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怡

《醫學讀書記》~ 卷上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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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3)

1. 《素問》傳寫之誤

蒼天之氣,清淨則志意治,順之則陽氣固,雖有賊邪,弗能害也。故聖人傳精神,服天氣而通神明。按「傳」,當作「專」,言精神專一,則清淨弗擾,猶蒼天之氣也。老子所謂專氣致柔;太史公所謂精神專一,動合無形,瞻足萬物;班氏所謂專精神以輔天年者是也。若作「傳」,與義難通。王注精神可傳,惟聖人得道者乃能爾。予未知精神如何則傳也?

因於寒、因於暑二節,丹溪重定章句,為是。

脈乍疏乍數者死,謂氣亂而失常也。又少陽脈至,乍數、乍疏、乍短、乍長。夫少陽氣即未齊,其脈大小不同已耳!何至失其常度耳?按扁鵲陰陽法云:少陽之至,乍小、乍大、乍長、乍短。大豈好異而云然哉!

春脈太過,則令人善忘,忽忽眩冒而巔疾。王氏謂「忘」當作「怒」,是。

解脈令人腰痛,痛而引肩,目䀮䀮然,時遺溲。又云:解脈令人腰痛如引帶,常如折腰狀,善怒。詳本篇備舉諸經腰痛,乃獨遺帶脈,而重出解脈。按帶脈起於少腹之側,季脅之下,環身一周,如束帶然。則此所謂腰痛如引帶,常如折腰狀者,自是帶脈為病。云解脈者,傳寫之誤也。

血溫身熱者死。按:「溫」當作「溢」。夫血寒則凝而不流,熱則沸而不寧,溫則血之常也。身雖熱,何遽至死,惟血既流溢,復見身熱,則陽過亢而陰受逼,有不盡不已之勢,故死。今人失血之後,轉增身熱、咳嗽者,往往致死,概可見矣。

立而暑解,治其骸關。「暑解」當是「骨解」,言骨散墮如解也。「骨」與「暑」相似,傳寫之誤也。

診法常以平旦,陰氣未動,陽氣未散,飲食未進,經脈未盛,絡脈調勻,氣血未亂,故乃可診有過之脈。按營衛生會篇云:平旦陰盡,而陽受氣矣。夫陰方盡,何云未動?陽氣方受,何云未散?疑是「陽氣未動,陰氣未散」。「動」謂盛之著,「散」謂衰之極也。

白話文:

《素問》傳寫之誤

天之清氣,使人心志平和,順應自然則陽氣充足,即使有外邪侵襲,也不會致病。因此聖人專注精神,順應天時,就能通達神明。「傳」字應作「專」,意指精神專注,則心境清淨不受干擾,如同天之清氣一般。老子所言「專氣致柔」,司馬遷所言「精神專一,動合無形,瞻足萬物」,班固所言「專精精神以輔天年」,皆是此意。若將「傳」字解作傳遞,則與文意不通。王注認為精神可傳遞,只有得道的聖人才做到,但我不知精神究竟如何傳遞。

「因於寒,因於暑」兩節,是丹溪先生重新校訂章句的緣故。

脈象時而疏緩時而急數者將死,這是氣機紊亂,失去常態的表現。又少陽脈至,時而急數、時而疏緩、時而短促、時而遲長。其實少陽之氣尚未調和,脈象大小不一而已,何至於說失去常態呢?按扁鵲的陰陽法說:少陽脈至,時而細小、時而粗大、時而遲長、時而短促。這記載是否為了強調其變化而特意如此描述呢?

春季脈象過盛,會導致健忘、頭暈目眩、頭痛。王氏認為「忘」應作「怒」,此說正確。

解脈(帶脈)異常會導致腰痛,痛感牽引至肩部,眼睛昏花,經常尿失禁。又說:解脈異常會導致腰痛,如同束帶般緊勒,常感覺腰部彎曲,易怒。文中詳盡論述了各經脈的腰痛,卻獨獨對帶脈多加著墨。按帶脈起於少腹兩側,脅肋下緣,環繞身體一周,如同束帶一般。所以說腰痛如束帶緊勒,常感覺腰部彎曲,正是帶脈病變所致。「解脈」應是傳寫錯誤。

血液溫熱導致死亡。應將「溫」字改為「溢」。血液寒冷則凝滯不通,血液過熱則沸騰不安,溫和才是血液的常態。身體雖熱,為何馬上就死?只有血液溢出,又見身熱,則陽氣亢盛而陰氣受壓,形成不可逆轉的病勢,故而死亡。現代人失血後,常伴隨身熱、咳嗽,往往致死,由此可見一斑。

站立後暑熱消退,治療其骸骨關節。「暑解」應是「骨解」,意指骨骼散落如解體一般。「骨」與「暑」字形相似,是傳寫錯誤。

診脈通常在清晨,此時陰氣尚未活躍,陽氣尚未散佈,尚未進食,經脈尚未充盈,絡脈調和,氣血未亂,因此可以診斷出異常脈象。按《營衛生會篇》所言:清晨陰氣已盡,陽氣開始受納。陰氣將盡,何來尚未活躍?陽氣開始受納,何來尚未散佈?疑應是「陽氣未動,陰氣未散」。「動」指盛極而顯,「散」指衰竭到極點。

2. 《甲乙》之誤

《素問》曰:陰氣盛於上則下虛,下虛則腹脹滿。又曰:陽氣盛於上,則下氣重上而邪氣逆,逆則陽氣亂,陽氣亂則不知人。此二段乃岐伯分答黃帝問厥,或令人腹滿,或令人昏不知人二語之辭。所謂陰氣者,下氣也。下氣而盛於上,則下反無氣矣;無氣則不化,故腹脹滿也。

