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醫隨筆》~ 卷四 (7)
卷四 (7)
1. 瘧疾肝體壞外證
西醫謂:人以瘧死者,其肝體每大於常人二三倍,故病瘧者,摸試肝大,即不治矣。夫肝大者,寒濕盛而血瘀之故也。寒濕內盛,又以逐日之忽寒忽熱,血行一駛一澄,度數失常,遂致瘀結矣。西醫以為此即中醫所謂瘧母,其實非也。瘧母不得為死證,且其部位,多在兩乳開下,與肝位甚遠。
竊以為肝大者,其外必有腰脅脹痛,不能轉側之證。仲景曰:肝中風者,頭目瞤,兩脅痛,行常傴,令人嗜甘,如阻婦狀。又曰:肝水者,其腹大,不能自轉側,脅下腹痛,時時津液微生,小便續通。
蓋肝之體,後近於脊,下藏於季脅,一經脹大,便僵痛不能俯仰轉側矣,甚則腰不能伸而行傴矣;其敗也,上下氣絕,下為大便滑泄,注液五色,小便膿血膏脂,時時欲起,煩躁不寧,少腹拘急不仁,兩肋骨如毆傷,脅內脹極,欲人重按其上,膝脛時時轉筋,神昏譫語,嘔噦不納水穀,目直欲脫,不能見人,唇鼻青慘,或面色紫濁,脈象牢堅,硬如鐵箸,如此者,預之短期矣。所謂摸試者,揣其季脅空軟之處,其內堅硬脹急,即是也。
吾得此義,凡治瘧疾,必問其未發之先,與既止之後,腰脅脹痛不轉,是肝體已大矣;若正發之時,腰脅脹痛,瘧止即愈者,是血尚未壞,即預加行血藥於劑中以疏之,往往默收奇效。時人不知用藥之義,有指為怪僻支離者。
白話文:
瘧疾肝體壞死外證
西醫認為死於瘧疾的人,肝臟通常比正常人腫大兩三倍,因此,如果患瘧疾的人摸起來肝臟腫大,就無藥可救了。肝臟腫大是因為體內寒濕盛、血瘀的緣故。寒濕內盛,加上瘧疾發作時忽冷忽熱,血液運行時而快速時而緩慢,導致血液運行失常,最終形成瘀結。西醫認為這就是中醫所說的「瘧母」,其實不然。「瘧母」並非必死的徵兆,而且其位置大多在兩乳下方,與肝臟位置相距甚遠。
我認為,肝臟腫大的人,必然伴隨腰脅脹痛、不能翻身側臥等症狀。《傷寒論》記載:肝臟受風的人,會出現頭暈目眩、兩脅疼痛、走路彎腰駝背、嗜食甜食,像孕婦一樣行動不便。又記載:肝臟積水的人,腹部膨大,不能翻身側臥,脅下腹部疼痛,經常分泌津液,小便頻數。
肝臟的位置,後面靠近脊椎,下面藏在季肋部。一旦腫大,就會僵硬疼痛,無法俯仰翻身,嚴重者腰部不能伸直,走路彎腰駝背;如果肝臟壞死,氣息就會上下不通,下焦表現為大便稀溏,排出五色液體;小便排出膿血、膏脂狀物質;病人經常想起身,煩躁不安;少腹部拘緊麻木;兩肋骨像被打傷一樣;脅肋部脹痛難忍,病人想要別人用力按壓其上;膝蓋和小腿經常抽筋;神志昏迷,胡言亂語;嘔吐不止,無法進食飲水;眼睛直視,好像要脫眶而出,不敢見人;嘴唇和鼻子青紫,或面色紫黑;脈象堅實,像鐵棍一樣堅硬。出現這些症狀,預後時間很短了。所謂「摸試」就是探查季肋部空虛柔軟的地方,如果裡面堅硬脹滿,就是肝臟腫大了。
