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經疏證》~ 本經疏證 (4)
本經疏證 (4)
1. 本經疏證第二卷
武進鄒澍學
上品,草八味。
甘草:味甘,平,**無毒。**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堅筋骨,長肌肉,倍力,金瘡腫,解毒,**溫中,下氣,煩滿,短氣,傷臟欬嗽,止渴,通經衇,利血氣,解百藥毒,為九土之精,安和七十二種石,一千二百種草。**久服,輕身,延年。一名蜜甘,一名美草,一名蜜草,一名蕗草。生河西川谷、積沙山及上郡。二月、八月除日,採根暴乾,十日成。朮、乾漆、苦薓為之使。惡遠志,反大𦻝、芫花、甘遂、海藻
甘草,春生苗,莖葉悉如槐,高一二尺。葉端微尖而糙濇,似有白毛。七月開紫花,似柰冬。結實結角,如相思。角作一本,生至熟時,角拆子出,扁如小畢豆,極堅,囓之不破。根長者,至三四尺,麤細不定,皮赤色,上有橫梁,梁下皆細根也。參《圖經》、《綱目》
甘草,春苗夏葉,秋花冬實,得四氣之全。其色之黃,味之甘,迥出他黃與甘之上。以是協土德,和眾氣,能無處不到,無邪不祛,此所謂「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也。土為萬物母,凡物,無論妍媸美惡,莫不生於土。及其敗也,又莫不歸於土,化為生生之氣,則所謂「能解百藥毒,安和七十二種石,千二百種草」也。人之氣,猶物之氣。
和順者,其妍美也;急疾者,其媸惡也。盡化急疾為和順,經衇自然通調,血氣自然滑利,於是「肌骨堅,肌肉長,氣力倍」矣。特甘,性緩。甘彌甚者,緩亦彌甚。凡一身之氣,因急疾為患者,能調之。縱弛而阻滯者,非所宜也。
《傷寒論》、《金匱要略》兩書中,凡為方二百五十。用甘草者,至百二十方。非甘草之主病多,乃諸方必合甘草,始能曲當病情也。凡藥之散者,外而不內如麻黃、桂枝、青龍、茈胡、葛根等湯。攻者,下而不上如調胃承氣、桃仁承氣、大黃甘草等湯。溫者,燥而不濡四逆、吳茱萸等湯。
清者,洌而不和白虎、竹葉石膏等湯。雜者,眾而不群諸瀉心湯、烏梅丸等。毒者,暴而無制烏梅湯、大黃䗪蟲丸等。若無甘草調劑其間,遂其往而不返,以為行險僥倖之計。不異於破釜沉舟,可勝而不可不勝,詎誠決勝之道耶?
甘草,中黃皮赤,入脾而兼入心,此瀉火之說所由來也。瀉火之說,在仲景書有二端。一者,「發汗、吐、下後,虛煩,不得眠。若劇者,必反覆顛倒,心中懊憹,少氣,梔子甘草豉湯主之」。一者,「少陰病,二三日,咽痛者,可與甘草湯。不差者,與桔梗湯」。夫太陽病,懊憹者,宜梔子豉湯。
少氣,則加甘草。然何以知少氣之不為虛乎!其說在東垣書,所謂「心火急而乘脾者,雖不得為實,亦不可謂虛」。譬如飢極,則胷中熱且𩞄煩,欲動作不得,此之謂「少氣」。其用甘草,竟可謂之「補虛」。喉嚨,少陰直衇所循也。少陰病,僅二三日,即咽痛,明其急疾之至。
謂非「少陰之熱,循直衇之從腎貫肝膈,入肺中,循喉嚨,挾舌本而上」者,不可。其用甘草,即可謂之「緩中」。甘草緩之至,而治急疾之病,著效甚速。故雖實為緩中補虛,而謂之「瀉火」也可。即如《別錄》所謂「溫中下氣,治煩滿、短氣」也,亦無不可。或謂「甘草解毒,恐即是和藥性之一端」,雖亦有是理,然其中,別有精妙,非和藥性所能盡者。如前所謂,凡物無論美惡,入土即化者,此其一也。
《金匱要略》云「凡諸毒,多是假毒以損元知,時宜煮甘草薺苨汁飲之,通治諸藥毒」,忠可徐氏謂「一線之毒,何能殺人。乃假些微毒氣滲入,元氣反為毒氣作使,至不可療。所謂『星星之火,勢極燎原』也」。雖然補元氣之物多矣,必取甘草者,則以上文云「凡煮藥飲汁以解毒,雖云救急,不可熱飲。諸毒病,得熱更甚,宜冷飲之」。
旣欲其甘緩元氣之急,又欲其涼,不使助毒,舍甘草,其何從。此又其一矣。予嘗治一人暑月煩懣,以藥搐鼻,不得嚏,悶極。遂取藥四、五錢匕,服之,煩懣益甚,昏不知人,不能語言。蓋以藥中有生南星、生半夏等物也。予謂「南星、半夏之毒,須得薑汁乃解,盛暑煩懣,烏可更服薑汁?勢必以甘草解之」。
但甘草味極甘,少用,則毒氣不解,服至一、二錢,即不能更多。因以甘草一斤,蒸露飲之,飲盡而病退。是知,孫真人云「甘草解百藥毒,如湯沃雪」,不我欺也。
金創之為病,旣傷,則患其血出不止;旣合,則患其腫壅為膿。今曰「金創腫」,則金創之腫而未膿,且非不合者也。《千金方》治金創,多係血出不止,箭鏃不出。故所用多雄黃、石灰、草灰等物,不重甘草。惟《金匱要略》王不畱行散,王不畱行、蒴藋細葉、桑東南根,皆用十分。
甘草,獨用十八分。餘皆更少。則其取意,正與《本經》脗合矣。甘草所以宜於金創者,蓋暴病,則心火急疾赴之,當其未合,則迫血妄行。及其旣合,則壅結無所洩。於是,自腫而膿,自膿而潰,不異於癰疽。其火勢鬱結,反有甚於癰疽者。故方中,雖已有桑皮之續絕合創,王不畱行之貫通血絡者率他藥,以行經衇,貫營衛,又必君之以甘草之甘緩,解毒,瀉火,和中。淺視之,則曰「急者,制之以緩」。
其實,洩火之功為不少矣。金創,血病。血病不多用血藥,反以氣藥為君。則以氣固血之帥,血去氣隨,則陽隨陰壅,陰為陽潰而死矣。方下血而用王不畱行,則血遂不可止。已成膿而用川椒、乾薑,則痛不可忍。不後不先,正當金創腫時,而用是方,此仲景深入《本經》,非他人所能及者也。
甘草之用生、用炙,確有不同。乃兩書百二十方,《傷寒論》用生甘草者,不及十之一。《金匱要略》用炙甘草者,亦不及十之一。甚有同一方,在《傷寒論》則炙用,在《金匱要略》則生用者。是知,古書傳訛者,多矣。如《本經》、《別錄》主治,大率「除邪氣、治金創、解毒」,皆宜生用。
「緩中、補虛、止渴」,宜炙用。消息意會之,可矣。炙甘草之任,莫重於復衇湯。其用,在通經衇,利血氣,可無論矣。而《金匱要略》附《千金翼方》,治「虛勞不足,汗出則悶,衇結悸,行動如常」,非所謂「煩滿、短氣」乎!又附《外臺方》,治「肺痿,涎唾多,心中溫溫液液者」,非所謂「傷臟咳嗽」乎!特衇之動而中止,不能自還,因而復動者,有三,曰代、曰結、曰促。解之者,曰「衇數而止,謂之促;緩而止,謂之結;止有定時,謂之代」。
乃炙甘草湯但治結,而不治代、促,其義何居?曰「此非甘草不治代、促,乃非治代、促之湯也」。觀論中桂枝去芍藥湯證衇促,胷滿,葛根黃連黃芩湯證衇促,下痢,下後欲解證衇促,不結胷,皆不忌甘草。即可知,其旨不在甘草矣。
