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六書》~ 傷寒瑣言卷之一 (4)
傷寒瑣言卷之一 (4)
1. 傷寒傳足不傳手經辯
傷寒傳足不傳手經者，俗醫之謬論也，豈有是哉！人稟天地之氣以生，請以天地間可證者言之。盈天地至大而運行者，莫如元氣與水。且以有形論之，則江河湖海，溪澗溝澮，以為行水瀦水之道焉。人之充滿一身，無非血氣，亦有十二經脈，大小絡脈，血海，以為行血停血之隧道。
白話文：
認為傷寒只會傳到腳而不傳到手的說法，是民間庸醫的錯誤謬論，怎麼可能有這種情況？人體稟承天地之氣而生，且以天地間可以證明的事例來說明：
在天地之間，體積最大且運行的氣體，莫過於元氣和水。如果從有形之物來看，江河湖海、小溪溝渠，便是水流動和儲蓄的地方。人體也是如此，充滿了血氣，也有十二經脈、大小絡脈、血海，這些都是氣血運行的管道和蓄積之處。
風行水動，氣行血流，皆自然之理也。夫人之氣，自平旦會於膻中，朝行手太陰肺經，以次分布諸經，行盡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在人則行三百六十五骨節，明日寅時復會於手太陰也。血亦隨氣流布運行不息，榮衛一身腠理，司開闔，維持綱紀，以為一身動靜，云為之主。所以一脈愆和則百脈皆病，理固然而不得不然也。
白話文：
風吹水動，氣血運行，都是自然規律。人體之氣，從清晨開始會聚於膻中，然後經過手太陰肺經，依次分佈於各條經絡，運行一週天為三百六十五度，在人體則運行三百六十五個骨節，次日的寅時（凌晨三至五點）再回到手太陰經。血液也隨著氣流不斷運行，滋養全身的組織，調節開合，維持身體運作，可說是人體活動的主宰。因此，一條經絡出了問題，其他經絡也會受影響生病，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
彼云傳足不傳手者，何所據乎？請備言其所由。蓋傷寒者，乃冬時感寒即病之名也。冬乃坎水用事，其氣嚴寒凜冽，水冰地凍，在時則足太陽少陰正司其令，觸冒之者，則二經受病。其次則足少陽厥陰繼冬而司春令，而亦受傷，何也？蓋風木之令起於大寒節，正當十二月中，至春分後方行溫令，故風寒亦能傷之。
白話文：
有人說中醫傳授只傳授足經的知識，不傳授手經的知識，請問此話根據何在？請詳細說明緣由。
所謂「傷寒」，是指在寒冷的冬天感受寒邪而致病。冬天屬水，水氣寒冽，大地冰封，此時主宰天時的是足太陽經和足少陰經。感染寒邪的人，這兩條經脈就會受損。
其次，緊接著冬天的是春天，主宰春令的是足少陽經和足厥陰經。它們也可能受到損傷。為什麼呢？因為風木之氣在冬至開始萌發，一直到春分後才轉為溫暖，因此風寒仍有可能傷及這些經脈。
足陽明太陰，中土也，與冬時無預而亦傷之，何也？紫陽朱子曰：土無定位，無成名，無專氣，寄旺於四季，能終始萬物，則四時寒熱溫涼之氣皆能傷之也。況表邪傳裡，必歸於脾胃而成燥糞，用承氣湯以除去之，胃氣和矣。手之六經，主於夏秋，故不傷之。足之六經，蓋受傷之分境界也。
白話文：
脾胃屬足陽明經和太陰經，它們位於身體的中部，與冬天無關，但也會受到冬天的影響。為什麼呢？朱熹說：土沒有固定的位置、名稱和專門的氣，它依附於四季，可以滋養萬物，因此四季寒冷、炎熱、溫和、涼爽的氣候變化都能傷害到脾胃。而且，外界的邪氣傳到體內，最終會聚集在脾胃中形成燥糞，這時需要用承氣湯將其排出，這樣胃氣才能恢復正常。手部的六條經絡主管夏季和秋季，所以不會受到冬天的影響。而足部的六條經絡則會受到冬天的影響。