我根據這些認識,治療瘧疾時,一定要詢問病人發病前和瘧疾痊癒後,是否出現腰脅脹痛、不能翻身側臥的症狀,如果有,就說明肝臟已經腫大了;如果在瘧疾發作時出現腰脅脹痛,瘧疾痊癒後就消失,說明血液尚未壞死,就可以在藥方中加入活血化瘀的藥物來疏通血脈,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現在的人不懂得用藥的道理,有些人還把我的這種治療方法認為是怪異偏激的。
2. 富貴貧賤攻補異宜其說有辨
前人皆謂:富貴之病利用補,貧賤之人利用攻。初未臨診之時,亦深以此語為數,乃至今而覺其非也。富貴之人,安居厚奉,臟腑經絡,莫不痰涎膠固,氣機凝滯,不能流通,故邪氣據之而不得去者,非正氣之不足,乃正氣之不運也。治之宜重用攻散,且氣血充裕,能任攻散者,正此輩也;若重之以補,是益之滯矣。
貧賤之人,藜藿不充,敗絮不暖,四時力作,汗液常泄,榮虛衛散,經脈枯槁。及至有病,初起隱忍,勞役不輟,勢至重困,乃始求醫,故其邪氣之不去者,非正氣之不運,實正氣之不足也。治之須助正氣,正氣一充,其氣機之流利,自能鼓舞驅邪,非似富貴安逸者之氣滯,必待重施攻散也。
吾每診貧賤力食之人,病脈或粗大挺硬,或短弱細微,起伏總是無力,應指總是少神,求似富貴之脈之洪滑搏結者,殊不多覯也。蓋富病屬氣血之鬱滯,貧病屬氣血之匱乏。若謂筋骨柔脆與堅強之不同也,此在無病時則然耳!每治貧病,佐以參、朮、歸、地,其效甚捷。此無他故也,地瘠者易為溉,氣滑者易為滋也。
《內經》曰:形苦志樂,病生於筋,治之以熨引。是溫助其氣而運之,形已苦者,不得復開泄也。形樂志樂,病生於肉,治之以針石;形樂志苦,病生於脈,治之以灸刺。是形樂者,皆有血實決之之義也。若攻苦之士,家徒四壁,謀道謀食,百計經營,此又不得與膏粱酣豢者同論矣。
故形苦志苦,病生於困竭,治之以甘藥,謂表裡榮衛俱不足也。形苦宜補,形樂宜瀉,不校然可睹耶!
白話文:
富貴貧賤,治療方法不同
古人認為富貴病宜補,貧賤病宜攻。我以前也這麼認為,但如今發現並非如此。富貴之人,生活安逸,飲食豐盛,臟腑經絡容易痰涎阻塞,氣機凝滯不通,邪氣因此停滯不去,並非正氣不足,而是正氣運行不暢。治療應以攻散為主,而且他們氣血充盈,能承受攻散之法;若過度滋補,反而加重阻塞。
貧賤之人,飲食不足,衣著不暖,終日勞作,汗液常失,氣血虛弱,經脈衰竭。生病時,往往忍耐著繼續工作,直到病情嚴重才就醫,所以邪氣不去,是因為正氣不足,而非運行不暢。治療必須先補益正氣,正氣充盈後,氣機就能順暢運行,驅除邪氣,這與富貴之人的氣滯不通,需要攻散不同。
我常診治貧賤勞苦之人,他們的脈象或粗大強硬,或細弱無力,總體缺乏力量,按之也感覺不到充實有力,與富貴之人的洪大滑利脈象大相徑庭。這是因為富貴病屬氣血鬱滯,貧賤病屬氣血不足。雖然筋骨強弱有所不同,但這只在健康時才明顯。治療貧賤之人的疾病,常佐以人參、白朮、當歸、生地黃,效果很好。因為貧瘠的土地容易灌溉,流通性差的氣血容易滋養。
《內經》說:「形苦志樂,病生於筋,治之以熨引。」這是溫和地助其氣血運行,因為身體勞累,不宜再瀉。 「形樂志樂,病生於肉,治之以針石;形樂志苦,病生於脈,治之以灸刺。」形體安逸的,都具有血氣充實的含義。而那些勞苦之人,家境貧寒,為生計奔波,則不能與富貴之人等同而論。
