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椿

《醫學源流論》~ 卷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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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1)

1. 司天運氣論

邪說之外,有欺人之學,有耳食之學。何謂欺空之學?好為高談奇論,以駭人聽聞;或剿襲前人之語,以示淵博,彼亦自知其為全然不解,但量他人亦莫這能深考也。此為欺人之學。何謂耳食之學?或竊聽他人之說,或偶閱先古之書,略記數語,自信為已得其秘,大言不慚,以此動眾,所謂道聽途說是也。如近人所談司天運氣之類是也。

白話文:

如果在泉,則尺脈不會有反應,這也是診脈的方法之一。如果脈象不正常或不在規定位置,則病症相反的人會死亡。

至於疾病的診斷,必須觀察當年的氣候是否正常。例如,如果厥陰主天,風氣過盛,民眾會出現心痛、肋滿等症狀。如果當年風氣雖然過盛,但民眾卻出現其他症狀,那麼就不能說是風氣引起的疾病。反之,如果當年風氣不盛,就不應該用治風的方法來治療。

經文又說:相火在上面,水氣會乘機侵入;水位在下面,火氣會乘機侵入。

五氣之勝皆然。此乃亢則害,承乃制之理。即使果勝,亦有相剋者乘之,更與司天之氣相反矣。又云:初氣終三氣,天氣主之,勝之常也;四氣盡終氣,地氣主之,復之常也。有勝則復,無勝則否。則歲半以前屬司天,歲半以後又屬在泉,其中又有勝不勝之殊,其病更無定矣。

白話文:

各種氣候變化都遵循這個道理。這是因為過度就會造成危害,而相扶相剋就能夠制衡。即使某種氣候佔優,也會被相剋的氣候所抑制,而且還會與司天之氣相違背。

另外,一到三月的春季,由天氣主導,其盛行是正常的;四到六月的夏季,到九到十一月的秋季,由地氣主導,其消退也是正常的。有盛就有衰,沒有盛就沒有衰。所以,一年中前半段屬於司天,後半段屬於在泉,其中又有盛衰之別,因此疾病的表現也不固定。

又云:厥陰司天,左少陰,右太陽,謂之左間、右間。六氣皆有左右間,每間主六十日,是一歲之中,復有六氣循環作主矣。其外能南政、北政之反其位,天符歲會三合之不齊,太過不及之異氣。欲辨明分晰,終年不能盡其蘊。當時聖人不過言天地之氣,運行旋轉如此耳。

白話文:

古人還說:厥陰主宰上天,位於左邊的少陰和右邊的太陽,被稱為左間和右間。六氣都有左間和右間之分,每個間主管 60 天,所以一年之中,六氣交替主宰。此外,還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剋的關係,導致五行氣候反其常態,加之天符歲會三合格局不齊,氣候或過於極端或不足,變化無窮無盡。想要弄清楚並分析透徹,終年研究也未必能窮盡其奧妙。當時的聖人只是說天地之氣循序運轉,如此而已。

至於人之得病,則豈能一一與之盡合?一歲之中,不許有一人生他病乎?故《內經》治歲氣勝復,亦不分所以得病之因。總之,見病治病,如風淫於內,則治以辛涼,六氣皆有簡便易守之法。又云:治諸勝復,寒者熱之,熱者寒之,溫者清之,清者溫之,無問其數,以平為期。

白話文:

對於人們生病的情況,怎麼可能每一種病都完全有對應的治療方法呢?一年之中,難道就不允許有人得到其他的病嗎?因此,《內經》在討論如何治療因歲氣變化而勝復的疾病時,並沒有劃分疾病發生的具體原因。總的來說,看到什麼病就治療什麼病,比如如果是內部風邪的問題,就使用辛涼的治療方法,針對六種不同的氣候變化都有簡單易行的防治方法。還提到,對於各種因歲氣變化而引起的疾病,如果是寒就用熱的方法治療,如果是熱就用寒的方法治療,如果是溫病就用清涼的方法治療,如果是因清涼引起的就用溫暖的方法治療,不用拘泥於具體的方法數量,目的是達到身體狀態的平衡。

何等劃一。凡運氣之道,言其深者,聖人有所不能知;及施之實用,則平正通達,人人易曉。但不若今之醫者所云,何氣司天,則生何病,正與《內經》圓機活法相背耳。

白話文:

一切都是這麼地井然有序。凡是談論運氣之道的高深理論,聖人都可能無法全然知曉;但如果運用到實務上,卻是平正通達,人人容易理解的。只不過不像現今的醫者所說的,哪種氣主宰天空,就會產生哪一種病,這完全與《內經》圓融活潑的法則背道而馳。

2. 醫道通治道論

治身猶治天下也。天下之亂,有由乎天者,有由乎人者。由乎天者,如夏商水旱之災是也;由乎人者,如歷代季世之變是也。而人之病,有由乎先天者,有由乎後天者。由乎先天者,其人生而虛弱柔脆是也;由乎後天者,六淫之害,七情之感是也。先天之病,非其人之善養與服大藥,不能免於夭折。

白話文:

