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山醫話》~ 卷一 (3)
卷一 (3)
1. 卷一
徐靈胎曰:千年之木,往往自焚,蓋陰盡火炎,物理然也。余謂積穢溝渠,必多擁塞。人能味此,老人之疾,非純以溫補為法矣。昔金壇王肯堂,年逾八旬,患脾泄,經年不愈。醫投溫補而轉劇,延我邑李士材診之,用巴豆霜下痰涎數升而愈。此非李之明於辨證不能用,非王之知醫,亦不敢服耳。
張子和曰:良工先治實,後治虛;粗工或治實。或治虛;謬工則實實虛虛;惟庸工能補其虛,不敢治其實也。
昔有人乘舟遇風而患心疾,醫者取多年船柁於手汗所積處,銼末飲之而愈。醫以意用,初似兒戲,往往巧發奇中,有未易致詰者。廬陵嘗舉此語坡公,公笑曰:然。以才人之筆燒灰飲學者,當疔昏惰。推之飲伯夷之盟水,即可救貪;食比干之飯,即可愈佞,舐樊噲之盾,亦可治怯;臭西子之珥,亦可愈惡疾乎。廬陵亦大笑。
余謂:是固不可太泥。古人用藥,每取形質相類,性氣相從,以達病所,亦有純以意運,如弩牙速產,杵糠下噎,月季調經,扇能止汗,蛇性上竄而引藥,蟬膜外脫而退翳。所謂醫者意也,殆即此類。本不當以常理格,亦未可以必愈,其如或執而不通,適為坡老所笑耳。
今醫士每見身熱脈數,輒投柴葛,以為邪散則安。不知六淫感證,固非一端,見症雖略相同,治法則自有別。蓋溫邪忌表,濕家忌汗,前賢固有明訓。王晉三古方選注,集傷寒百十三方,攻補溫涼,無所不備,豈僅以解表為事哉?即足經綸,治表散亦不宜太過。蓋病中大汗,最能暗耗元陽,致病後每多損怯。
嘗《閱說》部所載,範云仕梁為治議時,武帝有九錫之命,期在旦夕,而云適病疫,乃召徐文伯診之,欲求速愈。文伯曰:此甚易,但恐二年後不復能治。云曰:朝聞道夕死何妨?況二年乎。文伯乃以火煅地,布桃柏葉於上,令云臥之,汗大泄,翌日遂愈。後二年,云果暴卒。
宣解之不宜過甚如此。治病不難用藥,而難於辨證,辨證既明,則中有所主,而用藥自無疑畏。如明永樂中東宮妃張氏,經阻閱十月,疑有孕。上命太醫盛啟東診之,盛謂非孕,進方多破血品,東宮怒曰:早晚望誕育,豈宜服此?即屏退〉閱月病益劇,復召診,仍疏前方,東宮禁盛於別室,而後服其方。盛家惶怖無地,事恐不免,而盛洋洋若不經意。
越三日,家人忽聞門外呼殿聲甚喧,出視則盛已紅棍前引,獲厚賞歸矣。詢之知妃服藥後,下血數斗,疾漸平復。可見識病既真,下藥終無疑畏,如盛者於醫,無愧為良矣。
《太素》之脈,析五運之微,窮造化之理,能決人富貴利達,貧賤壽夭,此無他,至於理而止耳。蓋人稟天地之氣以生,故五行之氣,隱於五臟,通於六腑,呼吸之間,陰陽開合,造化玄微,靡不畢見。嘗考《太素》諸書,首重心脈。心,主也,一身之動定系焉。凡人貴賤,惟在輕清重濁,其詞曰:心脈分明緊秀洪,自然祿位至三公,清調三按俱無絕,福壽綿綿紫誥隆。蓋脈清則神清,脈濁則氣俗,得先天氣厚,故神旺氣充,脈必明秀而無雜亂至貴也。
白話文:
[卷一]
徐靈胎說:千年古樹,常常會自行焚毀,這是因為陰氣耗盡,陽火旺盛的緣故,這是自然規律。我認為,污穢的溝渠,必定會堵塞。人能明白這個道理,老年人的疾病,就不能單純用溫補的方法了。以前金壇的王肯堂,八十多歲,患脾泄,多年不愈。醫生用溫補的方法反而病情加重,後來請了我縣的李士材診治,李士材用巴豆霜瀉下痰涎數升,病就好了。這不是李士材辨證明確,不能用藥,也不是王肯堂懂得醫術,不敢服用藥物。