其次,則甘草乾薑湯、芍藥甘草湯,一和脾,一和肝。和脾者,安中宮陽氣之怫亂;和肝者,通木臟陰氣之凝結。雖係乾薑、芍藥之力,然此重彼輕,則又可見中央之病,中央藥主之。乾薑、芍藥,力雖大,然保泰定功,不能不歸於甘草也。故兩湯之治,曰「便厥,咽中乾,煩躁,吐逆,兩脛拘急」,是陽明內結也。
「與甘草乾薑湯,厥愈,足溫。重與芍藥甘草湯,爾乃脛伸」,夫陽結為厥,陰結為拘。乾薑能破陽,芍藥能破陰。破陰破陽,能愈拘、愈厥,不能愈咽乾,止煩躁,此保泰定功之所在矣。夫中者,上下之樞。《金匱要略》云「肺痿,吐涎沫而不咳者。其人不渴,必遺尿,小便數。
所以然者,上虛不能制下也。此為肺中冷,甘草乾薑湯以溫之」,是由中以益上制下也。一變而為理中湯,治上吐下利,是由中以兼制上下矣。再變而為桂枝人薓湯,治外熱內寒,表裏不解,是由中以兼制內外矣。又一變而為四逆湯,治下利清穀,是由中以制下矣。再變而為通衇四逆湯,治下利面赤,內寒外熱,是由中及下,兼制內外矣。
甘草乾薑湯,制上中以及下,能擴充以至外;芍藥甘草湯,則制中下以及外,能擴充以至內。如桂枝湯之治風,黃芩湯之治熱,芍藥甘草附子湯之治寒,莫不連類及者。亦可悟甘草居中安土之大凡矣。
其次,則甘草瀉心湯與半夏瀉心湯,同因甘草分兩重,遂別出方名也。柯韻伯曰「瀉心湯,即小茈胡去茈胡加黃連乾薑湯也」。小茈胡湯七味,五味皆可加減。惟茈胡、甘草,無可加減。以安內攘外,不容偏廢也。其變為瀉心湯,多由誤下。誤下,則內益不安。此瀉心湯中,甘草可加而不可減,所取義矣。
而瀉心湯三方,又有來自三陽之別,曰「茈胡湯症具,以他藥下之,心下遂滿而不痛者,從少陽來者也」、曰「汗出,解後,心下痞鞕,乾噫,下利者,從太陽來者也」、曰「醫反下之,下利,日數十行,心下痞鞕而滿,乾嘔,心煩,不得安,從陽明來者也」。從太陽、少陽來者,用甘草,本未嘗輕;從陽明來,旣心下痞鞕矣,乃以為病不盡而復下之,致痞益甚,其為胃虛何疑?是知,甘草治胃虛之的藥。胃愈虛,用之愈重。
成無己曰「汗後胃虛,是外傷陽氣。故於瀉心湯加生薑;下後胃虛,是內損陰氣。故於瀉心湯加甘草」。是知,甘草補胃,為補胃中之陰矣。
治血痹,用桂枝黃芪五物湯。治黃汗,用桂枝加黃芪湯。相去僅一味,所治之病,大有不同。斯可悟《素問》制方之旨,仲景得之為最深矣。曰「血痹,陰陽俱微,寸口關上微,尺中小緊,外證身體不仁,如風痹狀」。微者,虛之所在。緊者,病之所在。不治其病,虛無由復。
是則治下,制方宜急。急則去甘草,而多其分數。此桂枝黃芪五物湯分數,較之桂枝加黃芪湯為多也。曰「黃汗為病,兩脛自冷,從腰已上汗出,下無汗,腰髖弛痛,如有物在皮中狀。劇者,不能食,身疼重,煩躁,小便不利」。在上汗,在下痛,不治其汗,痛無由復以汗非尋常之汗也。
是則治上,制方宜緩。緩則加甘草,而減其分數也。矧血痹之源,因「尊榮人,骨弱肌膚盛,疲勞汗出,臥不時動搖,加被微風」,皆傷下之候,故其治曰「宜鍼引陽氣,令衇和緊去則愈」。則謂其「治下」不謬。「黃汗,身體腫,不惡風,小便通利」,為上焦有寒,其口多涎,能不謂病在上哉!是故,兩方之相去雖以甘草。然其義,實有非甘草所能盡者。
〈至真要大論〉曰「急,則氣味厚;緩,則氣味薄」,適其至所,此之謂也。王太僕云「治上補上,方迅急,則止不住而迫下;治下補下,方緩慢,則滋道路而力又微。制急方而氣味薄,則力與緩等;制緩方而氣味厚,則勢與急同。如是為緩不能緩,急不能急,厚而不厚,薄而不薄。
則大小非制,輕重無度,虛實寒熱,臟腑紛撓,無由致治。是知,分數不可不定也。」
乾地黃:味甘、**苦,**寒,**無毒。**主折跌,絕筋,傷中,逐血痹,填骨髓,長肌肉。作湯,除寒熱、積聚,除痹。**主男子五勞、七傷,女子傷中、胞漏、下血,破惡血、溺血,利大小腸,去胃中宿食,飽力斷絕,補五臟內傷不足,通血衇,益氣力,利耳目。生者,尤良。,生地黃:大寒。主婦人崩中、血不止,及產後血上薄心,悶絕,傷身,胎動,下血,胎不落,墮墜,踠折,瘀血,畱血,衄鼻,吐血,皆擣飲之。**久服輕身不老。一名地隨,一名芐,一名芑。生咸陽川澤。黃土地者,佳。二月、八月採根,陰乾。得麥虋冬、清酒,良。惡𦮷母,畏蕪荑
地黃,二月生葉,布地似莗前,葉上有皴紋而不光。高者及尺餘,低者三、四寸。其花似油麻花,紅紫色,亦有黃花者。其實,作房如連翹,中子甚細,沙褐色。根如人指,色黃。《圖經》
盧芷園曰「地黃,《本經》主治,首舉『傷中、逐血痹』,即繼『填骨髓、長肌肉、續絕筋』。夫痹者,閉而不通也,隨其血之不通而為病。如在目則赤,在齒則痛,在肉裏則癰腫,在心則昏煩,在肺則咳血。壅遏而為身熱,枯耗而為燥濇痿輭,汎濫而為吐衄崩漏。血痹頗廣,當各以類推之」。
逐者,俾其流通者也。性惟潤下,功力到時,得二便通利,以為外候。《千金方》黑膏,用治熱積所成之斑。《肘後方》拌雞蒸汁,用治寒積所成之疝。咸從血痹所生耳。血中有痹,則骨髓不滿,肌肉不長,筋衇斷絕,均謂「傷中」。若填滿,若生長,若接續,皆克成血液之流通者也。
劉潛江云「地黃之用,在《本經》,即首歸其功於血」。夫血,本天一之真陰,資中五之土氣以生者也。夫萬物,莫不資生化於土。惟此味之取精於土者,最專且酷。故種植之地,土便焦苦,十年後,方得轉甜。得謂「此味不專主中焦之營氣」哉!《乘雅》云「種地黃一年,其土便苦。
次年,止可種䒜𧀬。再二年,可種山藥。足十年,土味方轉甜,始可復種地黃。否則味苦形瘦,不堪入藥矣」。夫旣資衝氣以化生,獨以涼血歸之者何?蓋脾統血,其為臟也,體柔用升。升為陽,血屬陰。設其所統之陰不繼,不足以柔其體,而其用之升者,自升。於是陽益盛,陰益虛,馴至其脾為約。
經曰「至陽盛,則地氣不足」,此之謂也。於斯時也,不以得地氣之最精且專者,裕其所統。又何以柔其體,而善其後耶?第所謂「傷中」者,義又云何?夫中者,陰陽之會也。無陽,則陰何由而升;無陰,則陽無所從而降。升降之樞,生氣生血之源也。血乃真陰之化醇,陽能化,則血何自而痹?陰能固,則血無緣而漏。
故凡病於陰不濟陽,陽氣不能化血者,用地黃,則為宣劑,即《本經》所謂「逐血痹,除寒熱、積聚」是也。凡病於陰不勝陽,陽迫血,而陰不固者,用地黃,又為攝劑,即《別錄》所謂「治胞漏下血,崩中血不止」是也。方書治虛勞,有云「實熱實極」者,均用地黃。旣云虛勞矣,又何以云實也?經曰「精氣奪,則虛。
邪氣盛,則實」,因精氣之虛,以致邪氣之實;因邪氣之實,益致精氣之虛。故用地黃,瀉其實在邪者,即救其虛在精者。如補勞劣之味,乃在其後。是不可悟「填骨髓,長肌肉,療跌折、絕筋」之義耶?