照顧身體就像治理國家一樣。國家的混亂,有因為天災的,有因為人為的。因為天災的,例如夏商時期的水旱災害;因為人為的,例如歷代王朝末期的動亂。而人的疾病,有因為先天的,有因為後天的。因為先天的,例如人生來體弱多病;因為後天的,例如風寒暑濕燥熱等六淫侵害,以及喜怒哀樂等七情影響。先天的疾病,如果不悉心調養和服用強身健體的藥物,很難避免早逝。

猶之天生之亂,非大聖大賢,不能平也。後天之平凡,乃風寒暑濕火燥之疾,所謂外患也;喜怒憂思悲驚恐之害,所謂內憂也。治外患者以攻勝。四郊不靖,而選將出師,速驅除之可也;臨辟雍而講禮樂,則敵在門矣。故邪氣未盡,則輕而用補者,使邪氣內入而亡。治內傷者以養勝。

白話文:

就像天生的混亂,如果不靠大聖人或大賢人,是不能平定的。後天出現的疾病,是受風寒暑濕火燥的影響,這是外來的傷害;喜怒憂思悲驚恐所造成的危害,則是內部的憂患。治療外來的疾病,應該採用攻克的方法。如果四郊不平穩,就派將軍出兵,迅速驅除敵人就可以了;如果在國都附近高談禮樂,那麼敵人已經打到家門口了。所以病邪沒有完全清除,就輕易使用補藥,會讓邪氣內侵,危及生命。治療內傷的疾病,應該採用滋養的方法。

綱紀不正,而崇儒講道,徐化導之可也;若任刑罰而嚴誅戮,則禍益深矣。故正氣不足,而輕用攻者,使其正氣消盡而亡。然而大盛之世,不無玩民,故刑罰不廢,則補中之攻也。然使以小寇而遽起戎兵,是擾民矣。故補中之攻,不可過也。徵誅之年,亦修內政,故教養不弛,則攻中之補也。

白話文:

如果綱常倫理不正派,崇尚儒家思想,可以慢慢教導感化;如果只用刑罰嚴刑峻法,則後果會更加嚴重。所以正氣不足,卻輕率使用攻伐的手段,會讓正氣消耗殆盡,最終滅亡。但是盛世中也不乏遊手好閒的人,所以刑罰不能廢除,可以作為補充性的攻伐手段。然而如果僅僅因為小規模的寇賊就大張旗鼓地征伐,就會擾亂百姓。所以補充性的攻伐手段不能過度。即使是在徵戰的年代,也不能忽視內政建設,所以教化養民不能鬆懈,可以作為攻伐手段的補充。

然以戎首而稍存姑息,則養矣。故攻中之補,不可誤也。天下大事,以天下全力為之,則事不墮;天下小事,以一人從容處之,則事不擾。患大病以大藥制之,則病氣無餘;患小病以小方處之,則正氣不傷。然而施治有時,先後有序,大小有方,輕重有度,疏密有數,純而不雜,整而不亂。

白話文:

但是,如果因為對方是親密的人或朋友而稍有放縱,那就是養壞他了。所以,通過攻擊而達到補益的效果,是不能弄錯的。世間的大事,用全國的力量去做,就不會失敗;世間的小事,一個人從容應付,就不會感到繁瑣。得了大病就用大藥方治療,那麼病邪就會被完全清除;得了小病就用小方子治療,那麼正氣就不會受到損傷。然而,施治必須考慮時機,有先後的次序,方子的大小要適宜,輕重的分寸要把握,疏密要有數量限制,藥物要純而不雜,整個方子要整齊而不混亂。

所用之藥,各得其性,則器使之道。所處之方,各得其理,則調度之法。能即小以喻大,誰謂良醫之法,不可通於良相也?

白話文:

使用的藥物,各有其特性,這是運用醫學器械的原理。所處置的部位,各有其道理,這是調度軍隊的方法。能夠從小事中領悟大事,誰能說良醫治病的方法,不能應用到治理國家大政上呢?

3. 五方異治論

人稟天地之氣以生,故其氣體隨地不同。西北之人,氣深而厚,凡受風寒,難於透出,宜用疏通重劑;東南之人,氣浮而薄,凡遇風寒,易於疏泄,宜用疏通輕劑。又西北地寒,當用溫熱之藥,然或有邪蘊於中,而內反熱,則用辛寒為宜;東南地溫,當用清涼之品,然或有氣邪隨散,則易於亡陽,又當用辛溫為宜。至交廣之地,則汗出無度,亡陽尤易,附桂為常用之品。

白話文:

人體稟受天地之氣而生,因此各地的氣候不同,人體的氣場也有所差異。西北地區的人,氣息深厚,外感風寒後難以發散透出,應使用疏通重劑;東南地區的人,氣息浮薄,外感風寒後容易疏散透出,應使用疏通輕劑。此外,西北地區寒冷,應使用溫熱藥物;但如果體內有邪熱內蘊,則宜使用辛寒藥物;東南地區溫暖,應使用清涼藥物;但如果氣虛而散,容易陽氣不足,又應使用辛溫藥物。到了交廣之地,則出汗過多,陽氣容易虧虛,附子桂枝可用於治療。

若中州之卑濕,山陝之高燥,皆當隨地制宜。故入其境,必問水土風俗而細調之,不但各府各別,即一縣之中風氣亦有迥殊者。並有所產之物,所出之泉,皆能致病,土人皆有極效之方,皆宜詳審訪察。若恃己之能,執己之見,治竟無功,反為土人所笑矣!

