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怡

《醫學讀書記》~ 卷下 (2)

回本書目錄

卷下 (2)

1. 喻氏春溫論辨

喻氏論春溫,以冬傷於寒,春必病溫,為一例;以冬不藏精,春必病溫,為一例;以既傷於寒,又不藏精,為一例。愚按《金匱》云:大邪中表,小邪中里。大邪漫風,雖大而力微;小邪戶牖隙風,雖小而氣銳。以其銳也,故深入在裡;以其小也,故藏而不覺。冬傷於寒者,冬時所受之寒,本自小而不大,而又以不能蟄藏之故,邪氣得以深伏於裡;伏之既久,寒變為熱,至春人氣升浮,邪氣與之俱出,則發熱而渴。

白話文:

喻氏認為,如果冬天受了寒,春天就會得溫熱病,這是第一種情況;如果冬天沒有儲藏好精氣,春天也會得溫熱病,這是第二種情況;如果既受了寒,又沒有儲藏好精氣,就會得溫熱病,這是第三種情況。

《金匱要略》說:大邪侵犯人體表面,小邪侵犯人體裡層。大邪像微風一樣飄忽不定,雖然威勢很大,但力量卻很小;小邪像從戶牖縫隙吹來的風一樣,雖然力量很小,但氣勢卻很銳利。因為它銳利,所以藏在人體裡層;因為它小,所以不易被察覺。

在冬天受到寒邪侵襲的人,冬天受的寒邪本來就比較小,再加上不能藏起來,所以邪氣得以深深藏在人體裡層;藏的時間久了,寒邪就會變成熱邪,等到春天人體陽氣升浮,邪氣也隨著升浮出來,就會發熱口渴。

是以冬傷於寒者,春月溫病之由;而冬不藏精者,又冬時受寒之源耳!嘉言所分三例,其實不過一端,而強為區畫,辭愈煩而理愈晦矣。

白話文:

因此,冬天受到寒氣的傷害,在春天就會產生溫病;而冬天沒有收藏精氣的人,又是冬天受寒的根源。張機所分的這三種原因,其實都是同一個道理,而他強行區分,文字反而更加繁瑣,道理也更晦澀。

寒毒藏於肌膚,此叔和之謬說也。喻氏亦云冬傷於寒,藏於肌膚,感春月之溫氣而始發。肌膚,陽明胃之所主也。愚意肌膚非能藏之地,陽明亦無受寒不發之理,惟少陰為陰,寒邪亦為陰,以陰遇陰,故得藏而不發。是以傷寒之邪,自太陽遞入三陰;溫病之邪,自少陰傳出三陽。豈肌膚與胃之云乎哉?

白話文:

說寒邪藏匿在肌膚中,這是孫思邈的錯誤說法。喻嘉言也說冬天受寒後,寒邪藏在肌膚中,到了春天受到溫暖的陽氣才發作。肌膚是由陽明胃經所管轄的。我認為肌膚並不能藏匿寒邪,陽明胃經也沒有寒邪不發作的道理。只有少陰經為陰經,寒邪也屬陰,陰遇陰,所以寒邪可以藏匿並不會發作。因此,傷寒的寒邪會從太陽經逐漸傳入三陰經;溫病的熱邪會從少陰經傳出三陽經。難道真是肌膚和胃腸所導致的嗎?

喻氏云:仲景治溫症,凡用表藥,皆以桂枝,以示微發於不發之意。又云:溫病二三日間,當用麻黃附子細辛湯、麻黃附子甘草湯,深入腎中,領出外邪,則重者愈矣。此喻氏之臆說,非仲景之舊章也。蓋溫邪非發散可愈,即有表症,亦豈辛溫可發?且桂枝湯為傷寒表病而里和者設,溫症邪從里發,而表且未病,若用桂枝,適足以助溫邪而留病氣。又溫病伏寒變熱,少陰之精已被劫奪,更用辛、附,是絕其本而資之脫也。

白話文:

到了現在這個時代,這些說法已經深入人心。

即曰少陰本寒標熱,邪入其界,非溫不散,然而溫病之發,寒已變熱,其欲出之勢,有不待引之而自甚者。其不能出者,必皆陰精已涸者也,不然寧有不出者耶?喻氏強引經文,傅會己意,自誤誤人,不容不辨!