古人服藥,皆有法律。故為丸、為散、為湯,當各得其宜,而效始著。如《本經》此條,宜作兩層讀。「主傷中,逐血痹,填骨髓,長肌肉,療跌折、絕筋」,丸散之功也。「除寒熱、積聚,除痹」,湯飲之功也。不然,若茺蔚之可作浴湯,葡萄之可作酒,當歸之煮汁飲,何以皆署於簡末。
而此「作湯」二字,獨間於中耶?故仲景兩書,用地黃者,八方。為丸者,三。為湯者,五。炙甘草湯之續絕傷。防己地黃湯、百合地黃湯之除寒熱、積聚。黃土湯、芎歸膠艾湯之除痹。薯蕷丸之治傷中,長肌肉。大黃䗪蟲丸之逐血痹。腎氣丸之填骨髓。俱若合符節。
予嘗治地黃醴,先君飲醴盡而地黃枵然如故也。暴之令乾,則其質輕虛。剔而破之,則其中脂液已盡。在外層者,懸空包裹,如栝蔞之殼;其在內者,縱橫牽引,如絲瓜之筋。因是悟地黃之用,在其脂液,能榮養筋骸、血絡。乾者、枯者,能使之潤澤矣。進乎此,則因乾枯而斷者,得潤澤而仍能續。
故地黃之用,不在能通,而在能養。蓋經衇筋絡,乾則收引,潤則弛長。是養之,即所以續之。《本經》療跌折絕筋,仲景治衇結代,胥是意也。地黃分數,獨甲於炙甘草湯,而《傷寒》、《金匱》所主,絕無血病。蓋是湯所主,重在復衇,故亦名「復衇湯」。衇者,源於腎而主於心。
心血枯槁,則衇道泣澀。此《傷寒論》所以衇結代與心動悸竝稱,《金匱要略》又以衇結悸與汗出而悶竝述。至肺痿之「心中溫溫液液,涎唾多」,則陰皆將盡之孤注,陽僅膏覆之殘燄。乃炙甘草湯者,非他,即桂枝湯去芍藥加地黃、麥冬、人薓、阿膠、麻仁也。行血之功雖大,列於行氣通營劑中,則猶之地黃之滓,增其殼內絡外之脂液耳。
然地黃之用,不僅此也。其妙,尤在血液被迫,不能不去。乃不禁其去,而惟生且長之。使夫受病之故者,不畱。方生之新者,不去。斯則有病遂為無病,此黃土湯、芎歸膠艾湯,一治脾不統血,一治肝不藏血,佐使雖殊,用地黃之理,則一也。
百合地黃湯、大黃䗪蟲丸,一不用攻瘀,而云「下大便當如漆」。一疊用攻瘀,而反不及當下血。於此,見緩急輕重之間,又有意義存乎其中矣。均之兩證,皆熱在血分也。然百合地黃證之熱,散漫。大黃䗪蟲丸之熱,結聚。散漫者,則欲其去。結聚者,僅欲其行。百合地黃湯,生搗地黃,取汁一升,少煎而急飲之,此緩劑急授也。
大黃䗪蟲丸,用地黃止十兩,不及全方十分之一,丸如小豆,酒服五丸,日三度。則所服些微,故能行而不能下,此急劑緩授也。緩劑急授,急劑緩授,其意義,雖不盡在地黃。然百合地黃湯,用地黃之多。大黃䗪蟲丸,全係攻伐,獨地黃為補劑。則兩方之意義,謂盡由地黃,可也。
百合地黃湯、防己地黃湯二方,均是取汁。但一則藥和,而地黃淺煮。一則藥峻,而地黃久蒸。生者,其鋒迅。熟者,其力厚。故防己地黃湯,地黃之用,在補;百合地黃湯,地黃之用,在宣。此義不可不知也。或問「腎氣丸之用地黃為補耶?為宣耶」?曰「觀仲景以之利小便,則行痹著、利水道者,為宣。崇土氣、益精血者,為補矣」。
譬如薯蕷丸,主「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旣有桂枝、防風、大豆黃卷、茈胡、白蘞等在矣。其餘,則皆益虛勞諸不足者也。
朮:味苦、**甘,**溫,**無毒。**主風寒溼痹,死肌,痙,疽,止汗,除熱,消食。**主大風在身面,風眩,頭痛,目淚出,消痰水,逐皮間風水、結腫,除心下急滿及霍亂吐下不止,利腰臍間血,益津液,煖胃,消穀,嗜食。**作煎餌,久服,輕身,延年,不飢。一名山薊。一名山薑,一名山連。生鄭山山谷、漢中、南鄭。二月、三月、八月、九月採根,暴乾。防風、地榆為之使
朮,葉葉相對,上有毛,方莖,莖端生花,淡紫碧紅數色。根作椏生。《圖經》
朮,氣溫味甘苦而辛。甘能補中,苦能降洩,辛能升散。於人身脾與胃,皆具稼穡作甘之德。脾主升舉清陽,胃主通降濁陰,皆屬土而畏溼。朮之為物,開花於初夏,結實於伏時。偏於溼氣瀰漫之際,顯其有猷有為。確可知,其入脾胃,能內固中氣,外禦溼侮矣。「風寒溼痹、死肌、痙、疽」,不得盡謂脾病。
而以朮為主劑者,則以溼為脾所主,溼能為患,固屬脾氣不治,一也。脾主肌肉,介在皮毛筋骨中。痹與痙病,在肌肉內。死肌及疽病,在肌肉外。旁病,則當取中,二也。筋骨皮毛,均非駐溼之所。惟肌肉間為可駐溼,三也。知此,則凡「痹、死肌、痙、疽」之係乎風寒溼者,皆朮主之矣。
仲景治風寒溼痹,方多有不用朮者,則用朮者,當必有故矣。〈痹論〉「風寒溼三氣雜至,合而成痹。其風氣勝者,為行痹。寒氣勝者,為痛痹。溼氣勝者,為著痹」。白朮之效,於風勝、溼勝者,為最宜。寒勝者,為差減。何以知之?蓋風勝必煩,溼勝必重,檢《金匱要略》中治痹諸方,其用朮者,非兼煩,必兼重。如麻黃加朮湯下,云「身煩疼」。
防己黃芪湯下,云「身重」。桂枝附子湯去桂加白朮湯下,云「身體疼煩」。甘草附子湯下,云「骨節煩疼,掣痛或身微腫」。甘乾苓朮湯下,云「腹重,如帶五千錢」。桂枝芍藥知母湯下,云「肢節疼痛,腳腫如脫」。附《近效方》朮附湯下,云「頭重」。其他若麻黃杏仁薏苡甘草湯、烏頭湯、抵當烏頭桂枝湯、大烏頭煎等方,何嘗不治痛治痹,絕不用朮。雖然,謂「朮功擅於風與溼」,則可。
謂「於寒有所忌」,則不可。《傷寒論》〈少陰篇〉附子湯,治身體疼,手足寒,骨節痛,不煩不重,亦用白朮。蓋溼流關節,云「骨節痛」,則未有不兼溼者。矧風溼二者,必挾寒,始成痹,不然則否,《素問》之旨可驗也。
或問「理中丸以吐多去朮,乃五苓散、豬苓散、茯苓澤藛湯,偏有吐而用朮。以下多而還用朮,乃桂枝附子去桂枝加白朮湯,偏以大便鞕而用朮,其義何居」?夫亦當察其所因也。《金匱要略》〈嘔吐篇〉云「先嘔卻渴者,此為欲解;先渴卻嘔者,為水停心下,此屬飲家」。
