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醫隨筆》~ 卷一 (19)
卷一 (19)
1. 承製生化論
何也?所謂邪實者，以其得母氣之生助也。肝挾水邪而剋土，則火不能生；脾挾火邪以剋水，則金不能助故也。是同一相乘相剋，而其吉凶緩急，如是懸隔，臨診決病，視人生死，其可不盡心乎?故越人、仲景論治未病，皆曰見肝之病，必先實脾，是當其未傳而急防之也。急防云者，抑木之亢，扶土之衰，仍資火氣，以導木之去路，培土之來源。
其法攻補兼施，輾轉斡旋，如隔二隔三，瀉南補北，良工心苦，正為此耳!至如薛立齋、張景岳輩，每曰補正則邪自去。此乃自虛而為人所乘者，變因自虛，人本無邪，故直補本宮，無事誅伐也。
又嘗論寒者熱之，熱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從之，假者反之之義，曰：前賢有言，實熱以苦寒折之，虛熱以甘溫除之。用苦寒者，是熱者寒之、微者逆之之義也；用甘溫者，是假者反之之義也。又言陰盛格陽，陽盛格陰，則先其所主，伏其所因，或寒藥而熱服，或熱劑而寒佐，是甚者從之之義也，所謂反佐是也。
此三者，逆之義為最顯，從之義前賢發之為最詳，獨所謂假者反之，自昔未有篤論，而又往往混於甚者從之之中，漫無分別。不揣狂愚，聊獻一得，以質高明。即如甘溫除大熱一事，豈真大熱而可用甘溫耶?是必虛熱也；夫所謂虛者，何也?氣虛則心寒，寒非熱也；血虛則必燥，燥為次寒，亦非熱也。其熱何也?是亢極而見勝己之化也。
燥為金氣，熱為火氣，寒為水氣。燥之化熱，是化其所不勝，以火剋金，即經之所謂承也；寒之化熱，是化其所勝，火反侮水，即仲景之所謂橫，是陰陽二氣之對化也。虛熱生於寒，燥熱由虛生。虛、熱二字，當折看，不當連讀。惟其虛也，燥也，故以甘潤燥，以溫煦寒也。
虛燥去而熱自除，是真火蒸騰，而物轉潤矣。故不知者以為大熱，其知者以為寒燥；不知者以為甘溫除大熱，其知者以為甘溫除寒燥；不知者以為反治，其知者以為正治。就其假者而言之，則謂之反；就其真者而言之，則猶是正也。劉河間謂：己亢過極，反似勝己之化。似也者，假之謂也。
醫者能見其真，而不眩於假，斯可矣!雖然甘溫除假熱，固矣。而用甘溫之法，又有術焉，非徒曰甘溫，遂盡厥妙也。凡病氣正來者，其氣多實而強；病氣反來者，其氣多變而幻。故《內經》每致警於虛邪也。何者?其氣既能自化，是已挾人身之靈氣以為氣矣。以甘溫治其本原，直搗老巢，而真相可見矣。
但氣靈而藥不靈，往往藥力為病氣所據，而不得達其巢窟，將甘溫反助病氣以為虐，故藥之中亦必具有靈氣，而後足以與病氣相敵。所謂靈者，何也?凡物必力有餘而後能化。寒燥化熱，必寒燥厚積日久可知也。厚積日久者，鬱結之謂也。氣虛不足以推血，則血必有瘀；血虛不足以滑氣，則氣必有聚。
白話文：
承製生化論
為什麼會這樣呢？所謂邪氣盛實，是因為得到母氣的滋生幫助。肝臟被水邪所困而克制脾土，則心火就無法生發；脾臟被火邪所困而克制腎水，則肺金就無法相助，這就是一體的相乘相剋，但其吉凶緩急卻大相徑庭。臨診決斷疾病，判斷人生死，怎能不盡心竭力呢？所以越人、張仲景論述未病先治，都說見到肝病，必須先實脾，這就是在其疾病尚未傳變時就及早預防。所謂及早預防，就是抑制肝木的亢盛，扶助脾土的衰弱，並且藉助心火的氣機，以引導肝木的疏泄之徑，培育脾土的來源。