所謂下氣者,即陰氣也。陽氣上盛,則陰氣上奔,陰從陽之義也。邪氣亦即陰氣,以其失正而上奔,即為邪氣。邪氣亦即陰氣,以其失正而上奔,即為邪氣。邪氣既逆,陽氣乃亂。氣治則明,亂則昏,故不知人也。《甲乙經》削「陽氣盛於上」五字,而增「腹滿」二字於「下虛則腹脹滿」之下,「則下氣重上」之上。林氏云:當從《甲乙》,謂未有陰氣盛於上,而又陽氣盛於上者。

二公並未體認分答語辭,故其言如此,殆所謂習而弗察者耶!

心脈搏堅而長,當病舌卷不能言;其軟而散者,當消環自己。按「搏堅而長」者,太過之脈。心象火,而脈縈舌;心火有餘,故病舌卷不能言也。「軟而散」者,不足之脈。心者生之本,神之處;心不足則精神為消,如卑惵、遺亡、恐懼之類是也。「環自己」者,言經氣以次相傳,如環一周,復至其本位,而氣自復,病自已也。

診要經終論云:刺中心者,環死。義與此同。「環自已」者,經盡氣復則生;「環死」者,經盡氣絕則死也。《甲乙經》「環」作「渴」,非。

推而外之,內而不外,有心腹積也;推而內之,外而不內,身有熱也;下而不上,頭項痛也;按之至骨,脈氣少者,腰脊痛而身有痹也。《甲乙經》「上而不下」作「下而不上」,「下而不上」作「上而不下」,非。蓋「上而不下」者,上盛而下虛,下虛則下無氣,故腰足冷;「下而不上」者,有降而無升,不升則上不榮,故頭項痛也。經文前二段是有餘之病,故受病處脈自著;後二段是不足之病,故當病之處脈反衰。

按之至骨而脈氣少,為腰脊痛而身有痹者,亦不足之診也。經文虛實互舉,深切診要,自當從古。

白話文:

《甲乙》之誤

《黃帝內經素問》說:陰氣盛於上焦,則下焦虛弱,下焦虛弱則腹部脹滿。又說:陽氣盛於上焦,則下焦之氣上逆,導致邪氣逆犯,逆犯則陽氣紊亂,陽氣紊亂則神志不清,不認識人。這兩段文字是岐伯回答黃帝關於厥病(一種症候群)的提問,一種症狀表現為腹脹,一種症狀表現為昏迷不省人事。所謂的陰氣,指的是下焦之氣。下焦之氣盛於上焦,則下焦反而沒有氣了;沒有氣則氣機不化,所以腹部脹滿。

所謂下焦之氣,就是陰氣。陽氣盛於上焦,則陰氣上逆,這是陰氣順從陽氣的道理。邪氣也是陰氣,因為它失其常態而上逆,所以稱為邪氣。邪氣逆犯,陽氣就紊亂了。氣機通暢則神志清明,氣機紊亂則神志昏迷,所以不認識人了。《甲乙經》刪去了「陽氣盛於上」五個字,又在「下虛則腹脹滿」之後、「則下氣重上」之前增加了「腹滿」二字。林氏認為:應該採納《甲乙經》的說法,因為不存在陰氣盛於上,同時陽氣也盛於上的情況。

兩位先生都沒有理解這段分答的語氣和意思,所以他們這樣說,大概就是所謂的「熟習而不察」吧!

心脈搏動有力而持久,應當是舌頭捲曲不能說話的病症;如果心脈搏動軟弱而散亂,則應當是症狀自行消退。所謂「搏動有力而持久」,是心脈氣血過盛的脈象。心臟的特性像火,而脈象影響舌頭;心火過盛,所以病症表現為舌頭捲曲不能說話。「軟弱而散亂」是心脈氣血不足的脈象。心臟是生命的根本,神明的居所;心臟不足則精神萎靡,例如身體虛弱、神志恍惚、恐懼等症狀。「環自己」是指經絡之氣依次傳遞,像環繞一周,最終回到本位,則氣機自復,病症自愈。

《診要經》最後總結說:刺中心臟則會導致死亡。這與上述意思相同。「環自已」指經絡之氣運行完畢,氣機恢復則痊癒;「環死」指經絡之氣運行完畢,氣機衰竭則死亡。《甲乙經》將「環」字作「渴」字,是不對的。

推按腹部,內部病變卻沒有外在症狀,則有心腹積聚之症;推按腹部,外部有症狀,內部卻沒有異常,則身體發熱;下焦病變卻沒有上焦症狀,則頭項疼痛;按壓到骨頭,而脈氣微弱,則腰脊疼痛並伴有肢體麻痺。 《甲乙經》將「上而不下」寫作「下而不上」,將「下而不上」寫作「上而不下」,是不對的。「上而不下」是指上焦氣盛而下焦虛弱,下焦虛弱則下焦無氣,所以腰腳寒冷;「下而不上」是指氣機下降而不能上升,不能上升則上焦不能得到濡養,所以頭項疼痛。經文中前兩段是有餘之症,所以受病的部位脈象洪盛;後兩段是不足之症,所以患病的部位脈象反而衰弱。

按壓到骨頭而脈氣微弱,出現腰脊疼痛並伴有肢體麻痺,也是不足之症的診斷。經文虛實兼顧,診斷精要,理應遵從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