今云「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裏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曰「嘔吐而病在膈上,後思水者,解,急與之。思水者,豬苓散主之」、曰「胃反,吐而渴欲飲水者,茯苓澤藛湯主之」,三證皆有渴,皆欲飲水。而理中丸條,則曰「霍亂,頭痛,發熱,身疼痛,熱多,欲飲水者,五苓散主之。
寒多,不欲水者,理中丸主之」。夫熱多欲水而用五苓,中仍有朮;寒多不欲水而用理中,亦不離乎朮。惟因吐多而去之,可見嘔吐之於朮,「渴」是一大關鍵,必持是定其用舍。不然同為霍亂證,何以五苓散下,不曰「吐多去朮」耶?即理中丸下,亦云「渴欲得水者加朮」,可驗也。雖然用朮治渴,為嘔吐者言之耳,朮究非治渴之物也。
如桂枝附子去桂加白朮湯,曰「傷寒,八九日,風溼相搏,身體疼煩,不能自轉側,不嘔,不渴,衇浮虛而濇者,桂枝附子湯主之。若其人大便鞕,小便自利者,去桂加白朮湯主之」,獨提不嘔、不渴二者,與嘔而渴者,恰相對照。柯韻伯曰「風寒溼三氣雜至,合而成痹。故身體煩疼,不能轉側,病只在表者,用桂枝附子湯,驅風散寒,三氣自平,營衛自和。
若其人又兼裏氣不和,大便反鞕,小便反利,此非胃家實,乃脾家虛也。蓋脾家實,腐穢當自去。此溼流肌肉,因脾土失職,不能制水,故大便反見燥化。不嘔不渴,是上焦之化源清,故小便自利耳。病本在脾,法當培土以勝溼,故以白朮代桂枝」。夫脾虛,則溼勝而不運。
溼流於內,能使大便不實。溼流於表,更能使大便不濡。脾健,則能制水。水在內,能使下輸膀胱而大便實;水在外,能使還入胃中而大便濡。此理中丸所以下多還用朮,而桂枝附子湯,以大便鞕,小便自利,而將朮易桂也。
白朮治眩,非治眩也,治痰與水耳。有痰與水,何以能使人眩?蓋眩者,神之動。神依於心,心惡水。水盛,則心神搖曳為眩,譬如人在舟中,能發眩也。雖然人在舟中,未必盡眩。不在舟中,未必不眩。所以眩證,不必盡用朮。用朮之飲證、水證,亦未必盡眩。夫亦各因乎其人耳。
飲證、水證之兼眩者,在《傷寒論》有「心下逆滿,氣上衝胷,起則頭眩」之苓桂朮甘湯證。有「汗出不解,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之真武湯證。在《金匱要略》有「胷脅支滿,目眩」之苓桂朮甘湯證。有「支飲,眩冒」之澤藛湯證。有「瘦人,臍下悸,吐涎沫而顛眩」之五苓散證。
其有飲、有水,不眩而用朮者,則指不勝屈。其有飲眩,而不用朮者,亦多。則係證與朮,有忌耳。即如「卒嘔吐,心下痞,膈間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湯主之」,則以心下痞故。正與理中丸下,註云「腹滿者去朮」,同一理也。臍上築者,腎氣動也,去朮加桂。夫腎氣動,亦不過作賁豚,氣從少腹,上衝心耳。
賁豚,水氣也。土能制水,白朮補土健脾,何不可使為中流之柱,橫截於中,令水氣不上衝心耶?是蓋不然。夫土能防水,止能防其下洩,不能防其上湧。下洩者,水之性;上湧者,非水之性,必有激之使然者。除其激之之源,水自歸壑矣。古之人有治隄者,隨築隨潰,皆緣水從下上湧,則鎔鐵汁灌之,隄乃得成。
以桂易朮,正此意耳。苓桂朮甘湯證,有「心下逆滿,氣上衝心,衇沉緊,身振振搖」,病未嘗不涉腎,而不忌朮。僅因發汗後,臍下悸,用苓桂棗甘湯,旋即以棗易朮。可見朮之於腎,確有所忌。矧霍亂為病,旣吐且利,正係水土反乘。若更以所忌者,橫梗於中,令病與藥,相拒相爭,不至潰敗決裂,不止矣。
要之,桂能降,朮亦能降。特桂之降,能使在下之水氣化,朮止能使在中之水氣化。故五苓散之水,上下兼阻,則不得不桂、朮竝行。如「服桂枝湯,或下之,桂枝證仍在,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用桂枝湯去桂加茯苓白朮」,可見在上之水氣不化。而用桂枝,則反嫌其性兼旁行,不能速下。
用白朮、茯苓,則徑情直行,抉去其病,而後已。明乎以朮易桂,則以桂易朮者,可瞭然矣。
白朮之止汗、除熱,非如桂枝湯之治中風,能止汗、除熱也。亦多係風溼相搏之證。「發熱,汗出,體痛,身重」者,得白朮而悉蠲耳。夫中風證,有汗出、發熱,無身體重痛。傷寒證,有發熱、身體重痛,而不汗出。三者相兼,惟風溼有之。故「傷寒,汗出而渴者」,用五苓散。
「風溼,風水,身重,汗出,惡風者」,用防己黃芪湯。「風溼相搏,骨節煩疼,汗出,短氣者」,用甘草附子湯。方中皆有朮,是白朮止汗除熱之明驗也。然仍有「汗出而渴,身痛,發熱」,為溼溫之候者,又不得用朮。是必驗其惡風、惡寒與否,若不惡寒,反惡熱者,則朮在所忌矣。
於白朮主治觀之,尤可證溼與水與飲,一源三歧之非妄矣。以仲景書而言,防己黃芪湯、桂枝附子去桂加白朮湯、麻黃加朮湯、甘草附子湯、腎著湯、桂枝芍藥知母湯,治溼之劑也。五苓散、真武湯、豬苓湯、茯苓澤藛湯、茯苓戎鹽湯、越婢加朮湯,治水之劑也。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苓桂朮甘湯、《外臺》茯苓飲、澤藛湯,治飲之劑也。
以《本經》、《別錄》言,「風寒溼痹,死肌,痙,疽,止汗,除熱」,是治溼證。「逐皮間風水、結腫」,是治水證。「消痰水,除心下急滿」,是治飲證。先聖後聖,遙相印合如此。