白話文: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少陰病原本是寒證,但發展為熱證,邪氣侵犯其領域,如果不溫補調理,就無法散去。但是,溫病的發生,是寒邪已經轉化為熱邪,邪氣想要外出,有的不需要引導就會自行排出。而那些不能排出的,一定是陰精已經虧耗的人。如果不是這樣,哪有不排出邪氣的呢?喻氏強行引用經文,曲解自己的意思,自誤誤人,不能不辨明!

喻氏云:冬傷於寒者,太陽膀胱主之;冬不藏精者,少陰腎經主之。與兩感傷症中,一日太陽受之,即與少陰俱病,則頭痛、口乾、煩渴而滿之例,纖毫不差。愚謂溫病有新舊合邪,而無表裡兩感。蓋溫病是伏氣所發,少陰有伏氣,太陽而亦能伏氣者,未必然也。不能伏,則感而即發,乃是傷寒,而終非溫病矣。

白話文:

喻氏說:冬天受寒,是太陽膀胱經問題;冬天沒有藏好精華,是少陰腎經問題。這和傷寒中的「兩感」症狀一樣,如果太陽受寒,就會同時影響少陰,出現頭痛、口乾、煩渴、腹脹等症狀,一點也不差。

我認為溫病是由新舊病邪混合而成的,而不是表裡兩感。因為溫病是由伏氣引發的,少陰有伏氣,太陽也有伏氣,這是不一定的。如果太陽不能伏氣,受寒後就會立即發病,那就是傷寒,而不是溫病。

喻氏云:少陰為陰臟而少血,所以強逼少陰汗者,重則血從耳、目、口、鼻出,而厥竭可虞;輕亦小便不利,而枯涸可待。余每用桂枝,必加生地,以匡芍藥之不逮,功效歷歷可紀。此論最善,可以稍補前言之失。蓋溫病之發,陰氣先傷,設有當行解散者,必兼滋陰清熱之品參其間,昔賢於蔥豉湯加童便,梔豉湯中加生地、麥冬,亦此意也。

白話文:

喻氏說:少陰是陰性的臟腑,血液較少。因此,如果用激烈的方法發少陰的汗,嚴重的情況下可能會導致血從耳朵、眼睛、嘴巴、鼻子流出,並且有氣絕的危險;輕微的情況下是小便不通,等待枯竭。我每次用桂枝湯,一定會加上生地黃,以彌補芍藥的不足,療效很明顯。這段論述非常好,可以稍稍彌補前面所說的不足之處。因為溫病的發生,陰氣首先受損。假如有需要發散的,必須同時加入滋陰清熱的藥物。古代醫家在蔥豉湯中加入童便,梔豉湯中加入生地黃、麥冬,也是這個道理。

又曰:今人見熱勝煩枯之症。而不敢用附子者,惡其以熱助熱也。孰知不藏精之人,腎中陽氣不鼓,津液不得上升,故枯燥外見。才用附子助陽,則陰精上交於陽位,如釜底加薪,則釜中之氣水上騰,而潤澤有立至者。數語亦有至理,惟於溫病不能無弊。蓋陰凝之枯燥,與陰竭之枯燥,霄壤懸殊,萬一誤投,死生立判,不可不細審也!

白話文:

有說法認為:現代人見到發熱、煩躁、枯燥的症狀,就不敢使用附子,因為擔心熱上加熱。但不知道的是,腎精收藏不足的人,腎中陽氣不振奮,津液無法上升,所以會出現枯燥的外在表現。如果使用附子助陽,則陰精會上升與陽氣交合,就好比在鍋底加柴,鍋中水蒸氣就會上升,滋潤也會立即出現。這些話也有一定道理,只是在溫熱病症中可能會弊大於利。因為陰氣凝滯導致的枯燥,和陰氣耗竭導致的枯燥,有著天差地別的差別。如果誤投藥物,生死將立即判決,不能不仔細辨別。

2. 柯氏《傷寒論翼》辨

柯氏云:仲景之書,撰同《素問》。《皮部論》云:陽主外,陰主內。故仲景以三陽主外,三陰主內。又曰:在陽者主內,在陰者主出,以滲於內。故仲景又以陽明主內。少陰亦有反發熱者,故仲景於表劑中用附子,是因其滲也。又曰:少陰之陰,名曰樞儒,其入於經也,從陽部注於經;其出者,從陰內注於骨。

白話文:

柯琴說:張仲景的《傷寒論》與《素問》用藥相同。《皮部論》說:陽主外,陰主內。所以張仲景認為三陽主外,三陰主內。又說:在陽經的藥物能作用於內部,在陰經的藥物能作用於外部,滲透到內部。所以張仲景又認為陽明主內。少陰也會出現反復發熱,所以張仲景在表證治法中使用附子,因為附子可以滲透到內部。又說:少陰的陰氣,叫做樞儒,進入經絡時,從陽經灌注到經絡;出經絡時,從陰經灌注到骨頭。

故仲景制麻黃附子湯,治發熱,脈沉,無里症者,是從陽部注經之意也;製附子湯,治身體骨節痛,手足寒,背惡寒,脈沉者,是從陰內注於骨之義也。按《內經》所謂陽主外,陰主內者,是言陽明之陽,以陽明為陽之闔,故出則從陽而主外,入則從陰而主內也。所謂在陽者主內,在陰者主外,以滲於內者,是言少陽之陽,以少陽為樞為機之地,故在陽者其用反從陰而主內,在陰者其用反從陽而主出,以滲於內。滲於內,如便液之屬,蓋從內出外之意也。

白話文:

因此,仲景制定了麻黃附子湯來治療發熱、脈沉,沒有腹中病症的人。這是從陽經注入到經絡的思路。制定了附子湯來治療身體骨節疼痛、手腳冰冷、背部畏寒、脈沉的人。這是從陰經注入到骨頭的思路。

根據《內經》所說的「陽主外,陰主內」,指的是陽明經的陽氣,以陽明經為陽氣的樞紐,所以陽氣外出時從陽經出發,主管外部;陽氣進入體內時從陰經出發,主管內部。

所謂「在陽者主內,在陰者主外」,指的是少陽經的陽氣,以少陽經為樞紐和樞機的位置,所以如果陽氣在陽經,它的作用反而從陰經出發,主管內部;如果陽氣在陰經,它的作用反而從陽經出發,主管外部,以滲透到內部。

滲透到內部,就像便液等物質一樣,這是指由內向外滲出的意思。

少陰亦樞機之地,故其入者反從陽而注於經,其出者反從陰內注於骨也。此《皮部論》之義,柯氏似此援引,未盡的確。

白話文:

少陰也是經絡樞紐所在,所以那些進入經絡的氣血,反過來會通過陽經流注到各經脈,而那些從經絡輸出的氣血,反過來會通過陰經流注到骨骼。這是《皮部論》所闡述的道理,柯氏引用這段話時,沒有完全引用準確。

柯氏援地理兵法,喻病邪之淺深,方藥之大小,可謂深切著明。而於兵法又多精義,非好為誇大者可比。張千秋口陳烏桓兵事,瞭如指掌,非達識經事,不能如此。

柯氏因陰陽十脈,而立對待正看六法,曲盡其變,幾無遁形矣。

白話文:

柯氏用地理兵法來比喻病邪的淺度和深度,藥物的劑量大小,可以說是很深入淺出。而且在兵法上另有精妙的見解,不是喜歡誇大其詞的人可以相提並論的。張千秋隨口說出烏桓的兵事,就像指掌一樣清楚,不是見識廣博、經驗豐富的人,是不可能這樣瞭解的。

太陽膀胱之經,起於足小趾,循股上行,至頭,為三陽之表。而寒邪傷人,多自表入,故太陽得先受邪,有頭項強痛、背疼等症。而柯氏云:心為太陽,故得外統一身之氣血,內行臟腑之經隧;若膀胱位列下焦,為州都之官,所藏津液,必待上焦之氣化而後出,何能外司營衛,為諸陽主氣哉?又曰:傷寒最多心病,以心當太陽之位也。心為君主,寒為陰邪,君火不足,寒氣得以傷之,所以名為大病。

白話文:

太陽已之穴道,經絡中之。而病老根本,治外足厥陰,首

按少陰心經,起於手小指,循臂上行,入缺盆,注心中。今傷寒初病,不聞有是經所生症者,而邪入心經,變不復見頭項強痛等症。夫心以為太陽之位,則不應無太陽之症,以心為一身之主,不得易膀胱之位;況仲景所謂太陽者,只就經脈而言,自表邪傳經入里,熱結膀胱,乃始及於腑。

白話文:

根據少陰心經的走向,起源於小指,沿著手臂向上,進入缺盆穴,直接連接心臟。然而,在傷寒病的初期,並未聽說過由這條經絡引發的症狀,但邪氣進入心經後,會發生變化,不再出現頭項強痛等症狀。由於心臟被認為是太陽經的所在部位,因此不應該完全沒有太陽經的症狀。同時,心臟是人體的君主之官,不能輕易代替膀胱的位置;況且仲景所說的太陽經,只是針對經脈來說,邪氣從表傳入經脈內部,熱氣積結在膀胱,才會開始影響到臟腑。

柯氏但知其位卑在下,不得為都會之地,而不思其經絡所過,實為一身之表邪!徇尊卑之名,忘經野之實,亦何取焉?且傷寒雖曰大病,未必便是死症。若寒邪犯心,水來剋火之說,自是寒邪直入心臟之病,而非大概傷寒在表之病矣。

白話文:

柯氏只知道傷寒的位置在下焦,不能成為都會之地,卻沒有考慮到經絡所經過的地方,實際上是全身邪氣的表徵!執著於貴賤的名聲,忘記了經脈的實質,又有什麼用呢?而且傷寒雖然說是重病,但未必都是死症。如果寒邪侵犯心臟,水來克火的說法,那肯定是寒邪直接侵入心臟的病,而不是普通的傷寒在表的病症了。

必如其說,則傷寒之病,十無一生,雖救療之不及,而何有延至十數日之久哉?且以心當太陽之位,則太陽隨經入里之邪,將直犯君主,而何以仍歸膀胱,為小便不利,為結血不行?炫新說而變舊章,智者之過也,道其不明矣夫!

白話文:

如果按照他們所說,那麼傷寒病患者十個中沒有一個能活。即便無法救治,又怎麼可能拖到十幾天那麼久呢?而且,如果將心臟當作太陽經的部位,那麼太陽經隨著經絡進入體內的邪氣,就會直接攻擊君主,又怎麼還會轉向膀胱,導致小便不利和血液凝滯不通呢?只顧炫耀新說而改變舊章,這是聰明人犯下的錯誤,他們的道理顯然不明確。

膀胱有下口而無上口,處大腸、小腸交接之間,即闌門也。闌門者,泌別水穀之處,氣通命門。人之水穀入胃,以次傳入小腸,斯時雖已熟腐,而清濁猶未分也;至於闌門,而得命門之火,薰蒸分布,於是水液滲入膀胱,糟粕下入大腸。入大腸者,以漸而下;入膀胱者,滿而後瀉。

白話文:

膀胱只有下端開口,沒有上端開口,位於大腸和小腸交接的地方,也就是闌門。闌門是分別水和穀物的地方,與命門相通。人的食物通過胃後,依序進入小腸,此時食物雖然已經煮熟腐爛,但清澈和混濁的液體還未分離。到了闌門,受到命門之火的燻蒸,水液滲入膀胱,糟粕則下入大腸。進入大腸的糟粕會逐漸向下移動;進入膀胱的水液則會積滿後排出。

柯氏乃謂膀胱有上口而無下口,能入而不能出,必待太陽氣化,而溺始出。非也。果爾,則胞中之水,其滲已多,而猶未溺之時,更於何處可蓄耶?且《內經》所謂氣化則能出者,亦非太陽之氣化,乃肺經之氣化也。肺經之氣化,則膀胱之氣亦化,滿而後出,虛而復受;不然,雖滿不能出也。

白話文:

柯氏認為膀胱有上口但無下口,可以進水但不能出水,必須等到太陽之氣化解,小便才會排出。這種說法是不對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膀胱中的水已經滲透很多,但還沒有排小便的時候,這些水又會儲存在哪裡呢?而且《內經》中所說的「氣化則能出」,並不是指太陽之氣化,而是指肺經之氣化。肺經之氣化,膀胱之氣也跟著化解,滿了之後才會排出,排出後又重新接受氣化;如果不是這樣,即使膀胱滿了也不能排出小便。

是以膀胱雖主津液,而非命門之火蒸之,則不能入;非肺金之氣化,則不能出。不入,則溏瀉之病生;不出,則癃閉之病作矣。

白話文:

因此,儘管膀胱主管津液,但如果不經過命門之火的蒸發,津液就無法進入膀胱;如果不經過肺金之氣的化生,津液就無法排出膀胱。津液不能進入膀胱,就會導致腹瀉;津液不能排出膀胱,就會導致小便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