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琇

《續名醫類案》~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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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黃帝言:不能起死人而不殺生人。扁鵲述其言,是病已成,雖黃、扁不能使之生明矣。其有本無病、或小有病而誤針之,以至於不可救,則粗工之罪也。然而病者之妻子父母,轉諉之命與數,而粗工嘵嘵自解,且以為吾嚐盡心於是,而不謂其人之不克承也。天下如此其大,歲月如此其悠且久,粗工遍滿宇宙如此其眾。

計其一日之中,方心毒手所斬刈戕賊者,各列其姓氏,各存其醫案,蓋較之讞獄決囚之冊,或相什佰,或相千萬,而不可底止。幸矣,其各相抵諱,閔默而不以告人,故其案如飄風陰火,隨時滅沒,而世莫知也。一二上工,診脈審、運針當、處方慎,又遇其人之福厚而算長者,會逢其適,而痿者立起。

於是乎喜談而樂道之,或以為得效,或以為經驗,筆之為書,而立之為案。自宋訖今,凡幾百家。傳其術者寶其方,神其術者鰓鰓焉轉相告語,隨隨然貼耳而聽受。杭子曰:嘻,甚矣,其沾沾自喜也。以陰陽而論,人有二十五,生是人即有是病,有是病即有是醫。醫者,知其人、知其時、知其脈,因勢而利導之。

黃帝、扁鵲去人不遠也,不讀黃帝、扁鵲之書,而欲試黃帝、扁鵲之術,死者不能使之生,而生者即可致之死。語云:學醫則大費。人之類多至二十有五,而醫之殺人,則一日不學而已。學之道何從?則曰:讀黃帝、扁鵲之書而已。黃帝存乎?曰:死矣。扁鵲存乎?曰:死矣。

類案俱在,是發明其書之旨也。類案傳,雖謂黃帝,扁鵲至今不死可也。篁南江氏,彙集前哲之案而刊之,吾友魏玉橫氏又從而廣之。粗工觀之則以為己陳之芻狗,而杭子觀之則以為醫學之蒙求,何也?玉橫氏能讀黃帝、扁鵲之書者也。合土者必有其範,伐柯者必有其則。以是為學醫者之範與則而思過半矣,醫案云乎哉。

仁和杭世駿撰

白話文:

黃帝說:醫術不能讓人起死回生,但也不能殺害活人。扁鵲解釋說,如果病人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即使是像黃帝、扁鵲這樣的名醫,也無法使其痊癒。如果病人原本沒病,或只是小病,卻因為治療不當而導致病情惡化甚至死亡,那就是庸醫的罪過。然而,病人的家屬往往將責任歸咎於命運,而庸醫則輕描淡寫地為自己開脫,甚至認為自己已經盡心盡力了,卻從未反思自己醫術的不足。

天下之大,歲月之長,庸醫遍地都是。估計每天因為庸醫的錯誤治療而喪命的人數,如果一一記錄姓名、病案,數量之多,恐怕比判決書還要多出許多倍,而且根本無法統計完畢。幸運的是,這些庸醫的罪行往往被掩蓋,沒有公開,所以他們的罪惡如同風中之火,很快就會消逝,世人也不會知道。

而那些技藝精湛的優秀醫生,診脈準確,針灸得當,處方謹慎,如果再遇到命好福厚、壽命較長的人,就能治癒頑疾,讓癱瘓的人重新站起來。因此,他們就會高興地談論此事,把它當作成功的案例或經驗,寫成文章,記錄下來。從宋代至今,這樣的醫案已累積數百家。那些繼承醫術的人珍藏著這些方劑,那些自認為醫術高明的人則沾沾自喜地互相傳授,別人則盲目地聽信。杭子說:唉,這些人真是太過於自滿了!

從陰陽的角度來看,人活著的二十五年中,人生病就一定有相應的病症,有病症就一定有相應的治療方法。醫生要懂得辨證施治,要了解病人,了解時機,了解脈象,然後才能順應病情,加以引導治療。

黃帝、扁鵲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但他們的醫書卻流傳至今。不讀黃帝、扁鵲的書,就想運用他們的醫術,結果可能會讓死人無法復活,活人卻可能因此喪命。俗話說:「學醫很費力。」人活著的二十五年中,庸醫殺人的數量,可能比一天不學習的醫生殺的人還多。那要如何學習醫術呢?答案就是:研讀黃帝、扁鵲的醫書。黃帝還在嗎?不在了,他已逝世。扁鵲還在嗎?也不在了,他也逝世了。

這些類似的醫案都記載在書中,這正是這些醫書的精髓所在。這些醫案的流傳,就如同黃帝、扁鵲至今仍然活著一般。江氏將前輩的醫案彙集出版,我的朋友魏玉橫又進一步擴充完善。庸醫看到這些醫案,可能會認為這些只是些無用的東西;但杭子卻認為這些是學習醫學的入門指南,這是為什麼呢?因為玉橫先生能夠研讀黃帝、扁鵲的著作。蓋土築屋一定有其規範,伐木做柯一定有其方法。將這些醫案作為學習醫術的規範和法則,就能領悟醫學的真諦,醫案之重要,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