五苓散、理中丸,皆有白朮,則白朮執霍亂之兩端,為必用之物矣。而去朮,還用朮,更加朮,紛紛無定。統而觀之,其用朮、加朮之意,總在使脾氣散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而已。吐多者,胃病。胃旣作吐,則不能游溢精氣,上輸於脾。脾無所受精,於何輸肺。
下多者,脾病。脾旣下陷,不能循其上朝之職。若非有以扶之,則樞機於何轉。於此,見朮能舉脾之陷,不能定胃之逆也。渴者,胃之虛。渴必多飲,飲多,則縱使吐逆,亦能波及於脾。脾有所受而不能舉,則下必更甚。腹滿者,脾實。脾實不能上輸,即下洩。而不減其滿,勢必由下逆上,自腹及胷,吐更加甚。
於此,見朮能治脾胃虛,不能治脾胃實也。為上為下,為實為虛,情勢不同,而旣吐且利,則一。旣吐且利,渴欲飲水,斯朮為必需。故〈霍亂篇〉治法,凡六。為方,亦六。除吐利已止,用桂枝湯和表者不論外。惟理中、五苓二方,有「渴欲得水」之文。其餘,不衇微,則厥冷,均是沉寒痼冷之候。
其所用四逆、四逆加人薓、通衇四逆加豬膽汁,多不用朮。可見旣吐且利,有屬太陰者,有屬少陰者。屬太陰者,朮在可用、可不用之列。在少陰,則無用朮之理。故於衇微、厥冷二者,最宜著眼。不可以《別錄》「霍亂,吐下不止」一語,而無所分晰也。
劉潛江曰「朮以除溼益氣為功」,然則凡溼,皆可用朮乎?曰「否」。夫溼,當分寒熱。屬於寒者,是陽鬱陰中而不升;屬於熱者,是陰困陽中而不降。陽鬱於陰,是氣之虛;陰困於陽,是氣之實。氣虛即陽虛,氣實即陽盛。是虛實皆屬氣,而氣之虛實,皆化溼也。夫溼者,地氣也。
陽鬱於陰,是地氣因天氣之鬱而不化;陰困於陽,是地氣受天氣之并而不化。皆能為溼。為溼者,皆陰。陰所以化溼者,皆本於陽不能化。故一虛一實,投治迥殊。虛者,補正以益氣,白朮、茯苓是也;實者,除邪以益氣,連、柏、梔、黃是也。夫氣者,水穀所生。液者,氣所化。
當生而生,當化而化,何溼之有?如氣虛而不能化,補其陽,而液自化;氣實而不能化,必先除其所傷之邪。故抑陽則陰化,陰化則液行,液行則溼除,溼除則氣已受益矣。是氣與溼,不能相離,而除溼益氣,亦不能相離。特益氣除邪,貴於適事為故耳。是言也,與《別錄》「益津液,煖胃,消穀,嗜食」之旨,適相脗合。
《靈樞》〈決氣篇〉「中焦受氣,變化取赤,是為血」。朮為中焦之藥,切之,有膏液而色赤。是朮,雖氣分補中除溼之劑,又確有功於血分。且治溼治血,初無二理。蓋朮能益津液者,血勝正同溼勝。而脾不能舉其職,則氣之清濁何由別。氣之清濁無所別,則津於何上騰,血於何受氣。
世之人動輒稱「白朮、黃芩安胎聖藥」,而疏其義者,不過謂「白朮健脾,黃芩洩熱」。殊不知,健脾洩熱之物,豈特白朮、黃芩。夫婦人之病,多半涉血。矧妊娠,尤賴血氣之調,方得母子均安。初妊之時,胎元未旺,吸血不多。則下焦血旺,致氣反上逆,是為惡阻。惡阻,則中焦之氣不變赤而為水,是白朮在所必需矣。
血盛能致氣盛,氣盛能生火,黃芩洩氣分之火,而不傷血者也。厥後,胎氣日充,吸血漸多,血自盤旋而下,氣亦隨之盤旋於下。胎之所吸,乃血之精者。而其餘,與氣相搏,能仍化為水,阻於腰臍之間。故妊娠至五、六月時,多有子腫之證。是白朮又為必需之劑,而無所事黃芩於其間,《別錄》所謂「利腰臍間血者」此也。
考仲景書,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真武湯、附子湯、桂枝芍藥知母湯、薯蕷丸,皆與芍藥同用,皆治胷腹間有水氣。則於〈婦人妊娠篇〉之白朮散,與芎藭同用。當歸芍藥散、當歸散,與芍藥、當歸、芎藭同用者,不可知其為除水氣,而利腰臍間血哉!又仲景每出治法,必先指其所治何病。其病,因何而致。
尚恐後人誤用,又必反覆申明所以然之故。惟此數方,則概之,曰「妊娠宜常服」、曰「妊娠養胎」、曰「婦人腹中諸疾痛」。僅於當歸芍藥散,標之曰「婦人懷妊,腹中㽲痛」。則凡白朮散、當歸散,皆有病可服,無病亦可服。總之,血分之源不清,則血氣不能和。而附血之溼,血盛之火,皆為胎前所有之常患。
故出此不必甚為別擇之常方,學者尤當會意而用之也。
女萎萎蕤:味甘,平,**無毒。**主中風,暴熱,不能動搖,跌筋,結肉,諸不足,**心腹結氣,虛熱,溼毒,腰痛,莖中寒,及目痛,眥爛,淚出。**久服,去面黑䵟,好顏色,潤澤,輕身,不老。一名熒,一名地節,一名玉竹,一名馬薰。生泰山山谷及邱陵。立春後採,陰乾。畏鹵鹹
萎蕤,莖幹強直,似箭簳而有節。葉狹而長,表白裏青。三月,開青花,結圓實。其根橫行,如荻根及菖蒲節,概平直而有鬚宂密,宛如冠纓下垂之綏。最多脂液,至難燥,即燥亦柔。移根種之,極易繁茂。參《圖經》、《綱目》、《本草述》
凡有節有液之物,皆能通。故竹瀝,通風火阻經。菖蒲,通風痰阻竅。萎蕤,則通風熱阻絡者也。原夫氣,人身之陽也;津唾血液,人身之陰也。若病邪以漸而來,彼此徐徐相引,或化為寒,或化為熱,久則自相朋比。倘受邪旣驟,感化甚速,則陽之從之也易,陰之即之也難。
且陰,原係洩澤骨節之物,勢常依巖附險。乃適遭中風暴熱,陽已與之俱化,陰猶倚勢為梗。則陰之阻,正足以助熱之熾;陽之畱,正足以戕陰之結。兩不相通,而均不相下。近骱之短絡遂痹,機械因之廢弛矣。又何自能動搖耶?妙在萎蕤,氣味甘平,節節有鬚,宂密滑澤。
不徒使絡中之液,能柔熱之暴。且可使肌肉間熱,能化液之結。骨節旣通,陽施陰化,血衇膚腠,自爾和暢,濈然其汗出,於是乎治跌筋結肉者。巢氏云「人手足邊,忽生如豆,或如結筋,五十相連,肌理麤強於肉,謂之『疣目』。係風邪搏於肌肉而生」,此非精與氣相遇,遂互結不解而何?曰「不足」,明非津與氣之有餘。治以萎蕤,實與纔所云云,不殊矣。
他如津滯而面生皯皰,津枯而面不潤澤,又何異於是哉!