若言傷足不傷手則可，以為傳足不傳手則不可也。況風寒之中人，先入榮衛，晝夜循環，無所不至，豈間斷於手經哉！經云：兩感於寒者，六日死。若三陰三陽，五臟六腑皆受病，榮衛不行，臟腑不通，則死矣，豈虛言哉！嘗觀《此事難知》曰：傷寒至五六日間，漸變神昏不語，或睡中獨語一二句，目赤唇焦，舌乾不飲水，稀粥與之則咽，不與則不思，六脈沉數而不洪，心下不痞，腹中不滿，大小便如常，或傳之十日以來，形如醉人，此熱傳手少陰心經也。然未知自何經而來。
白話文：
如果說是傷到了腳而不傷到手，那麼可以接受，但如果是認為病症會傳到腳而不傳到手，那就錯了。況且風寒進入人體，首先會進入人體的榮衛系統，晝夜循環，無處不到，怎麼可能在手經中斷呢？經書中說：同時感染風寒的，六天就會死亡。如果是三陰三陽，五臟六腑都受到疾病侵襲，榮衛運行不暢，臟腑不通，那肯定會死亡，這難道是虛言嗎？我曾見過《此事難知》中說：傷寒到了五六天，逐漸變為神志昏迷、不能言語，或者在睡夢中獨自說一兩句話，眼睛發紅嘴脣乾燥，舌頭乾裂不喝水，稀粥餵給他就會咽，不餵就不想喝，六脈沉細而有力，胸腹沒有痞滿，大小便如常，或者到了十天之後，形體像醉酒一樣，這是熱邪傳到了手少陰心經。但是還不知道它從哪個經絡而來。
答曰：本太陽傷風，風為陽邪，陽邪傷衛，陰血自燥，熱蓄膀胱，壬病逆於丙，丙丁兄妹，由是傳心，心火自上而逼肺，所以神昏也，梔子黃芩黃連湯。若在丙者，導赤散。在丁者，瀉心湯。若脈浮沉俱有力者，是丙丁中俱有熱也，可導赤、瀉心各半服之宜矣。此膀胱傳丙，足傳手經也。
白話文：
回答道，這是太陽傷風造成的。風是陽邪，陽邪侵襲衛氣，導致陰血乾燥。熱氣積聚在膀胱，壬水病邪逆走丙火。丙丁是兄弟，因此熱氣傳至心臟。心火從上而下壓迫肺部，所以導致神志昏迷。治療用梔子、黃芩、黃連湯。如果病邪在丙火，就要用導赤散。如果病邪在丁火，就要用瀉心湯。如果脈象浮沉都有力道，說明丙丁火中都有熱氣，可以導赤和瀉心的藥湯各服一半。這是膀胱的病邪傳至丙火，再從足經傳至手經造成的。
又謂之腑傳臟也，下又傳上也，表傳裡也。壬傳丁者，乃坎傳離也，名曰經傳。氣逆而喘者，非肺經乎？如謂不然，何仲景桂枝、麻黃二湯乃心肺藥也，請試思之。
白話文：
這些古文字句的意思是：
- 「腑傳臟」指臟腑相互影響。
- 「下又傳上」指下層影響上層。
- 「表傳裡」指表證影響裡證。
- 「壬傳丁」指坎水傳離火，稱為「經傳」。
- 「氣逆而喘」的病症，難道不是肺經的病症嗎？
- 如果說不是肺經的問題，為什麼仲景的桂枝湯和麻黃湯會被用於治療心肺疾病？請仔細思考這一點。
2. 結胸解
結胸之證，嘗見俗醫不問曾下與未下，但見心胸滿悶，便與枳桔湯，便呼為結胸，蓋本朱奉議之說也。有頻頻與之，反成真結胸者。殊不知結胸乃下早而成，未曾下者，非結胸也。乃表邪傳至胸中，未入於腑，證雖滿悶，尚為在表，正屬少陽部分，為半表半裡之間，只消小柴胡加枳殼以治。如未效，則以本方對小陷胸湯，一服豁然，其妙如神。
白話文：
談及胸悶的疾病，我常見到一些缺乏經驗的醫生，不管病人是否曾經懷孕，只要看到病人的心胸滿悶就給他們服用枳桔湯，並且稱之為「結胸」，這種說法是根據朱奉議的說法。有些人常常服用這些藥物，反而造成真正的「結胸」。實際上，結胸是因為懷孕早期造成的，如果沒有懷孕，就不是結胸。症狀滿悶是由於表邪傳到了胸中，但還沒有進入內臟，症狀雖然滿悶，但仍屬於表症，正屬於少陽的部分，介於表症和裡症之間。只要服用小柴胡湯加上枳殼就可以治癒。如果沒有效果，可以將這個方劑與小陷胸湯對照，服用一劑藥就能豁然開朗，效果神奇無比。
秘之，不與俗人言之耳。若因下早而成者，方用陷胸湯丸，分淺深從緩而治之，不宜太峻，上焦乃清道至高之分，若過下則傷元氣也，慎之。嘗讀仲景《傷寒論》結胸條云：病發於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病發於陰而反下之，因作痞滿。所以成結胸者，以下太早故也。及成氏註釋曰：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