張子和說:好的醫生先治實證,再治虛證;粗心的醫生,或者只治實證,或者只治虛證;差勁的醫生則實證虛證亂治;只有庸醫才會只補虛證,不敢治療實證。
以前有人乘船遇風,得了心臟病,醫生取多年船舵在手汗積聚的地方,磨成粉末讓他服用,病就好了。醫生憑經驗用藥,起初看起來像兒戲,卻常常巧妙地奏效,有些事情很難用常理來解釋。廬陵曾把這件事告訴蘇軾,蘇軾笑着說:是的。用才子的筆桿燒成灰給讀書人喝,可以治他們的昏庸懶惰。以此類推,喝伯夷的盟水,可以救治貪婪;吃比干的飯,可以治愈奸詐;舔樊噲的盾牌,可以治療懦弱;聞西施的耳環的臭味,也可以治癒惡疾嗎?廬陵也大笑起來。
我認為:這確實不能太拘泥。古人用藥,常常根據藥物形狀和性質的相似性,以及藥性氣味的相合,來治療疾病,也有純粹憑經驗運用的,比如用弩牙催生,用杵糠治療噎食,用月季花調經,用扇子止汗,蛇性向上竄而引導藥物,蟬蛻外殼脫落而治療眼翳。所謂醫者的意念,大概就是指這些。本不應該用常理來衡量,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治癒,如果執迷不悟,就會像蘇軾先生所笑的那樣了。
現在的醫生,每當見到病人發熱脈數,就用柴胡葛根,認為邪氣散了就好了。不知道六淫致病,情況並不單一,即使症狀略微相同,治療方法也各有不同。溫邪忌諱發汗,濕邪忌諱發汗,前輩們早就有了明確的教訓。王晉的三古方選注,收集傷寒一百十三方,攻補溫涼,無所不備,怎麼可能僅僅是用解表的方法呢?即使是治療表證,發汗也不宜過度。因為病中大量出汗,最容易暗耗元陽,導致病後體虛。
我曾經在《閱說》部看到記載,范縝在梁朝做治書侍御史時,武帝要給他九錫的賞賜,日期將近,而范縝卻得了傳染病,於是召徐文伯診治,希望快速痊癒。徐文伯說:這很容易治好,但我擔心兩年後就再也治不了了。范縝說:早晨聽到道理晚上就死又有什麼妨礙呢?何況是兩年後呢?徐文伯於是用火燒熱地面,鋪上桃柏葉,讓范縝躺在上面,大量出汗,第二天病就好了。兩年後,范縝果然暴卒。
宣洩治療也不宜過度,就是這個道理。治病不在於用藥,而在於辨證,辨證明確了,心中就有主見,用藥也就沒有疑慮了。就像明永樂年間東宮妃子張氏,月經阻滯十個月,懷疑懷孕了。皇上命太醫盛啟東診治,盛啟東說她沒有懷孕,開的方子多是破血的藥物,東宮生氣說:早晚希望她能生育,怎麼能服用這種藥呢?於是把他屏退了。過了幾個月,病情加重,又召他診治,他還是開了以前的方子,東宮把他關在別室,然後服用他的藥方。盛啟東一家惶恐不安,害怕事情會有不好的結果,而盛啟東卻泰然自若,好像沒事一樣。
三天後,家人突然聽到宮外呼喊殿聲很喧鬧,出來一看,盛啟東已經被紅棍抬着回來,受到了豐厚的賞賜。詢問後才知道,妃子服藥後,排出很多血,病情逐漸好轉了。可見識別疾病準確,用藥就沒有疑慮,像盛啟東這樣的人,不愧是良醫。
《太素》的脈診,分析五運的微妙,探究造化的道理,能判斷人的富貴貧賤,壽夭,這沒有別的原因,只是探究到道理而已。因為人稟受天地之氣而生,所以五行之氣,隱藏在五臟,貫通於六腑,呼吸之間,陰陽開合,造化玄微,無所不包。我曾經研究《太素》等書,首先重視心脈。心,是主宰,一身的運動都繫於此。人的貴賤,只在於氣的輕清重濁,書中說:心脈分明緊秀洪,自然祿位至三公,清調三按俱無絕,福壽綿綿紫誥隆。這是說脈象清則神清,脈象濁則氣俗,得到先天之氣厚實,所以神旺氣充,脈象一定明秀而無雜亂,才能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