欺的人一定會欺騙別人,自誤的人一定會誤導別人。追究其原因,難道不是立說的人的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