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椿

《醫學源流論》~ 卷上 (12)

回本書目錄

卷上 (12)

1. 熱藥誤人最烈論

凡藥之誤人,雖不中病,非與病相反者,不能殺人。即與病相反,藥性平和者,不能殺人。與病相反,性又不平和,而用藥甚輕,不能殺人。性既相反,藥劑又重,其方中有幾味中病者,或有幾味能解此藥性者,亦不能殺人。兼此數害,或其人病甚輕,或其人精力壯盛,亦不能殺人。

白話文:

藥物對人的傷害,即使不針對疾病,但只要不是與疾病相反的,都不能致人於死地。即使與疾病相反,但藥性平和的,也不能致人於死地。與疾病相反,藥性又不平和,但用藥分量很輕的,也不能致人於死地。藥性既相反,藥物劑量又重,但其處方中有幾味藥物對症的,或者有幾味藥物能化解這種藥性的,也不能致人於死地。同時具備這些危害因素,或者患者病情很輕,或者患者精力旺盛,也不能致人於死地。

蓋誤藥殺人,如此之難也,所以世之醫者,大半皆誤,亦不見其日殺數人也。即使殺之,乃輾轉因循,以至於死,死者不覺也。其有幸而不死,或漸自愈者,反指所誤用之藥以為此方之功效,又轉以之誤治他人矣。所以終身誤人,而不自知其咎也。惟大熱大燥之藥,則殺人為最烈。

白話文:

服用錯誤的藥物而導致死亡的例子十分罕見,因此世上的醫生大多都醫術不精,但也看不見他們每天都害死好幾個人。即使他們害死了人,也是輾轉曲折、逐漸惡化導致病人死亡,患者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幸運地沒有死亡,或者逐漸自行痊癒,還會誤以為使用錯誤的藥物是有效的,進而用這些藥物錯誤地治療其他人。因此,他們一輩子都害人,卻不知自己的過錯。只有大熱大燥的藥物,殺人的效果最為劇烈。

蓋熱性之藥,往往有毒;又陽性急暴,一入臟腑,則血湧氣升。若欺,之陰氣本虛,或當天時酷暑,或其人傷暑傷熱,一投熱劑,兩火相爭,目赤便閉,舌燥齒乾,口渴心煩,肌裂神躁,種種惡候,一時俱發。醫者及病傢俱不察,或云更宜引火歸元,或云此是陰症,當加重其熱藥,而佐以大補之品。

白話文:

通常具有發熱特性的藥物都有一定的毒性。由於陽性藥物性質急躁,一旦進入臟腑,就會導致氣血上湧。如果患者本來陰氣就虛弱,或是正逢天氣炎熱,或患者本身有暑熱之症,再使用發熱藥物,兩股熱氣相爭,就會出現眼睛發紅並且閉塞、舌頭乾燥、牙齒乾枯、口渴、心煩、皮膚開裂、精神躁動等各種不適症狀,這些症狀會同時發作。而醫生和患者家屬往往沒有察覺,有些會認為應當繼續引火歸元,而有些則認為這是屬於陰性證狀,應當加重發熱藥物,並且輔以大補藥物。

其人七竅皆血,呼號宛轉,狀如服毒而死。病家全不以為咎,醫者亦洋洋自得,以為病勢當然。總之,愚人喜服補熱,雖死不悔。我目中所見不一垂涕泣而道之,而醫者與病家,無一能聽從者,豈非所謂命哉!夫大寒之藥,亦能殺人,其勢必緩,猶為可救;不若大熱之藥,斷斷不可救也。至於極輕淡之藥,誤用亦能殺人,此乃其人之本領甚薄,或勢已危殆。

某人全身七個開口都流血,哭喊悲痛,看起來就像是中毒死亡一樣。病人的家屬並不認為這是醫生的錯,醫生自己也很自滿,認為病情本來就會這樣。總的來說,愚昧的人喜歡吃補熱的藥,即使死了也不後悔。我看到這些情況,無法不流淚並且感到悲哀,但醫生和病人的家屬都沒有人願意聽從我的話,這難道不是命中注定的事嗎?其實,那些性質極寒的藥物也能夠致人於死地,但其作用比較緩慢,還是有救的機會;不像那些極熱的藥物,一旦出問題就完全沒有救了。至於那些非常輕微淡泊的藥物,如果使用不當也能致人於死,這通常是因為那個人本身的身體狀況就很差,或者病情已經非常危險了。

2. 薄貼論

今所用之膏藥,古人謂之薄貼。其用大端有二:一以治表,一以治里。治表者,如呼膿去腐,止痛生肌,並摭風護肉之類。其膏宜輕薄而日換,此理人所易知;治里者,或驅風寒,或和氣血,或消痰痞,或壯筋骨,其方甚多,藥亦隨病加減。其膏宜重厚而久貼,此理人所難知,何也?蓋人之疾病,由外以入內,其流行於經絡臟腑者,必服藥乃能驅之。

白話文:

