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山醫話》~ 卷一 (1)
卷一 (1)
1. 卷一
古以五氣、五色、五聲,視人生死,蓋即誠中形外之義,亦可見疾。雖伏而未發,其臟腑已先受傷,故必現於形聲動作,譬室有火患,初不及覺,馴至煙焰滿中,則勃發而不可御矣。然為曲突徙薪之計者,近醫亦罕。《說部》載宋神宗精醫理,有內侍病腫,太醫言不治。帝為診之曰:陰雖衰,陽未竭,猶可療也。
令食蒜煮團魚而愈。熙寧初,京尹呂溱上殿進扎,郎中周約隨趨。帝問:呂體中無恙否?呂以無對,頃之復問,且問周見呂如何?周對如呂。既退,呂引鏡自照,顧周曰:面有晦色否?周曰:龍圖無自疑,容彩安靜。未幾,溱果病,遂不起。噫!如神宗者,可云望而知之矣。
切脈、辨證、立方,為醫家三要,而脈尤重。蓋脈既切明,自能辨證,而投藥不難也。今醫者,苦於脈理難憑,乃竟盡棄不究。惟學寫醫案,作門面語,論證則以活脫為能,用藥惟以和平為貴,自謂勝於偏執好奇孟浪自喜者。不知用藥如用兵,貴乎神速,若遲疑不進,使邪勢蔓延,必至救援不及,致危殆而後已。
夫偏執好奇,誠為醫家所忌,然或因其立法乖異,在病家尚不輕信;若和平之劑,人即知其未必效,亦取其無害而就之。豈知因循兩字,誤人不淺,在尋常之症,弗藥亦愈;若生死關頭,其可須臾耽待乎?
余初讀《靈》、《素》諸書,覺其經義淵深,脈理錯雜,每若望洋意沮,繼並心一志,遍覽前賢註釋,有所疑,則整日默坐苦思而力索之,乃漸通五運六氣,陰陽應象之理。每調氣度脈浪,決人生死,亦時或有驗。憶昔避兵鄉里,對巷有吳某晨起方灑掃,忽仆地不語,移時始醒。
延余診視,仍能起坐接談,按脈則勢急而銳,真有發如奪索者,蓋腎氣敗也,危期當不越宿。遽辭以出,人咸不之信,詎日未昃而氣絕矣。又,布商周某,偶感微疾,就余診視。余曰:今所患勿藥可愈,惟按心脈獨堅,濕痰阻氣,氣有餘即是火,火鬱不散當發癰。時周腦後生細瘡,累累若貫珠。
余曰:君以此無所苦,一旦勃發,為害非淺,亟宜慎之。彼終不為意。及明春,果以腦後毒發而死。據此則憑脈決證,似乎如響斯應矣,豈知脈理微茫,又有不可臆斷者。余有戚某過余齋,形色困憊,詢知患咳經月,行動氣喘,故來求治。診其脈至而不定,如火薪然,竊訝其心精已奪,草枯當死。
戚固寒士,余以不便明言,特贈二金,惟令安養。時已秋半及霜,寒木落往探之,而病已痊。細思其故,得毋來診時,日已西沉,行急而咳亦甚,因之氣塞脈亂,乃有此象歟?然惟於此而愈,不敢自信矣。脈理淵微,固未易絲分縷析,而世之醫家病家,咸以脈為首務,豈知脈居四診之末。
上士欲求其備,原難捨脈以言病,而亦不能離病以就脈也。蓋凡臨證,必先詢其病之所在,與受之所由,察虛實,觀氣色,俟胸有成見,而後按脈以決其疑。若脈不合症,必更求病之所以然,與脈之所以異,准此立方,或可無出入之慮。本不專以三部九候為憑也。矧今世粗工,略知脈理,便強作解事,謂病之原,本按脈能知。
白話文:
[卷一]
古人根據五氣、五色、五聲來判斷人的生死,這其實是從內在的真實情況推測外在表現的意思,也可以由此看出疾病。即使疾病潛伏尚未發作,臟腑已經先受到損傷,所以一定會表現在形體、聲音和動作上。就像屋子裡有了火災,一開始還察覺不到,等到煙火充滿屋子時,就已經無法控制了。然而,採取預防措施,例如修築煙囪、搬走柴火,這樣的做法,現在的醫生也很少見了。《說部》記載宋神宗精通醫理,曾經有一個內侍得了腫病,太醫說治不好。皇帝親自診脈說:陰氣雖然衰弱,但陽氣還沒耗盡,還是可以治療的。
