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源流論》~ 卷上 (11)
卷上 (11)
1. 煎藥法論
煎藥之法,最宜深講,藥之效不效,全在乎此。夫烹飪禽魚羊豕,失其調度,尚能損人,況藥專以之治病,而可不講乎?其法載於古方之末者,種種各殊。如麻黃湯,先煎麻黃去沫,然後加余藥同煎,此主藥當先煎之法也。而桂枝湯,又不必先煎桂枝,服藥後,須啜熱粥以助藥力,又一法也。
如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則以甘瀾水先煎茯苓。如五苓散,則以白飲和服,服後又當多飲暖水。小建中湯,則先煎五味,去渣而後納飴糖。大柴胡湯,則先煎五味,去渣而後納飴糖。大柴胡湯,則煎減半,去渣再煎。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則煎藥成而後納大黃。其煎之多寡,或煎水減半,或十分煎去二三分,或止煎一二十沸,煎藥之法,不可勝者,皆各有意義。
大者發散之藥,及芳香之藥,不宜多煎,取其生而疏蕩;補益滋膩之藥,宜多煎,取其熟而停蓄。此其總訣也。故方藥雖中病,而煎法失度,其藥必無效。蓋病家之常服藥者,或尚能依法為之;其粗魯貧苦之家,安能如法制度,所以病難愈也。若今之醫者,亦不能知之矣,況病家乎?
白話文:
煎藥法論
煎藥的方法,非常重要,藥物是否有效,全在此之中。烹調雞鴨魚肉,如果火候掌握不好,尚且能傷人,何況藥物是專門用來治病的,豈能不講究煎藥的方法呢?古方中記載的煎藥方法,有很多種,各有不同。例如麻黃湯,要先煎麻黃,去掉藥渣浮沫,然後再加入其他藥材一起煎煮,這就是主要藥材要先煎的原則。但是桂枝湯,就不用先煎桂枝,而且服藥後,還要喝熱粥來增強藥效,這是另一種方法。
像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就要先用甘甜的井水煎煮茯苓。像五苓散,則要用白開水調服,服藥後還要多喝溫開水。小建中湯,則要先煎煮五味子,去除藥渣後再加入飴糖。大柴胡湯,則要先煎煮五味子,去除藥渣後再加入飴糖,再煎煮至藥汁減半,濾渣後再煎一次。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則要等到藥煎好後再加入大黃。煎藥的多少,有的煎到藥汁減半,有的煎到十分之二三分,有的只煎煮一二十沸,煎藥的方法多種多樣,都各有其道理。
一般來說,發散性的藥物和芳香類的藥物,不宜煎煮太久,要保持藥性新鮮疏通;而補益滋潤的藥物,則宜煎煮久一些,讓藥性成熟而充分吸收。這是煎藥的總原則。所以,即使處方對症,但煎藥方法不對,藥物就一定不會有效。因為一般服藥的病人,或許還能依照方法煎藥;但那些粗魯貧窮的家庭,怎麼可能按照規範煎藥,所以他們的病就難以痊癒。現在的醫生,很多也不懂這些,更何況是病人呢?
