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尋源》~ 上集 (2)
上集 (2)
1. 闢泥日數分經之謬
子謂傷寒有五。其辨證先從太陽病辨起。而病正有不必盡從太陽起者。且即從太陽起,而亦有傳有不傳。仲景以病靜者為不傳。若傳胃者,不復更傳。即傳經之中,亦不能泥定太陽之後,必傳陽明。有由太陽而徑傳少陽者,有由太陽而徑傳三陰者,有由太陽不傳陽明而傳太陽之府者。
且傳府之中,有傳氣分者,有傳血分者。又有病不起於太陽,由陽明而太陽者,由少陽而太陽者。更有直中陰經者,有由陰而還返於陽者,有陰陽分傳者,有陽證似陰者,有陰證似陽者。種種變化,更僕難數。總不能以日數為拘,只宜在表裡腑臟上探消息。如一二日即見里證,
斷無發表之理。五六日仍見表證,斷無攻裡之理。里證急於表證者,先治其里,後治其表。表證急於里證者,先治其表,後治其里。仲景論中朗若列眉,能解此活變之法,則先汗後下之邪說,更不煩言而知其謬矣。
白話文:
孔子認為傷寒有五種。辨證時,通常從太陽經的病症開始,但實際上,病症不一定都從太陽經開始。即使從太陽經開始,也可能傳變,也可能不傳變。張仲景認為病情平穩的就不會傳變。如果傳到胃經,就不會再傳變。即使傳經,也不能死板地認為太陽經之後一定傳到陽明經。有些病症從太陽經直接傳到少陽經,有些從太陽經直接傳到三陰經,有些從太陽經不傳陽明經而傳到太陽經的腑臟。
而且,傳到腑臟,有的傳到氣分,有的傳到血分。還有一些病症不是從太陽經開始,而是從陽明經傳到太陽經,或從少陽經傳到太陽經。還有一些直接侵犯陰經,有些從陰經轉回陽經,有些陰陽經交替傳變,有些陽證表現像陰證,有些陰證表現像陽證。各種變化,非常複雜,難以盡數。總之,不能單憑發病天數來拘泥,而應該從表裡、腑臟去探究病情變化。如果一兩天就出現裡證,就絕對沒有發汗的道理;如果五六天還出現表證,就絕對沒有攻裡的道理。裡證比表證急迫的,要先治裡後治表;表證比裡證急迫的,要先治表後治裡。張仲景的論述清晰明瞭,如果能理解這種變化的規律,那麼「先汗後下」這種說法,就不需要多說就能知道它的錯誤了。
2. 論陶節庵
陶氏之學,盛行於世久矣。人謂仲景之學,得陶節庵而始彰。吾謂仲景之書,得陶節庵而遂廢。非苛論也。節庵畢生精神,致力於仲景傷寒論,非不費一番苦功,而卒為王叔和所掩。故其論傷寒,仍指為冬月正病,以桂枝麻黃二方,專為冬月正傷寒說法。此外論溫論熱,仍按節氣論病。
此仍沿序例之說,而於傷寒開手辨證功夫,尚未透徹。至其六經分證,牽入內經熱病法,與仲景傷寒法,一併砌入,混同無別。其論脈尤為可議。仲景識病大法,全憑脈證互參,方能諦實病因。論中辨脈平脈兩篇,精微圓妙,非寤寐神遊,焉能窺其奧窔。且其脈法之散見於六經篇中者,
更當隨證體認。節庵乃謂但憑浮中沉三部,及指下之有力無力,分別表裡陰陽寒熱虛實。殊不知此僅持脈之大綱,惡足以盡病情之變。而其尤悖謬者,謂小柴胡湯可以通治溫疫時證,見熱甚合解毒湯。不須論脈,此病定一七,或二三七,自然汗出身涼而愈。信如此言,更不必辨其何經何證,
並不必再辨浮中沉三部之脈,並不必辨其脈之有力無力,但用一小柴胡湯,聽其延久自愈。此說一開,病之輕者,延久始愈,病之重者,後救亦無及矣。乃此書偏盛行於後世者,皆由今人無不避難而趨易,得如此簡便之法,誰不樂從。而節庵自序,乃云後之同志,但須熟玩此書,
不必集閒方而觀別論,是分明教人以不必復讀仲景書矣。試思仲景妙蘊,安能闡發得盡?縱日諄諄教人以宜學仲景,人猶畏難而思阻。今如集中所輯方論,即果搜剔無遺,亦只拾糟粕而遺神髓,何如汲汲直追仲景淵源。語云,取法乎上,僅得乎中。欲學傷寒,舍仲景其誰與歸?
白話文:
陶氏醫學在世上流行已久,有人認為仲景醫學因陶節庵而更加彰顯。但我認為,仲景的著作因為陶節庵而反而被廢棄了,這並非苛刻之論。陶節庵畢生致力於研究仲景的《傷寒論》,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卻最終被王叔和掩蓋了光芒。因此,他論述傷寒,仍然認為是冬月正邪交爭的病症,並以桂枝湯、麻黃湯專門解釋冬月正傷寒。此外,論述溫病和熱病,也仍然依據節氣來論病。
這種做法沿襲了前人的說法,但在傷寒辨證的功夫上,尚未深入透徹。他將六經辨證與內經的熱病理論混雜在一起,與仲景的傷寒法混為一談,毫無區別。尤其他的脈法論述更是值得商榷。仲景診斷疾病的大法,完全依靠脈證互相參照,才能準確判斷病因。《傷寒論》中關於辨脈和平脈的兩篇論述,精妙絕倫,非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和領悟,怎能窺探其奧妙呢?而且,散見於六經篇章中的脈法,更應該根據具體的病症去體會。陶節庵卻認為,只要憑藉浮、中、沉三部脈象,以及指下脈象的有力無力,就能區分表裡、陰陽、寒熱、虛實。殊不知,這只是脈象的大概綱要,怎能窮盡病情變化呢?
他最荒謬的說法是,認為小柴胡湯可以通治溫疫的時疫,見到熱症就用解毒湯。不必論脈,此病一定七天,或二、三天就好了,自然會出汗、身體變涼而痊癒。如果相信這種說法,就根本不必辨別是哪一經哪一證,也不必再辨別浮、中、沉三部脈象,更不必辨別脈象的有力無力,只用一小柴胡湯,任其久拖自愈。這種說法一旦流行開來,病情輕者,拖延時間才痊癒;病情重者,延誤治療便無濟於事了。然而,此書之所以在後世盛行,都是因為現代人為了逃避困難而追求容易,有了如此簡便的方法,誰不樂於採用呢?陶節庵在自序中說,後世的同道只要熟讀此書,不必收集其他的方劑,也不必看其他的論述,這分明是教導人們不必再去讀仲景的書了。試想仲景醫學的精妙之處,怎麼可能完全闡發出來呢?即使天天教導人們應該學習仲景,人們還是會因為困難而卻步。如今,像他所輯錄的方劑和論述,即使搜集得非常完整,也只是拾取了糟粕而遺棄了精髓,怎麼比得上直接追溯仲景的淵源呢?古語說:「取法乎上,僅得乎中。」想要學習傷寒,除了仲景,還能向誰學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