所以,形苦志苦,病生於氣血衰竭,應該用甘溫藥物治療,因為表裡榮衛都已不足。身體勞累宜補,身體安逸宜瀉,這是不言而喻的。
3. 病後調補須兼散氣破血
東垣謂:參、術補脾,非以防風、白芷行之,則補藥之力不能到。慎齋謂:調理脾胃,須加羌活,以散肝結。此皆發表散氣之品也,是能運補藥之力於周身,又能開通三焦與經絡之滯氣也。此外尚有川芎、烏藥、香附、降香、白檀香、鬱金,皆可選用,以皆芳香,有通氣之功也。防風、秦艽,尤為散中之潤。若味辛者,不可混用,味辛則燥,能耗津液矣。
滑伯仁謂:每加行血藥於補劑中,其效倍捷。行血之藥,如紅花、桃仁、茜草、歸鬚、茺蔚子、三稜、莪朮之屬皆是也。葉天士亦謂熱病用涼藥,須佐以活血之品,始不致有冰伏之虞。蓋凡大寒、大熱病後,脈絡之中必有推蕩不盡之瘀血,若不驅除,新生之血不能流通,元氣終不能復,甚有傳為勞損者。
又有久病氣虛,痰涎結於腸胃,此宜加滌痰之品,如蔞皮、焦楂、蒲黃、刺蒺藜、煅牡蠣、海蛤粉、海浮石、青黛、煅石膏,皆可隨寒熱而施之。行血之藥,以水蛭為上,虻蟲、䗪蟲、蠐螬次之。壞痰之藥,以硼砂為上,礞石、皂莢次之,今人已不敢用矣。痰本血液,非津水之類也,世以茯苓、澤瀉利之;血屬有形,瘀積膜絡曲折之處,非潛搜默剔不濟也,世以大黃、芒硝下之,大謬。著有《痰飲分治說》、《仲景抵當湯丸解》,具在集中,可以互覽。
白話文:
病後調補須兼散氣破血
李東垣認為:人參、黃芪補脾,如果不配合防風、白芷等藥物使其運行,補藥的功效就無法完全發揮。慎齋(張景岳)則認為:調理脾胃,需要加入羌活,以散肝鬱之氣。這些都是發表散氣的藥物,它們能使補藥的功效運行全身,又能疏通三焦和經絡的阻塞之氣。此外,川芎、烏藥、香附、降香、白檀香、鬱金等,也可選用,因為它們芳香,具有通氣的作用。防風、秦艽尤其具有散寒而不燥的特性。但辛味藥物不可混用過多,因為辛味藥性燥烈,容易耗損津液。
滑伯仁認為:在補益藥物中加入活血化瘀的藥物,療效會更快更好。活血藥物,例如紅花、桃仁、茜草、當歸尾、茺蔚子、三稜、莪朮等都是。葉天士也認為,治療熱病服用涼藥,必須配合活血藥物,才能避免寒邪伏藏的危險。因為凡是大寒大熱病後,經絡中必定殘留瘀血,若不清除,新血就無法暢通,元氣也無法恢復,甚至會留下勞損的後遺症。
久病導致氣虛,痰涎阻塞腸胃者,宜加入化痰藥物,例如蔞仁、焦山楂、蒲黃、刺蒺藜、煅牡蠣、海蛤粉、海浮石、青黛、煅石膏等,可以根據寒熱症狀酌情使用。活血藥物中,水蛭最佳,虻蟲、䗪蟲、蠐螬次之。化痰藥物中,硼砂最佳,礞石、皂莢次之,但現代人已很少使用這些藥物了。痰濁本質上是血液的病理產物,而非津液,世人常以茯苓、澤瀉來利水消痰,這是錯誤的;血液是有形的物質,瘀積在經絡曲折之處,必須用藥物深入清除,世人常以大黃、芒硝攻下,也是錯誤的。我著有《痰飲分治說》、《仲景抵當湯丸解》兩書,書中詳細論述,可以互相參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