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山醫話》~ 卷一 (2)
卷一 (2)
1. 卷一
在病家亦信其造詣甚深,指下自能洞見。孰知古之宗工,亦無此本領乎?余為是言,非輕視夫脈也,正以理甚淵微,未容偽託耳!
胎產非患,惟稽古雜誌有異胎五則,稱不救。而方書恰未之載,五者何?一曰束,胞帶緊束不解也;一曰沖,臨產時,沖逆不下也;一曰挺者,橫截腹中,手足不露;一曰捧心,子捧母心,心隨胎落;一曰,卷腸,腸斷始脫。遇此五者,母子得存其一幸矣。至懷胎之遲速,亦甚不同,有三四年而後生者,此胎氣使然。
靜待固無所害,若見腹膨既久,誤認為病,以藥攻之,必至胎損而墮,悔何及哉?更有七月五月而生者,考孕生五月,古名賅胎,以父母稟氣之旺,陽生而陰即長,故先期而產。此如向陽花木,得氣在先,十月即華,不待三春始發耳。俗子不明此理,妄有誹訕,至產母忿不欲生,良可痛恨。
昔余家有墳丁趙德隆者,娶鄰女未六月而產一男,戚黨咸竊笑,幸趙知妻素端方無疑問。子後漸長,聲音笑貌,酷類德隆,於是群疑始釋。又有孕終不產者。《元人說部》所載:南邑下砂四灶,鹽丁顧壽五,妻王氏,始笄適顧,子女已生其五,而於至大辛亥復有孕。及期,臨蓐七日不娩,後仍如故。
每囑家人死必焚我,勿待盡,須檢視腹中物,以明何疾。繼於至正庚寅十月,腹驟動,痛極而死。越二日,家人遵遺言以火化之,取物視,則胞帶纏束甚緊,剖之乃一男胎,其肋骨堅如鐵石,計懷胎四十年。其婦以甲戌生,死年七十有七。胎產常事,有怪異若此者,其故固不可解也。
古云:讀書不明其義,不如不讀。言恐反為書惑也。而在醫為尤甚。蓋古人方論,惟言一症,不能隨其傳變,故可意會,而不可拘執。即如虛損一症,丹溪謂陽常有餘,陰常不足,主治在心腎。以心主血,腎主精,精竭血燥,火盛金衰,而成勞怯。故治以四物六味,補益真陰,俾火自降,而肺金清肅。
在東垣則又以脾胃為本,言土厚則金旺,而腎水亦足,故以補中益氣為主。後世咸宗李而以朱為誤,謂造化生機,惟藉此春溫之氣,若專用沉陰清化之品,則生生之氣索然。是蓋未知上損從陽,下損從陰之義矣。按《金匱》云:脈大為勞。極虛亦為勞。脈大指損及心脾,營血虧而氣分泄越,宜歸脾建中益氣養營為要;極虛則言精血內奪肝腎,陰不能自立,宜以四物八味,壯水化源。乃知前賢立方,本各有見;後人不分陰陽,不察脈理,但言治損而茫不知其損之所在也。
嗟乎!藥能治病,亦能致病。昔人有言:不遇良醫,不如不藥。蓋治病猶易,治藥為難耳。有友僻居鄉曲,每言其處,苦無醫士,無藥肆。余謂:果爾,亦未必非一鄉之福也。
凡治病必察虛實,勿盛盛,勿虛虛,疏其血氣,令其調達而致和平。此《素問》審治之義也。今之醫士,每遇年老之人,輒投溫補。而補之一字,又為人所樂聞。不知老人脾氣既衰,飲食入胃,輸化不清,蒸變為痰,氣機阻遏,氣有餘即是火。故治老人,略同幼稚,當以清通為主,是即經旨六腑傳化不藏,以通為用也。
白話文:
[卷一]
病人家屬往往相信某些医生的医术高超,认为他们只需诊脉就能洞察病情。然而,古代医术大家也未必具备这种本事啊!我这么说,并非轻视脉诊,而是因为脉象的道理非常深奥微妙,不容许虚假和欺骗!