2. 服藥法論
病之愈不愈,不但方必中病,方雖中病;而服之不得其法,則非特無功,而反有害,此不可不知也。如發散之劑,欲驅風寒出之於外,必熱服,而暖覆其體,令藥氣行於榮衛,熱氣周遍,挾風寒而從汗解。若半溫而飲之,仍當風坐立,或公寂然安臥,則藥留腸胃,不能得汗,風寒無暗消之理,而榮氣反為風藥所傷矣。能利之藥,欲其化積滯而達之於下也,必空腹頓服,使藥性鼓動,推其垢濁從大便解。
若與飲食雜投,則新舊混雜,而藥氣與食物相亂,則氣性不專,而食積愈頑矣。故《傷寒論》等書,服藥之法,宜熱宜溫,宜涼宜冷,宜緩宜急,宜多宜少,宜早宜晚,宜飽宜飢,更有宜湯不宜散,宜散不宜丸,宜膏不宜圓。其輕重大小,上下表里,治法各有當。此皆一定之至理,深思其義,必其得於心也。
白話文:
服藥法論
疾病能否痊癒,不僅取決於藥方是否對症,即使藥方對症,如果服藥方法不當,不僅沒有療效,反而可能有害,這點必須了解。例如,發散風寒的藥物,想要驅除風寒,必須熱服,並且要溫暖覆蓋身體,讓藥力運行於經絡,熱氣周遍全身,挾帶著風寒從汗液排出。如果溫溫吞吞地喝,而且還坐在風口或安靜地臥床,則藥物停留在腸胃,無法發汗,風寒就無法消除,反而會損傷經絡之氣。
能夠通便的藥物,目的是要化解積滯,從大便排出,必須空腹服用,讓藥性充分發揮,推動宿便從大便排出。如果和飲食一起服用,則新舊混雜,藥力和食物相互干擾,藥效不專,反而會加重積食。因此,《傷寒論》等醫書中,對於服藥方法,有熱服、溫服、涼服、冷服、緩服、急服、多服、少服、早服、晚服、飽後服、飢餓服等區分,甚至還有湯劑與散劑、散劑與丸劑、膏劑與丸劑的選擇。藥物的輕重大小、上下部位、表裡作用等,治療方法各有其適宜的時機。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原則,要深入思考其道理,才能真正掌握。
3. 醫必備藥論
古之醫者,所用之藥皆自備之。《內經》云:司氣備物,則無遺主矣。當時韓康賣藥,非賣藥也,即治病也。韓文公《進學解》云:牛溲、馬渤、敗鼓之皮,俱收並蓄,特用無遺,醫師之良也。今北方人稱醫者為賣藥先生,則醫者之自備藥可知。自宋以後,漸有寫方不備藥之醫,其藥皆取之肆中,今則舉世皆然。
夫賣藥者不知醫,猶之可也。乃行醫者竟不知藥,則藥之是非真偽,全然不同,醫者與藥不相謀,方即不誤,而藥之誤多矣。又古聖人之治病,惟感冒之疾,則以煎劑為主,余者皆用丸散為多。其丸散,有非一時所能合者。倘有急迫之疾,必須丸散,俟丸散合就,而人已死矣。
又有一病只須一丸而愈,合藥不可只合一丸。若使病家為一人而合一料,則一丸之外,皆為無用。惟醫家合之,留待當用者用之,不終棄也。又有不常用,不易得之藥,儲之數年,難遇一用,藥肆之中,因無人問,則亦不備。惟醫者自蓄之,乃可待不時之需耳。至於外科所用之煎方,不過通散營衛耳。
若護心托毒,全賴各種丸散之力,其藥皆貴重難得。及鍛鍊之物,修合非一二日之功,而所費又大,亦不得為一人只合一二丸。若外治之圍藥、塗藥、升藥、降藥,護肌腐肉,止血行瘀,定痛煞癢,提膿呼毒,生肉生皮,續筋連骨;又有薰蒸烙灸,吊洗點溻等藥,種種各異,更復每症不同,皆非一時所得備,尤必須平時預合。
乃今之醫者,既不知其方,亦不講其法;又資本以蓄藥料,偶遇一大症,內科則一煎方之外,更無別方;外科則膏藥之外,更無餘藥。即有之,亦惟取極賤極易得之一二味,以為應酬之具,則安能使極危、極險、極奇、極惡之症,令起死回生乎?故藥者,醫家不可不全備者也。
白話文:
醫必備藥論
古代醫生,用的藥都是自己準備的。《內經》說:掌握藥性,準備齊全各種藥材,就不會有所遺漏了。當時韓康賣藥,其實並非單純賣藥,而是治病。韓愈在《進學解》中說:牛尿、馬糞、爛鼓的皮,都要收集儲存,充分利用,一點也不浪費,這是好醫生的表現。現在北方人稱醫生為「賣藥先生」,可見醫生自己備藥是理所當然的事。從宋朝以後,逐漸出現了開方不備藥的醫生,他們所用的藥都從藥店購買,現在更是普遍現象。