現在所用的膏藥,古人稱之為薄貼。它的用途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治療表層,一種是治療內裏。治療表層的,比如拔膿去腐、止痛生肌,以及保護肌肉免受風寒之類。這種膏藥適合質地輕薄,並且每天更換,這個道理人們容易理解;治療裡面的,有的驅逐風寒,有的調和氣血,有的化解痰濕,有的強壯筋骨,它的藥方很多,藥物也根據病情添加或減少。這種膏藥適合質地厚重,並且長時間貼敷,這個道理人們較難理解,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人的疾病是由外而內發展的,它們在經絡和臟腑中流傳,必須服用藥物才能將其驅逐出去。

若其病既有定所,在於皮膚筋骨之間,可按而得者,用膏貼之,閉塞其氣,使藥性從毛孔而入其腠理,通經貫絡,或提而出之,或攻而散之,較之服藥尤有力,此至妙之法也。故凡病之氣聚血結而有形者,薄貼之法為良。但制膏之法,取藥必真,心志必誠,火候必至,方能有效,否則不能奏功。

白話文:

如果疾病病竈明確,位於皮膚和筋骨之間,按壓能摸到,可以使用膏藥貼敷。這樣可以封閉經絡氣血,讓藥物成分從毛孔滲透到肌肉組織,疏通經絡,把病邪排出體外,或者化解散開。與服用藥物相比,這種方法更有效,是治療疾病的高明方法。因此,凡是氣血凝滯,形成有形病竈的疾病,外敷膏藥的方法是很好的。但是,製作膏藥的方法要求藥材必須純正,製作時心誠意正,火候恰到好處,才能發揮作用,否則無法達到治療效果。

至於敷熨吊溻種種雜法,義亦相同,在善醫者通變之而已。

3. 貌似古方欺人論

古聖人之立方,不過四五味而目。其審藥性,至精至當;其察病情,至真至確。方中所用之藥,必准對其病,而無毫髮之差,無一味泛用之藥,且能以一藥兼治數症,故其藥味雖少,而無症不該。後世之人,果能審其人之病,與古方所治之病無少異,則全用古方治之,無不立效。

白話文:

古時候聖賢所立下的方子,不過只有四五種藥材。他們判斷藥性,極為精準準確;他們辨別疾病,極為真實可靠。方子中所用的藥物,一定準確對應疾病,一點偏差都沒有,不存在任何隨便使用的藥物。而且還能用一種藥同時治療多種症狀,所以方子中的藥味雖然少,但卻能涵蓋所有症狀。後世之人,如果能認真辨別自己的病情,確定與古方的治療疾病沒有差別,就可以完全使用古方來治療,沒有不立竿見影的。

其如天下之風氣各殊,人之氣稟各異,則不得不依古人所制主病之方,略為增減,則藥味增矣。又或病同而症甚雜,未免欲兼顧,則隨症增一二味,而藥又增矣。故後世之方,藥味增多,非其好為雜亂也。乃學不如古人,不能以一藥該數症,故變簡而為繁耳。此猶不失周詳之意。

白話文:

就像天下的風氣各不相同,人的氣質稟賦也各有差異,因此不得不根據古人創立的主治疾病的藥方,稍作加減,那麼藥材就會增加。或者病情相同而症狀複雜,難免想要兼顧,那麼就會根據症狀增加一味或兩味藥材,藥材又會增加。因此後世的藥方,藥材種類增多,並不是因為喜歡雜亂。而是因為學識不如古人,無法用一味藥治療多種症狀,所以才把簡單的藥方變成了複雜的。這樣的做法,仍然是為了考慮周全。

且古方之設,原有加減之法,病症雜出,亦有多品之劑,藥味至十餘種。自唐以後之方,用藥漸多,皆此義也。乃近世之醫,動云效法漢方,藥止四五味,其四五鼓掌之藥,有用浮泛輕淡之品者,雖不中病,猶無大害。

白話文:

古方藥方中,原本就有進行醫病調整的方法。因為症狀變化多端,因此使用的藥材也很多,藥味甚至多達十幾種。唐代以後的藥方,用藥種類較多,都是基於這個原理。

然而,近代的醫生常常宣稱效法漢方,只用四五種藥。這四五味藥中,有的藥性浮淺輕淡,即使不適合病情,也不會有太大危害。

若趨時之輩,竟以人參附子乾薑蒼朮鹿茸熟地等峻補辛熱之品,不論傷寒、暑濕,惟此數種輪流轉換,以成一方,種種與病相反,每試必殺人,毫不自悔,既不辨病,又不審藥性,更不記方書,以為此乃漢人之法。嗚呼!今之所學漢人之方,何其害人如此之毒也!其端起於近日之時醫,好為高論以欺人;又人情樂於溫補,而富貴之家尤甚。不如是則道不行,所以人爭效尤,以致貽害不息。

白話文:

如今的醫生,總是使用人參、附子、乾薑、肉桂、鹿茸、熟地等辛熱溫補藥物,不管傷寒還是暑熱,總是用這幾種輪換著用,最終形成頑疾,種種做法與病情相悖,每次服用必定置人於死地,卻毫不自省。他們既不辨證,又不審藥性,更不記方書,卻自以為這是漢代的治法。唉!如今學習漢方醫術,怎麼能對人害得如此毒辣!其禍端始於近世的時醫,他們好高談闊論以欺騙世人;又因為人們喜愛溫補,尤其富貴人家。如果不這樣做,便會招致非議,所以人們爭相效仿,以致這種禍害難以平息。

安有讀書考古,深思體驗之君子,出而挽回之,亦世道生民之大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