白話文:

如果是在中州低濕的地區,或山陝高原乾燥的地區,都應該根據當地情況制定相應的治療方案。所以,進入一個地方,一定要仔細詢問當地的水土風俗,再做精細的調配。不只是不同的府縣會有差別,即使在同一個縣裡,風氣也有很大的不同。而且,當地所產生的東西和泉水,都有可能導致疾病,而當地的居民通常會有非常有效的治療方法。我們應該仔細調查和探訪。如果自恃有能力,固執己見,治療往往會沒有效果,反而會被當地人取笑。

湖州長興縣有合溪,小兒飲此水,則腹中生痞。土人治法,用錢掛頸,以兩頭按乳頭上,剪斷,即將此線掛轉,將兩頭向背脊上,一併拽齊。線頭盡處將黑點記脊上,用艾灸之,或三壯,或七壯好消,永不再發。服藥無效。

白話文:

在湖州長興縣合溪那裡,小孩喝了那裡的溪水,就會在肚裡生出硬塊。當地人治療的方法是,用銅錢掛在脖子上,用兩端按在乳頭上,剪斷銅錢,把這條線掛到背後,兩端拉得很緊。線頭的盡頭會在背上印出黑點,用艾灸的方法點燃這個黑點,灸三到七壯,硬塊就會消散,以後再也不會復發了。服用藥物是無效的。

4. 病隨國運論

天地之氣運,數百年一更易,而國家這氣運亦應之。上古無論,即以近代言,如宋之末造,中原失陷,主弱臣弛,張潔古、李東垣輩立方,皆以補中宮,健脾胃,用剛燥扶陽之藥為主,《局方》亦然。至於明季,主暗臣專,膏澤不下於民,故丹溪以下諸醫,皆以補陰益下為主。

白話文:

天地間的氣運每隔數百年就會發生變化,而國家的氣運也會相應地改變。古代不說,就以近代來說,比如宋朝末年,中原失陷,皇帝昏庸、大臣懈怠,張潔古、李東垣等名醫創立的治病方法,都是以補益脾胃、扶助陽氣的藥物為主,當時的官方醫書《局方》也是這樣。到了明朝末期,皇帝昏庸無能、大臣專權,皇恩不能惠及百姓,所以丹溪以下的諸位名醫,都以滋補腎陰、益氣通便為主的治病方法。

至我本運錄極隆之會,聖聖相承,大權獨攬,朝綱整肅,惠澤旁流,此陽盛於上之明徵也。又冠飾朱纓,口燔菸草,五行惟火獨旺,故其為病,皆屬盛陽上越之證,數十年前,云間老醫知此義者,往往專以芩、連、知、柏,挽回誤投溫補之人,應手奇效,此實與運氣相符。近人不知此理,非惟不能隨症施治,並執寧過溫熱,毋過寒冷之說。

白話文:

在我這個時代,運氣極度興盛,聖賢們接連不斷,掌握著最大的權力,朝綱治理嚴謹,恩澤廣被天下,這是陽氣旺盛的明顯徵兆。加上髮飾上裝飾著朱紅色的帽纓,嘴裡燃燒著菸草,五行之中只有火氣特別旺盛,所以他們生病,大都屬於陽氣上亢的證候。幾十年前,雲間一位老醫師明白這個道理,常常專門使用黃芩、黃連、知母、柏子這四味中藥,來挽回那些誤用溫補藥物的人,療效十分顯著,這確實與當時的運氣相符合。近代的人不瞭解這個道理,不僅不能根據症狀對症下藥,還堅持寧可使用溫熱的藥物,也不要用過於寒涼的藥物的說法。

偏於溫熱,又我矯枉過正之論。如中暑一症,或有伏陰在內者,當用大順散理中湯,此乃千中之一。今則不論何人,凡屬中暑,皆用理中等湯,我目睹七竅皆裂而死者,不可勝數。至於託言祖述東垣,用蒼朮等燥藥者,舉國皆然。此等惡習,皆由不知天時國運之理,誤引舊說以害人也。

白話文:

偏向於溫熱的治療方法,又是我過度矯枉正之舉的論點。就像中暑的症狀,有些人可能內有伏陰,應該使用大順散、理中湯這類藥方,但這種情況少之又少。現在卻不管是什麼人,凡是中暑,都用理中等湯劑治療,我親眼看見好幾個人因此七竅流血而死。至於那些引用東垣派的理論,使用蒼朮等燥藥的人,在全國都非常普遍。這些不良習慣都是因為不瞭解天氣和國運的道理,錯誤地引用舊說來害人。

故古人:不知天、地、人者,不可以為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