其方法是攻補兼施，靈活運用，如同隔一隔二，瀉南補北，精湛的醫術需要費盡心思，正是為了這個緣故！像薛立齋、張景岳等人，常常說補益正氣，邪氣就會自行消散。這指的是因為自身虛弱而被邪氣乘虛而入的情況，病因來自於自身虛弱，本身並沒有邪氣，所以直接補益根本，不需要攻伐邪氣。
又經常論述寒者用熱治，熱者用寒治，病情輕微者用反治，病情嚴重者用從治，虛假者用反治的道理，前賢說：實熱用苦寒藥物攻之，虛熱用甘溫藥物除之。使用苦寒藥物，是熱者用寒治、病情輕微者用反治的道理；使用甘溫藥物，是虛假者用反治的道理。又說陰盛則格陽，陽盛則格陰，就要先治其主要的病症，潛伏其病因，或者用寒涼藥物而溫服，或者用溫熱藥物而寒涼佐劑，這是病情嚴重者用從治的道理，所謂反佐就是這個意思。
這三種治法，反治的道理最明顯，從治的道理前賢闡述得最詳盡，唯獨所謂虛假者用反治，自古以來沒有深入的論述，而且常常與病情嚴重者用從治混淆在一起，沒有區別。我斗膽獻上一點淺見，以請教各位高明。例如用甘溫藥物除大熱，難道真的是大熱就可以用甘溫藥物嗎？這一定是虛熱；所謂虛，是什麼意思呢？氣虛則心寒，寒不是熱；血虛則必定乾燥，乾燥屬次寒，也不是熱。它的熱從何而來呢？這是陰陽亢極而出現勝己之化的結果。
乾燥屬金氣，熱屬火氣，寒屬水氣。乾燥化熱，是化生它所不克制之物，以火克金，就是經書上所說的承；寒化熱，是化生它所克制之物，火反過來侮辱水，就是仲景所說的橫，這是陰陽二氣的對化。虛熱生於寒，燥熱由虛生。虛、熱二字，應該分開理解，不應該連在一起讀。正是因為虛弱，乾燥，所以用甘潤來治療乾燥，用溫煦來治療寒邪。
虛燥去除之後，熱自然也就消除了，這是真火蒸騰，而使物體轉為潤澤。所以不懂的人認為是大熱，懂的人則認為是寒燥；不懂的人認為是甘溫除大熱，懂的人則認為是甘溫除寒燥；不懂的人認為是反治，懂的人則認為是正治。就其虛假的一面來說，就叫做反治；就其真實的一面來說，仍然是正治。劉河間說：自身亢盛過度，反而類似勝己之化。類似，就是虛假的意思。
醫生能夠看到真實的情況，而不被虛假現象所迷惑，就可以了！雖然甘溫藥物去除虛假之熱是對的，但是使用甘溫藥物的方法，還有技巧，不能只說甘溫，就能夠完全掌握其精妙之處。凡是病邪正氣直來的，其氣多數是實而強的；病邪反來的，其氣多數是變幻莫測的。所以《內經》常常告誡我們要注意虛邪。為什麼呢？因為它的氣可以自行變化，已經把人體的靈氣作為自己的氣機了。用甘溫藥物治療其根本，直搗病邪的巢穴，真相就可以看到了。
但是氣機靈動而藥物不靈，往往藥力被病邪所阻擋，而不能到達其巢穴，將甘溫藥物反而助長病邪為虐，所以藥物之中也必須具有靈氣，然後才能夠與病邪相抗衡。所謂靈氣，是什麼意思呢？凡是事物必定力量充足之後才能夠化生。寒燥化熱，必定是寒燥厚積日久才能夠知道。厚積日久，就是鬱結的意思。氣虛不足以推動血液，則血液必定瘀滯；血虛不足以濡潤氣機，則氣機必定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