白話文：
把這個祕方保密，不告訴一般人。如果因為過早服用下瀉藥而導致結胸的，可以使用陷胸湯丸，先治淺顯的症狀，再慢慢治療深層的病因，不宜太過急促。上焦是清氣通達、陽氣升發的地方，如果過度下瀉，會傷及元氣，須要小心。
曾經讀過《傷寒論》中關於結胸的條文，說到：如果疾病發作在陽分而反過來用下瀉藥，熱邪會進入體內而形成結胸。如果疾病發作在陰分而反過來用下瀉藥，會產生痞滿症狀。所以形成結胸的原因，就是因為過早服用下瀉藥。張仲景的注釋中提到：發熱惡寒的，是發病於陽分。
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再三熟玩，不能不致疑於其間。蓋無熱惡寒者，寒邪直中陰經之真寒證也，非陽經傳至陰經之病也。若誤下之，不死則危矣，豈可以瀉心湯寒熱相參之藥治之而愈乎？豈反輕如結胸者乎？詳此恐言榮衛陰陽也。風屬陽，陽邪傷衛，頭疼發熱，微盜汗出，反惡風者，當服桂枝湯止汗散邪。
白話文：
沒有發熱症狀而惡寒，這是因為陰虛造成的。反復探討後，不得不懷疑這句古文的說法。因為沒有發熱症狀而惡寒的人，是因為寒邪直接侵入陰經的真寒症，而不是陽經傳到陰經的疾病。如果誤用瀉下藥，患者不死也會危在旦夕，怎麼可以用瀉心湯中既有寒涼成分又有溫熱成分的藥來治療而見效呢？難道比胸悶還要輕微嗎？仔細研究一下，這句話可能指的並不是榮衛陰陽。風屬陽，陽邪損傷衛氣，會導致頭痛發熱，輕微盜汗，反而厭惡風寒，這種情況應該服用桂枝湯來止汗散邪。
醫者不達而下之，衛氣重傷，胸中結硬。經又云：結胸證，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即死。結胸證悉具而煩躁者，亦死。蓋衛出上焦，清道受傷，不為不重也，故用陷胸湯峻利之藥以下之。寒為陰，陰邪傷榮，當以麻黃湯發表。誤下之而成痞滿，宜瀉心湯以理痞。蓋榮出中焦，黃連能瀉心下之痞。
白話文：
如果醫生不瞭解情況就用瀉下的方法治療，會嚴重損傷人體的衛氣，導致胸中結成硬塊。醫書上說：結胸的癥狀，脈象浮大，不能用瀉下法，否則會死亡。結胸的癥狀全部出現且煩躁不安的，也會死亡。因為人體的衛氣運行於上焦，如果清氣受損，就很嚴重，所以要用陷胸湯這樣強力峻烈的藥物來瀉下。寒氣屬於陰邪，陰邪傷及榮氣，應當使用麻黃湯發汗驅邪。如果誤用瀉下法導致痞滿，應當使用瀉心湯來消除痞氣。因為榮氣運行於中焦，黃連可以瀉下心下之痞。
邪下於膈，不犯清道，則元氣不傷，故輕於結胸耳。若陰經自中之寒，以瀉心湯理之而愈者，則吾不信也。夫以藥驗證，愚見如此，然未敢以為必當，候明哲證之。
白話文：
如果邪氣停留在膈肌以下，不影響頭部和胸部的氣血運行，那麼元氣就不會受傷，所以胸悶會好轉。如果用瀉心湯來治療是由於寒氣侵襲陰經所引起的胸悶，並且治癒了，那麼我不會相信。這是根據藥效驗證得出的愚見，但是不敢肯定，需要等待有智慧的人驗證後再下結論。
3. 傷寒寒熱論
趙嗣真曰：《明理論》云，往來寒熱者，邪正之分爭也。邪氣之入者，正氣不與之爭，則但熱而無寒。若邪正分爭，於是寒熱作也。蓋以寒邪為陰，熱邪為陽。里分為陰，表分為陽。邪之客於表也，為寒邪與陽爭，則為寒矣。邪之入於裡也，為熱邪與陰爭，則為熱矣。若邪在半表半裡之間，外與陽爭而為寒，內與陰爭而為熱，表裡之不拘，內外之無定。
白話文：