茈胡:味苦,平、**微寒,無毒。**主心腹,去腸胃中積氣、飲食、積聚、寒熱、邪氣,推陳致新,**除傷寒心下煩熱,諸痰熱結實,胷中邪逆一本作氣,五臟間遊氣,大腸停積,水脹及溼痹拘攣,亦可作浴湯。**久服,輕身,明目,益精。一名地薰。一名山菜,一名茹草葉,一名芸蒿。辛香可食。生宏農川谷及冤句。二月、八月採根,暴乾。得茯苓、桔梗、大黃、石膏、麻子仁、甘草、桂,以水一㪷,煮取四升,入消石三方寸匕,療傷寒寒熱頭痛,心下煩滿。半夏為之使,惡皂莢,畏女菀、藜蘆
茈胡,二月生苗,甚香。莖青紫堅硬,微有細線。葉似竹葉而細緊。七月開黃花,根淡赤色。《圖經》
劉潛江云「經曰『五臟者,藏精氣而不瀉;六腑者,傳化物而不藏」,又曰『腦、髓、骨、衇、膽、女子胞,此六者,地氣之所生也,皆藏於陰而象於地,故藏而不瀉』。是膽,雖為腑,實不與胃、大小腸、三焦、膀胱,同為天氣之所生,傳化物而不藏矣。居陽之位,稟陰之體。
是以為陽之少,倡率五腑,根陰達陽。然五腑達陽,其用在瀉;膽達陽,其用在不瀉。恰象春生之氣,首暢萬化,奮決而出。出乎陽,未離乎陰。是以為半表半裏也」。茈胡,於仲冬根生白蒻,於仲春生苗,於仲夏極茂,於仲秋成實。隨陽氣始生而萌,至陰氣旣平而萎。其香徹霄,其質柔輭,全有合乎少陽之義,此所以為半表半裏和解之劑。
能助膽,行上升生發之氣,為十一臟所取決矣。然則茈胡,旣以升陽為用,將無與於比陰之病歟?曰「陰陽分於動靜,靜中有動,動中有靜。茈胡,於仲冬根生白蒻,是靜中有動也。識此義,則所云『能達陰中之陽』者,何止舉陽之透陰而出哉!即舉陰之包陽而藏者,悉皆托出矣。必陽上徹,而陰未能須臾與離,用此升舉,乃為無弊。
蓋茈胡,非徒暢陽,實能舉陰。非徒能暢鬱陽,以化滯陰,竝能俾陽唱陰隨。是以心腹腸胃之間,無結不解,無陳不新。譬之春氣一轉,萬化改觀,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夫然,則六氣因鬱而升降之機阻者,將可竝用茈胡以轉其樞乎!
夫肝膽,陽升,陰即隨之者。以脾腎之陰,原至於肺也。肺為陽中少陰。三陰之氣至於陽中之陰自降,陽亦隨之降矣。蓋下之陰裕,必藉陽之先導,以為上際;上之陽裕,亦必資陰之先導,以為下蟠。故三陰之經衇上行,三陽之經衇下行,固有為之先導者,而得通也。其或升降不前,如有窒之者,宜細參其陰陽之虛實,以為主治矣。
當導陽而下者,必陽實陰虛者也;當導陰而上者,必陰實陽虛者也。如下之陰,不足以納陽;上之陽,不足以化陰。則升降之原已戾,可期其升降相因,推移氣化乎!即是思之。則茈胡為用,必陰氣不紓,致陽氣不達者,乃為恰對。若陰氣已虛者,陽方無依而欲越,更用升陽,是速其斃耳。
可乎?故凡元氣下脫,虛火上炎及陰虛發熱,不因血凝氣阻為寒熱者。近此,正如磇鴆矣。
仲景著小茈胡湯之效,曰「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而汗出解」。以是知,茈胡證皆由於上焦不通。上焦不通,則氣阻。氣阻,則飲停。飲停,則生火。火炎,則嘔吐。半夏、生薑,能止吐蠲飲,然不能徹熱。黃芩能徹熱,然不能通上焦。能通上焦者,其惟茈胡乎!故「往來寒熱」為小茈胡主證。
而往來寒熱,悉本於上焦不通。蓋惟痰凝氣滯,升降之機始阻。當升不升,則陽怫怒為熱;當降不降,則陰鴟張為寒。治其阻者,固不可無。而伐樹尋根,終必求其致阻之因,以拔其本,則謂「非茈胡之力」,不可也。雖然茈胡證,仍有不往來寒熱者。何居?柯韻伯曰「茈胡為樞機之劑,凡風寒不全在表,未全入裏者,皆可用」。
夫傷寒,則嘔逆。中風,則乾嘔。凡傷寒中風,無麻黃、桂枝證,但見「喜嘔」一證。則雖發熱者,便可用茈胡湯,不必具往來寒熱也。「發熱而嘔」,則人薓當去,桂枝亦非所宜矣。其「目赤,耳聾,胷滿而煩」者,去薓、夏,加栝蔞實。「衇弦細,頭痛,發熱」者,去人薓,加桂。
故曰「證不必悉具」,方亦遂無定品也。愚按,嘔固是上焦不通,特仍有不往來寒熱。不嘔,用茈胡湯者,亦終有上焦不通形象為據,如「心下滿、脅下滿、胷脅滿、脅下鞕滿、心下支結、胷脅滿微結、心下急鬱鬱微煩」是也。乃仍有非上焦不通而用茈胡,如「陽衇濇,陰衇弦,腹中急痛」之用小茈胡。
「少陰病,四逆,或欬,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洩利下重」之用四逆散,則又當揣其義者。夫茈胡之通上焦,似乎主降。不知其所以降,實係升之之力。蓋肺不得肝膽之陽上暢,則無以使陰下歸,復其升降之常。「陽衇濇,陰衇弦,腹中急痛」,是陽鬱陰中,陰為陽累。
旣用小建中湯調其肝不愈,勢必舉其陽,陰則隨之以轉,此小茈胡在所不得不投矣。「欬、悸、小便不利」,不降也。「腹中痛,洩利下重」,不升也。病同一源,或為不升,或為不降,亦可見其為中樞不旋矣。旋其中樞,舍茈胡,其誰與歸!或謂「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人身似之。
故陰常上朝,陽常下潛。今責其陽升陰降,得無與此違乎」?蓋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不得陽,何以上朝;陽不得陰,何以下濟。特欲其上之陽,與欲其降之陰,此陰陽之麤也。上朝下潛之陰陽,陰陽之精也。故曰「陰者,藏精而起亟也;陽者,衛外而為固也」,又曰「陰精所奉,其人壽;陽精所降,其人夭」。
觀鼈甲煎丸、薯蕷丸二方,知古人用意深遠,未容淺窺也。夫鼈甲煎丸,其意在攻堅。堅去而樞機不轉,則病邪與氣血相溷,必復結於他所為患。薯蕷丸,其意在補虛。虛復而樞機不轉,則新受之補,與宿存之病相搏,必轉結而為患。有餘而往,不足隨之;不足而往,有餘隨之。
此其旨矣。兩方皆用桂枝,皆用茈胡。蓋太陽者,諸陽之長也。少陽者,陰陽之軸也。「虛勞、癥癖」,病深在內,雖無與於諸陽。然病氣深伏,不使從陽分消,以殺其勢,欲專精畢力,群萃攻之,曠日持久,未見其成,猝為他氣所乘,以致敗者,蓋亦多矣。太陽實統營衛,營衛行於身,日夜共五十周,無間不入,無微不至。
太陽旣治,營衛經由病所,病必避而讓之。此其時,豈不能稍稍帶去病根。積微成著,未見其必無功也。何況少陽,能轉陰陽之樞機,使升降各得其所,不更能帶去病邪耶?兩者相較,欲補虛者,通營衛為長;欲攻堅者,轉樞機為要。故鼈甲煎丸用茈胡,得君藥十分之五。桂枝,得君藥四分之一。
薯蕷丸,桂枝得君藥三分之一,茈胡得君藥六分之一也。
寇宗奭氏,極詬世以茈胡治勞。李東璧氏,又詬寇氏之說,謂為不足憑。詰難紛紛於茈胡之用,略未得其綱領。即其所謂勞,亦無當於古人之旨。仲景之言,曰「男子平人,衇大為勞,極虛亦為勞」。夫衇大,陰虛也;極虛,陽虛也。勞有兩途,陰虛、陽虛盡之矣,而可用茈胡耶?寇氏之說似矣。
