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硯錄》~ 卷二 (13)
卷二 (13)
1. 卷二
又云:外科蠟礬丸,本草載之,極言其解毒護心護膜之功,夫蠟極難化,礬又傷心而澀腸。病者進以甘旨,尚難運動,反投以堅澀難化之物,必胃閉而不能食,證將因之而劇。即膜須蠟護,而吞入腸胃之間,蠟亦未必至膜。方書之言,可盡信哉!
又云:古書所載,有不盡然者。厚味生癰疽;膏粱之變,足生大疔。此「忌口」二字之所本也。余謂此為富貴之說法,非所以論大概也。《千金》、《外臺》無不以慎口腹為要務。東垣云:癰疽食肉,乃自棄也。究之諸公當日所交遊者,皆富貴也。王氏自謂我術但治貧病,然以刺史之尊,於民間日用疾苦,相離尚遠,其所稱貧病,非藜藿無告之貧也。
若勞苦貧人,所患瘍毒,皆由六淫外乘,而醫者不知變通,甚至蔬腐不許入口,一餐之間,有許多禁忌,幾有絕食之苦,病人何以堪此?因之胃閉而病不能愈。此由見理不明,操技不精,藉「忌口」二字為口實,以文過而飾非。及至用藥,則蜈蚣、桑蟲、甲片、蜂房、蛇蛻、角刺諸毒藥,浪用無忌,何獨於尋常食品而嚴申禁戒乎?習而不察,曷勝浩嘆!若能於富貴人退之,貧苦者進之,庶乎兩得其平。蓋胃氣充足,病必易愈,肌亦易生。
設此義不知,亦焉能識病情而施妙治乎?
又云:考古治疾,無分內外。刀、針、砭、刺、蒸、灸、熨、洗諸法並用,不專主於湯液一端。今諸法失傳,而專責之湯液,故有邪氣隱伏於經絡之間,而發為癰疽也。夫用藥如用兵,若為將者,奉命伐暴,廢其紀律,不以摧堅破賊為己任,徒從事於文檄簿書之間,虛應故事,以待賊之自斃,養奸玩寇,滋蔓難圖,至使與國俱亡而後已,失其為將之道矣。
乃醫者治癰疽棄其刀針,不以決去膿腐為亟務,徒從事於方劑湯液之間,以待疽之自潰,因循姑息,養癰貽患,至使與身俱亡而後已,失其為醫之道矣。洄溪論外科曰:手法必求傳授。此言是已,但穎悟者自能心得,否則雖授無益也。今針、砭諸法不行久矣,醫者棄難而就易,病者畏痛而苟安,亦由今時之風氣,尚虛聲,喜浮譽,循名而不責實。世道所以愈趨而愈下者,時也,勢也。
秦緩曰:藥之不達,針之不及。仲景治傷寒,用麻、桂以發汗,其汗之不徹者,針刺出血以代汗。今人謂麻、桂不可用而代之,又禁刺法,謗為泄氣,以致留邪不去,發為遺毒。如史傳所載,雖帝王將相之病而用刀針者,不勝縷指。試問今日遇之,尚敢出諸口乎?故曰:時也,勢也。
可見在昔內證尚須外治,今則瘍科專以湯液治外疾。藉言補托,遷移時日,輕淺者糜帑勞師,深久者潰敗決裂,或死無斂具,或殘體破家。醫者自謂謹慎,而不知殺人無跡;病者樂於苟安,而至死不悟。此即子產所論水愞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也。不意於醫道亦然,可不哀哉!彼醫者豈設心欲殺人耶?實由不能辨其為膿為血也。
白話文:
[卷二]
古書記載外科蠟礬丸能解毒護心護膜,但蠟難化,礬又傷心澀腸。病人已難進食,再用難化之物,必致胃閉加重病情。即使蠟能保護潰瘍面,吞入腸胃後也未必能到達患處。古籍記載並非都可盡信。
古書說厚味易生癰疽,膏粱厚味易生大疔瘡,這是忌口的由來。但我認為這是富貴人的說法,不能一概而論。《千金方》、《外台秘要》都強調飲食要謹慎。東垣先生說癰疽病人吃肉,等於自棄。這些醫家所接觸的都是富貴之人。王氏自稱只治貧病,但以刺史身份,與民間疾苦相差甚遠,他所說的貧病,並非真正貧困潦倒之人。
勞苦貧人患瘍毒,多因外邪入侵,醫生卻不知變通,連蔬果都不讓吃,禁忌太多,病人苦不堪言,胃閉難愈。這是因為醫生醫理不明、醫術不精,藉口忌口來掩飾錯誤。用藥時卻濫用蜈蚣、桑蟲等毒藥,卻對普通食物嚴加禁止,真是令人嘆息!應該根據病人情況,富貴人可以忌口,貧苦人則不必過於嚴格。胃氣充足,病情才能好轉,傷口才能癒合。
不知此理,焉能治病?
古代治病,內外兼治,刀、針、砭、刺、蒸、灸、熨、洗等方法並用,不只局限於湯藥。如今這些方法失傳,只用湯藥,所以邪氣潛伏經絡,導致癰疽。用藥如用兵,主將若只紙上談兵,不積極攻克敵人,任其發展,最終將導致失敗。
醫生治癰疽卻不用刀針,不積極清除膿腐,只用湯藥等待其自行潰破,姑息養奸,最終導致病人死亡,這是失醫之道。洄溪論外科說手法要傳授,有悟性的人自然能領悟,否則傳授也沒用。如今針灸等方法失傳已久,醫生趨利避害,病人怕痛而苟且,這是當今社會崇尚虛名,不重實效的風氣造成的,社會風氣日益敗壞,這是時勢使然。
秦緩說,藥物達不到,針灸也不夠。張仲景治療傷寒,用麻黃、桂枝發汗,汗出不透則針刺放血代替發汗。現在卻不用麻黃、桂枝,也禁止針刺,認為會洩氣,導致邪氣不去,留下病根。歷史上,帝王將相都用過刀針,現在卻不敢用了,這也是時勢使然。
以前內科病也要配合外科治療,現在瘍科只用湯藥治療外傷。拖延時間,病情輕者耗費財力人力,病情嚴重者則潰敗死亡,家破人亡。醫生自認謹慎,卻不知在殺人;病人樂於苟安,最終後悔莫及。這正如子產所說,水性溫和,人卻玩忽輕視,就會有很多人喪命。醫道也是一樣,令人惋惜!醫生並不是故意殺人,而是不能辨別膿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