胎儿分娩并非没有危险,只有在古代的杂记里记载过五种无法救治的异常胎儿情况,而医书里恰恰没有记载。这五种情况是什么呢?一是束,胎儿被胎膜紧紧束缚无法解开;二是冲,临产时,冲气逆上,胎儿下不来;三是挺,胎儿横截在腹中,手脚露不出来;四是捧心,胎儿紧抱住母亲的心脏,心脏随着胎儿一起下坠;五是卷肠,肠子被胎儿缠断后才脱落。遇到这五种情况,母子能活一个就算幸运了。至于怀孕时间的长短,也差别很大,有的怀孕三四年才生孩子,这是胎气所致。
静待分娩固然没有坏处,如果发现肚子隆起很久,误以为是疾病,用药物攻治,必然导致胎儿受损而流产,后悔也来不及了!还有一些是怀孕七个月或五个月就生产的,怀孕五个月生产,古称“赅胎”,这是因为父母禀赋旺盛,阳气先盛,阴气随之增长,所以提前生产。这就像向阳的花木,先得到阳光雨露,十月就开花,不必等到春天到来才发芽一样。俗人不懂这个道理,胡乱诽谤,以致产妇气愤到不想活了,实在令人痛恨。
过去我家有个佃户叫赵德隆,娶了邻家女子,怀孕不到六个月就生了个男孩,亲戚朋友都暗自嘲笑,幸好赵德隆知道妻子为人端正,没有疑问。孩子长大后,声音、笑貌都酷似德隆,于是大家的疑虑才消除。还有一些是怀孕后一直不生产的。《元人说部》记载:南邑下砂四灶,盐丁顾寿五,他的妻子王氏,刚及笄就嫁给了顾寿五,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但在至正辛亥年又怀孕了。到预产期,临盆七天没生下来,后来还是老样子。
她嘱咐家人说,我死后一定要火化,不要等太久,一定要检查腹中的东西,弄清楚是什么病。到了至正庚寅年十月,肚子突然剧烈疼痛,痛极而死。两天后,家人遵照遗言火化了她,取出东西查看,发现胎儿被胎膜紧紧缠绕,剖开后是一个男婴,肋骨坚硬如铁石,估计怀胎四十年。她生于甲戌年,死时七十七岁。胎产是常事,却有如此怪异的例子,其原因实在难以解释。
古人说:读书不明白其义,不如不读。意思是说,恐怕反而会被书本误导。在医学上更是如此。因为古代的医方论述,只说一种病症,不能根据其传变情况灵活处理,所以可以意会,但不能死板地拘泥。就拿虚损这一病症来说,朱丹溪认为阳气常有余,阴气常不足,治疗重点在于心肾。因为心主血,肾主精,精竭血燥,火盛金衰,就形成了劳怯之症。所以治疗要用四物汤、六味地黄丸等补益真阴,使火气自然下降,而肺金则清肃。
而李东垣则又以脾胃为本,认为脾土厚实则肺金旺盛,而肾水也充足,所以以补中益气汤为主。后世都尊崇李东垣而认为朱丹溪是错误的,认为造化生机,都依靠春天温煦之气,如果专门使用寒凉阴柔的药物,则生机勃勃之气就会消失殆尽。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上焦之损从阳治,下焦之损从阴治的道理啊!《金匮要略》说:脉大为劳,极虚亦为劳。脉大是指损及心脾,营血亏虚而气分泄越,应该以归脾汤、建中汤、益气汤、养营汤为主;极虚是指精血内夺,肝肾亏损,阴气不能自立,应该用四物汤、八味地黄丸等壮水化源。由此可见,前贤制定的方剂,本来各有见地;后世人如果不分阴阳,不察脉理,只谈治虚损,而茫然不知其虚损所在啊!
唉!药物能够治病,也能致病。古人有句话:不遇良医,不如不药。因为治病还容易,治药却很难啊!有个朋友住在偏僻乡下,常常说他那里,缺少医生,没有药店。我说:如果真是这样,也未必不是一个乡里的福气啊!
凡是治病,必须仔细辨别虚实,不要一味地攻邪,也不要一味地补益,疏通其血气,使之调和通达而达到平和状态。这是《素问》中审慎治疗的大意。现在的医生,每逢遇到老年人,就投以温补之药。而“补”这个字,又是人们爱听的。他们不知道老年人的脾胃已经衰弱,饮食进入胃中,输化不清,蒸化成痰,气机阻滞,气多了就是火。所以治疗老年人,大致和治疗婴儿相似,应该以清通为主,这就是遵循经脉的旨意,六腑的传化不滞,以通为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