然所謂「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薯蕷丸主之」,中有茈胡,此又何說哉!李氏引東垣之言,謂「有熱則加,無熱則不加」。仲景論勞,陰虛至於「渴及亡血,虛煩不眠」,陽虛至於「陰寒精出,痠削難行,裏急」,竝不言發熱。其言有涉於熱者,曰「手足煩熱」止矣。手足煩熱,亦非茈胡可治也。
夫茈胡之為物,其用,在陽為陰蠱。陽為陰蠱,陽非不足,陰亦非有餘。故為之開其痼,解其縛。於是陽得暢,陰亦隨之以和。假使陽乘陰位,陰逼陽浮而用之,則禍患之來,捷於桴鼓。寇氏之言未為誣也。設使陽累於陰,痹俠背行,腸鳴,馬刀俠癭,且兼寒熱,李氏之說可盡廢乎?即如寇氏言,苟無實熱,必不得用。旣為虛勞,何得更有實熱。
兩家之言,多為似勞非勞者,誤耳。何謂「似勞非勞」,即《金匱》所謂「五臟虛熱」者也。徐忠可曰「五臟虛熱當與」。凡傷於寒,則為病熱對看。蓋傷寒,邪自外來。外來之邪,病在經絡為實邪,故此言五臟以別於表也。曰「虛熱」,以別於實邪也。謂「五臟之間為虛邪所襲,因致血氣滯而不暢」,則表裏之間,虛邪作熱。
惟虛邪,故四時皆有之。唯虛邪,不若表邪之傳經更變,故可以一方,隨時加減治之。茈胡為半表半裏和解之品,且能暢發少陽生生之氣,四時咸用焉。後人逍遙散等方,此其嚆矢也。而謂之勞,則亦失其實矣。
鼈甲煎丸,用茈胡。小茈胡湯,治婦人熱入血室,必以為茈胡亦入血分矣。不知所謂血者,即前所云,能為陽累之陰也。仲景曰「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於脅下。邪正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默默不欲飲食。臟腑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
夫邪高,謂其所從來。痛下,謂其所當及。高者謂脅,下者謂肝。肝與膽,地逼氣通,勢相連屬。故邪氣自募入腑者,必由腑及臟。及臟,則病連血分矣。以其源,本係血弱氣盡也。雖然少陽之氣振,則自能庇護,使邪不相侵。腑且不相侵,又何侵臟之虞。是雖名治血,實則治氣也。
癥瘕病,皆屬肝。鼈甲煎丸,攻堅消積,飛走靈動,已略具矣。其拔本塞源,則係於茈胡。以是知,茈胡仍為氣結用也。曰「婦人中風,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為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夫血去,則熱隨血行。血止,則熱與血結。結之久,則為癥為瘕。
其暫者,亦不過適與相聚,原未根深蒂固也。拔去其邪,熱與誰結。此仲景治病,不異庖丁解牛,批郤導窾,兩無所傷。不必泥於治血,血分之病,自無不愈矣。
麥虋冬:味甘,平、**微寒,無毒。**主心腹結氣,傷中,傷飽,胃絡血絕,羸瘦,短氣,**身重,目黃,心下支滿,虛勞,客熱,口乾,燥渴,止嘔吐,愈痿蹷,強陰益精,消穀,調中,保神,定肺氣,安五臟,令人肥健,美顏色,有子。**久服,輕身,不老,不飢。秦名羊韭,齊名愛韭,楚名馬韭,越名羊蓍。一名禹葭,一名禹餘糧。葉如韭,冬夏長生。生函谷川谷及堤坂肥土石間久廢處。二月、三月、八月、十月採,陰乾。地黃、車前為之使,惡薿冬、苦瓠,畏苦薓、青蘘
麥虋冬,凌冬不彫,葉似莎草,長及尺餘。四月開淡紅花,如紅蓼花。實圓而碧,如青珠。根黃白色,有鬚在根,如連珠形。《圖經》
人之有生,全恃納穀。穀入於胃,為之敷布一身,使徧而不狥。常而有制,則藉乎肺。〈經衇別論〉曰「食氣入胃,濁氣歸心,淫精於衇。衇氣流經,經氣歸於肺。肺朝百衇,輸精於皮毛。毛衇合精,行氣於腑。腑精神明,畱於四臟。氣歸於權衡,權衡以平。氣口成寸,以決死生」,但胃之為腑,多氣多血,凡有變動,每患其實,不比於虛。
設使胃氣偏盛,所納遂多,轉輸稍不循序,則氣之壅結所不能免。是「心腹結氣、傷中、傷飽」,所由來也。胃絡衇絕,當以仲景「胃氣生熱,其陽則絕」為解。蓋心腹旣有結氣,則輸送之機更滯。是以中氣無權,不患傷饑,每為飽困。由是胃氣益盛,孤陽生熱,漸致衇絡不與心肺相通,則食入不得為榮,形羸氣短,諸恙叢生矣。
麥虋冬,質柔而韌,色兼黃白,衇絡貫心,恰合胃之形象。其一本間,根株纍纍,四旁橫出,自十二至十六之多。則有似夫與他臟腑衇絡貫注之義。其葉,隆冬愈茂,青蔥潤澤,鑑之有光。則其吸土中精氣,上滋莖葉,絕勝他物可知。且其味甘,甘中帶苦,又合從胃至心之妙。
是以胃得之,而能輸精上行,自不與他臟腑絕。肺得之,而能敷布四臟,灑陳五腑,結氣自爾消鎔,衇絡自爾聯續,飲食得為肌膚,穀神旺而氣隨之充也。是證也,農、皇、軒、岐唱之於前,仲景、思邈和之於後,旣已彰彰顯著矣。乃金元以來,凡遇此者,不曰「補中消運」,則曰「清火洩熱」,夢夢者,幾五百年。
賴香巖葉氏,起而明之,曰「知饑不能食,胃陰傷也」,曰「太陰溼土,得陽始運。陽明燥土,得陰乃安」。所製益胃陰方,遂與仲景「甘藥調之」之義合。嗚呼!但知讀《靈》、《素》,不能參究《本經》、《傷寒》、《金匱》以合之,乃謂能取之左右逢源,吾不信也。
《傷寒論》、《金匱要略》用麥虋冬者,五方。惟薯蕷丸,藥味多,無以見其功外。於炙甘草湯,可以見其陽中陰虛,衇道泣澀。於竹葉石膏湯,可以見其胃火尚盛,穀神未旺。於麥虋冬湯,可以見其氣因火逆。於溫經湯,可以見其因下焦之實,成上焦之虛。雖然下焦實證,非見「手掌煩熱,脣口乾燥」,不可用也。
上氣,因於風,因於痰,不因於火。咽喉利者,不可用也。虛羸氣少,不氣逆欲吐,反下利者,不可用也。衇非結代,微而欲絕者,不可用也。蓋麥虋冬之功,在提曳胃家陰精,潤澤心肺,以通衇道,以下逆氣,以除煩熱。若非上焦之證,則與之斷不相宜。故衇微欲絕,是四逆湯證。
少氣下利,是理中湯證。風痰上氣,是小青龍湯證。有瘀血而不煩熱,是下瘀血湯、大黃䗪蟲丸證也。
劉潛江云「麥虋冬,四季不彫。然採其根,必在夏至之前。是為以至陰,效至陽之用」。心肺,至陽也,不能離至陰。以陽不得陰,則亢而不能化陰,故虛勞以為要藥。如黃連清心,黃芩清肺,均不得與於此數。何者?其甘苦之味,潤澤之質,由胃至心,使衇氣流經,經氣歸於肺。
肺朝百衇,使天氣下降,地氣以生。是豈芩、連所能任哉!然治虛勞是矣。又以客熱竝言。何也?蓋下焦陰虛為熱者,謂之虛勞;上焦陰虛為熱者,謂之客熱。以對待言也。惟是上焦之熱,若因陽盛致陰虛者,直攻其陽之盛,而陰自復,可以芩、連之屬治之。若因陰虛,以致陽亢,投之芩、連,則非特不能和其陽之無依,并致絕其陰之化源。
豈得不以麥虋冬治之耶?蓋麥虋冬之袪熱,不比於苦寒之品。惟以清和之性,潤澤之質,能回陰燥,通衇氣,使亢陽得依於陰,是所謂「散肺伏火」也。使逆氣得入於經,是所謂「益肺氣」也。雖然潤澤者,與燥氣對;柔膩者,與亢陽對。若有熱,而胃兼有溼滯,即不可施。
即有熱,而胃氣居於卑弱,亦不可施。若施之得宜,則所謂「強陰,益精,補心氣不足,保定肺氣」者,昔人豈欺我哉!