賣藥的人不懂醫術,也情有可原。但行醫的人卻不懂藥材,藥材的真偽好壞就完全無法辨別了,醫生和藥物配合不好,即使方子沒錯,藥物出錯的機會也很多。而且古代聖人治病,只有感冒這種疾病,主要用湯劑,其他疾病大多使用丸散。而丸散藥,有些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配製好的。如果遇到急症,必須用丸散,等到丸散配好,人可能已經死了。
還有一種情況,某種病只要一丸藥就能痊癒,但配藥時不能只配一丸。如果為一個病人只配一劑藥,那麼除了那一丸藥之外,其他的藥材就都浪費了。只有醫生自己配製,留待需要時再用,才不會全部丟棄。還有一些不常用、不容易取得的藥材,儲存幾年,也未必能用到一次,藥店因為沒有人問津,也不會備齊。只有醫生自己儲備,才能在緊急時派上用場。至於外科用的湯劑,不過是疏通營衛而已。
如果要護心解毒,完全依靠各種丸散藥的力量,而這些藥材都很珍貴難得。製作這些藥丸,需要耗費好幾天工夫,費用也很大,也不能只為一個病人只配製一兩丸藥。像外治的圍藥、塗藥、升藥、降藥,護理傷口潰爛,止血化瘀,止痛止癢,引流膿毒,長出新肉新皮,接骨續筋;還有薰蒸、烙灸、吊洗、點藥等藥物,種類繁多,每種病症用的藥也不一樣,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準備齊全的,更需要平時預先配製。
現在的醫生,既不懂藥方,也不講究方法;也沒有資本儲備藥材,偶遇一個大病症,內科除了湯劑,就沒有其他藥方;外科除了膏藥,就沒有其他藥物。即使有,也只是選用最便宜、最容易取得的一兩種藥材應付一下,又怎能讓那些危重、險峻、奇特、嚴重的病症起死回生呢?所以藥材,是醫生不可不齊備的。
4. 乩方論
世有書符請仙而求方者,其所書之方,固有極淺、極陋、極不典,而不能治病且誤人者;亦有極高、極古、極奇、極穩,以之治病而神效者。其仙或託名呂純陽,或託名張仲景。其方亦宛然純陽、仲景之遺法。此其事甚奇,然亦有理焉。夫乩者,機也。人心之感召,無所不通,既慶心於求治,則必又能治病之鬼神應之。
雖非真純陽、仲景,必先世之明於醫理,不遇於時而死者,其精靈一時不散,遊行於天地之間,因感而至,以顯其能,而其人病適當愈,則獲遇之,此亦有其理也。其方未必盡效,然皆必有意義,反不若世之時醫,用相反之藥以害人。惟決死生之處,不肯鑿鑿言之,此則天機不輕泄之故也。
至於不通不典之方,則秘持乩之術不工,或病家之心不誠,非真乩方也。
白話文:
乩方論
民間流傳著請神寫符求藥方的做法,這些藥方有的非常淺陋、粗糙、不規範,不但治不好病還會害人;但也有些藥方高深莫測、古老奇特、療效穩定,用來治病效果奇佳。這些神明有時假託呂純陽,有時假託張仲景之名,藥方也確實像是純陽、仲景的遺方。此事雖然神奇,卻也合乎情理。所謂「乩」,就是機緣。人心的感應,沒有什麼是通不過的,既然病人誠心求治,那麼必然會有能治病的神靈回應。
即使不是真正的呂純陽、張仲景,也可能是古代精通醫理,卻生不逢時而英年早逝的醫生,他們的靈魂一時未散,遊蕩在天地之間,因為感應而來到人間,展現他們的醫術,治癒了患者的疾病,於是就有了這種奇遇,這也是有道理的。這些藥方不見得都能有效,但一定都有其醫理依據,反倒比不上那些庸醫,用相反的藥物害人。只是在決定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乩童不肯明確說明,這是因為天機不可輕易洩露的緣故。
至於那些不通順、不規範的藥方,則是因為乩童的技法不精湛,或者病人不夠誠心,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乩壇所寫出的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