趙嗣真說：《明理論》上說，往來寒熱交替，是因為邪氣和正氣在爭鬥。如果邪氣進入人體，正氣不與它爭鬥，就會只發熱而沒有寒。如果邪氣和正氣爭鬥，就會出現寒熱。因為寒邪屬於陰，熱邪屬於陽。人體內部屬於陰，外部屬於陽。邪氣侵入人的外部，就是寒邪和人體陽氣爭鬥，所以會產生寒。邪氣侵入人體內部，就是熱邪和人體陰氣爭鬥，所以會產生熱。如果邪氣同時在人體半內半外，那麼外部它會和陽氣爭鬥而產生寒，內部它會和陰氣爭鬥而產生熱，所以寒熱的交替是不固定的。
由是寒熱且往且來，日有至於三五發，甚者十數發也。若以陰陽二氣相勝，陽不足則先寒後熱，陰不足則先熱後寒。此則論雜病陰陽二氣自相乘勝然也，非可以語傷寒。斯論為精切，深合仲景之意。蓋不惟釋疑，活人書而已也。又按：河間言惡寒為寒在表，或身熱惡寒為熱在皮膚，寒在骨髓者，皆誤也。
白話文：
因此，身體感到寒熱交替，一天發作三次到五次，嚴重的甚至十幾次。如果按照陰陽二氣相互消長的理論，陽氣不足會先感到寒冷再發熱，陰氣不足會先發熱再感到寒冷。這種論述討論的是雜病中陰陽二氣相互消長的現象，不能用於解釋傷寒。這個理論非常精確，深合仲景的思想。不僅可以解惑，還可救人一命。此外，河間所說的惡寒是寒邪在體表，或身體發熱同時惡寒是熱邪在皮膚，寒邪在骨髓的說法，都是錯誤的。
而《活人書》亦以此為表裡言之。故趙氏曰：詳仲景論，只分皮膚骨髓而不曰表裡者，蓋以皮、脈、肉、筋、骨五者，《素問》以為五臟之合，主於外而充於身者也。惟曰臟曰腑，方可言表裡。可見皮膚即骨髓之上，外部浮淺之分；骨髓即皮膚之下，內部深沉之分，與經絡屬表，臟腑屬裡之例不同。況仲景出此例證於太陽篇首，其為表證明矣。
白話文：
《活人書》也把皮和髓看作表裡。所以趙氏說：仔細研究仲景的論述，只區分皮膚和骨髓，而不說表裡，那是因為《素問》認為皮、脈、肉、筋、骨這五者是五臟的組合，主管身體的外部充實之處。只有講到臟腑，才能談論表裡。可以看出，皮膚就是骨髓的上面，外在浮淺的部分；骨髓就是皮膚的下面，內在深沉的部分，這跟經絡屬表，臟腑屬裡的不同。況且仲景在「太陽篇」的開頭就提出這個例子來證實，可見這就是表裡的證明。
是知虛弱素寒之人，感邪發熱，熱邪浮淺，不勝沉寒，故外怯而欲得近衣，此所謂熱在皮膚寒在骨髓，藥用辛溫。至於壯盛素熱之人，或酒客輩，感邪之初，寒未變熱，陰邪閉其伏熱，陰凝於外，熱蓄於內，故內煩而不得近衣，此所謂寒在皮膚熱在骨髓，藥用溫涼必矣。一發之餘，表解里和，此仲景不言之妙。
白話文：
因此，素來體虛寒的人，感染外邪發熱時，熱邪浮在淺表，無法壓抑深部的寒邪，所以感到發冷而想穿更多衣服。這就是所謂的「熱在皮膚，寒在骨髓」，應使用辛溫的藥物治療。至於體質強壯、素來偏熱的人，或者酒客等人，感染外邪初期，寒邪還沒轉化為熱邪，陰性邪氣封閉住了潛伏的熱邪，陰氣凝滯在外，熱氣積蓄在內，所以感到煩躁而無法穿更多衣服。這就是所謂的「寒在皮膚，熱在骨髓」，應使用溫涼的藥物治療。一發熱結束後，表證消除，裡證調和，這是仲景沒有明言的精妙之處。
若以皮膚為表，骨髓為里，則麻黃湯證骨節疼痛，其可名為有表，復為有里之證耶？然仲景《傷寒》一書，人但知為方家之祖，而未解作秦漢文字觀，故於大經大法之意反有疑似。而後世賴其餘澤者，往往類輯傷寒方論，其間失其本義及穿鑿者亦有之，矧以雜病為論，但引其例者乎？
白話文：
如果把皮膚比作外層，骨髓比作內部，那麼麻黃湯證狀包含骨節疼痛，這可以說是既有外在病症，又有內在病症嗎？然而《傷寒論》這本書，人們只把它當作方劑學的鼻祖，卻沒有從秦漢文字的角度去理解，所以在對經典理論的理解上產生了疑問。而後世承襲《傷寒論》精髓的人，往往會編輯整理傷寒方劑和論述，其中有誤解其本意和穿鑿附會的情況，更何況是用來論述雜病，只不過是引用它的例子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