獨活:味苦、甘,平、**微溫,無毒。**主風寒所擊,金瘡,止痛,賁豚,癎痓,女子疝瘕,**療諸賊風、百節痛、風無久新者。**久服,輕身,耐老。一名羌活,一名羌青,一名護羌使者。一名胡王使者,一名獨搖草。此草,得風不搖,無風自動。生雍州川谷或隴西南安。二月、八月採根,暴乾。豚實為之使
防風:味甘、**辛,**溫,**無毒。**主大風,頭眩痛,惡風,風邪,目盲無所見,風行周身,骨節痛痹,煩滿,**脅痛,脅風,頭面去來,四肢攣急,字乳,金瘡,內痙。**久服,輕身。葉,主中風,熱汗出。一名銅芸,一名茴草,一名百枝,一名屏風,一名簡根,一名百蜚。生沙苑川澤及邯鄲、瑯琊、上蔡。二月、十月採根,暴乾。得澤藛、藁本,療風。得當歸、芍藥、陽起石、禹餘糧,療婦人子臟風。殺附子毒,惡乾薑、藜蘆、白蘞、芫花
獨活,春生苗,葉如青麻。六月開花作叢,或黃或紫。結實時,葉青黃不等。防風,莖葉俱青綠色,莖深而葉淡,似青蒿而短小。春初時,嫩紫紅色。五月開細白花,中心攢聚作房。實似胡荽子而大。根土黃色。《圖經》
劉潛江云「《易》曰『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素問》曰「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湧洩為陰」,先哲曰「非辛無以至天,非苦無以至地」。防風、獨活,氣味俱薄,性浮以升。而防風,先辛後甘,辛勝於甘。故其為義,本於辛以上升,乃合甘而還中土,以暢其散發之用。
獨活,先苦次辛,苦多辛少,辛後有甘。故其為義,本於苦以入陰,變為辛以上行,得甘之助而氣乃暢。故防風,自上達於周身;獨活,則自下達於周身矣。夫「大風,頭眩痛,惡風,風邪,目盲無所見」,是在上之病。在上之病,其治應降,升則一往不返矣。「賁豚,癇,痓,女子疝瘕」,是在下之病。
在下之病,其治應升,降則順流而下矣。惟防風,具升之體,得降之用;獨活,具降之體,得升之用。所謂「升中有降,降中有升」,是以獨活,能達氣於水中,而散陰之結;防風,能暢氣於火中,而散陽之結。上行極而下,下行極而上,斯陰陽得交,愈後無餘患也。雖然風行周身,骨節疼痛及百節痛風,非特風病,亦必兼溼。
茲二味者,固亦能兼治溼歟!蓋風,非溼不生;溼,非風不化。譬之長夏鬱蒸,旋起大風。鬱蒸者,本由風而成;大風者,亦由鬱蒸而起。故獨活能治風。然其所治之風,是溼化風,本於陰者也。防風亦能治溼,然其所治之溼,是風化溼,本於陽者也。獨活,散溼以化風,然時與防風,合奏散風之功;防風,袪風以行溼,然時與獨活,協為除溼之助。若僅以謂「風能勝溼,風能燥溼」者,亦淺之乎二味之治矣。
「金瘡痛」者,經衇以血去而濇。「四肢攣」者,經衇以溼釀而拘。經曰「經衇者,所以行血氣,營陰陽,濡筋骨,利關節者也」。夫營行衇中,每患於溼,以為血病。血病,則邪氣惡血住畱。住畱,則傷經絡。經絡傷,則不能行血氣,營陰陽,故患為諸痹。甚者,且不得濡筋骨,利關節。
致骨節酸痛,機關不得屈伸,且拘攣矣。其脊痛項強,不可回顧,腰似折,項似拔,又皆由溼以化風。蓋真陽不暢,水鬱即溼生,溼鬱又能化風。獨活,暢水中之陽,以杜溼之根;防風,通陽中之陰,即除溼,以絕風之源。此所以無問久新之百節痛風,及骨節痛煩滿,由於風行周身者,均可分析治之矣。
獨活,暢陰以達陽;防風,散陽以畜陰。暢陰以達陽者,俾陽出陰中,以上際。其升之機,藉於肝。散陽以畜陰者,俾陽依陰中,以下蟠。其降之機,舉在肺。故曰「金木者,生成之終始」,是獨活之用在肝,防風之用在肺,不可胥於是見耶?
在上之氣,上主之;在下之氣,下主之。獨衛氣出於下焦,而偏為肺所主,此其間則有故。而獨活、防風功能,因可得其慨矣。蓋衛氣者,非他,乃水穀入胃,旣已致其精微,淫於五臟矣。其麤者,更順流,下抵小腸,濟泌別汁,分入大腸、膀胱。復有氣出於外而上行,其氣最悍,又最疾,頃刻周徧一身。
〈營衛生會篇〉旣以「酒之後穀而入,先穀而液出」,喻其質矣。其俄頃,頭面手足徧身盡赤,獨不可喻其慓悍滑疾耶?是氣有所畱住,則隨地皆著為疾。〈衛氣失常篇〉「黃帝曰『衛氣之畱於腹中,蓄積不行,莞蘊不得常所,使人支脅胃中滿,喘呼,逆息』、伯高曰『其氣積於胷者,上取之;積於腹者,下取之』」。
今之「賁豚,癇,痓,女子疝瘕」,非積於下者耶?「大風,頭眩痛,惡風,風邪,目盲無所見」,非積於上者耶?「風寒所擊、金瘡」,洩其一處,諸處護衛皆疏也。濬其源,使來者自盛,則護衛仍密矣。故其功,係之獨活。「風行周身,骨節疼痛,煩滿」,諸處皆有阻,非一處之病也。
若更濬其源,使來者益甚,不更慮其阻亦益甚耶?故必導其流,使之暢行無閡。其功,不得不屬防風矣。更覈之《金匱要略》侯氏黑散、桂枝芍藥知母湯、薯蕷丸、竹葉湯之用防風,《千金》三黃湯之用獨活,其義不益可明哉!曰「大風,四肢煩重,心中惡寒不足」、曰「支節疼痛,身體尪羸,腳腫如脫,頭眩短氣,溫溫欲吐」、曰「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曰「產後中風,發熱,面正赤,喘而頭痛」,其病皆弛,其本皆虛。虛者宜益,弛者宜張,宜益宜張,則有合乎防風辛甘之陽。
曰「中風,手足拘急,百節疼痛,煩熱,心亂,惡寒,經日不欲飲食」,其病頗急,其本不虛。不虛而急者,宜追逐擊散之,則有合乎獨活之苦辛,自陰及陽矣。大率,獨活氣峻,防風氣緩。緩者,比於補益;峻者,比於攻伐。補劑多自下及上,防風者,偏自上而至下,是以得為補劑之佐。
獨活者,偏自下而及上,是以專為攻劑之佐。體相似而用不同,職此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