於是讓內侍吃蒜煮的團魚,病就好了。熙寧年間初期,京尹呂溱上朝進奏,郎中周約跟著他一起。皇帝問:呂溱身體還好嗎?呂溱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又問,還問周約看見呂溱怎麼樣?周約回答說和呂溱一樣。他們退朝後,呂溱照了照鏡子,問周約:我臉色不好看嗎?周約說:大人不必擔心,面色安靜。不久,呂溱果然生病了,而且沒能治好。唉!像神宗皇帝這樣,可以說是望而知之了。
切脈、辨證、開方,是醫家的三個重要環節,而切脈尤為重要。因為脈象診斷清楚了,就能夠辨別病症,用藥也就容易了。現在的醫生,苦於脈理難以掌握,竟然完全放棄不研究。只學習抄寫醫案,說些漂亮話,論證疾病就以隨意通達為能事,用藥只求平和為貴,自認為比那些偏執怪異、輕率自負的人強。不知道用藥如同用兵,貴在迅速有效,如果猶豫不決,讓邪氣蔓延,必定會等到救援不及,危急到性命攸關的地步才罷休。
偏執怪異確實是醫家應該避免的,但是,有時因為他們的治療方法與眾不同,病人未必輕易相信;如果用平和的藥方,病人就知道這種藥未必有效,也只因為無害而接受。豈不知「因循」兩個字誤人至深,對於普通的病症,不用藥也能好;如果是生死關頭,還能耽誤嗎?
我最初閱讀《靈樞》、《素問》等醫書,覺得其經義深奧,脈理複雜,常常感到茫然無措,後來下定決心,遍覽前賢的註釋,有疑問的地方,就整天靜坐苦思冥想,努力尋找答案,於是漸漸理解了五運六氣、陰陽應象的道理。我常常根據氣息、脈搏來判斷人的生死,有時也確實驗證了。記得以前躲避戰亂回到鄉下,鄰居吳某早上起來正在打掃,突然倒地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醒過來。
他請我診治,還能坐著說話,但我按脈發現脈象急促而有力,像拉緊的繩索一樣,這是腎氣衰竭的表現,危急時刻不會超過一天。我急忙告辭離開,大家都感到不信,然而還沒到下午,他就氣絕身亡了。又有一個布商周某,偶然患了小病,請我診治。我說:你現在的病不用藥也可以好,只是按脈發現心脈特別有力,濕痰阻礙氣機,氣盛則化為火,鬱火不散就會生瘡。當時周某的腦後長了許多小瘡,一個挨一個像串珠子一樣。
我說:你現在雖然沒有什麼痛苦,但一旦發作,危害很大,應該小心謹慎。但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等到第二年春天,果然因為腦後瘡毒發作而死了。由此看來,依靠脈象判斷病症,似乎像應聲蟲一樣準確,豈知脈理奧妙莫測,也有不可輕易判斷的。我的親戚戚某來我家,臉色疲憊不堪,詢問得知他咳嗽已經一個月了,行動氣喘,所以來求治。診脈發現脈象有力但不規律,像燃燒的柴火一樣,我懷疑他的心氣已經衰竭,像枯草一樣快要死了。
戚某是個寒微的讀書人,我不方便直接說明,只是送了他兩塊銀子,只讓他好好休息。當時已是深秋時節,霜降以後我去看他,他的病竟然好了。仔細想想其中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他來診脈時,太陽已經西沉,走路急促,咳嗽也加重,所以氣機阻塞,脈象紊亂,才出現這種情況?然而,只憑此就治好了病,我也不敢確信。脈理深奧微妙,確實不易分析透徹,而世上的醫生和病人,都把脈象作為首要任務,豈不知脈象只是四診的最後一步。
上等的醫生想要全面掌握病情,當然不能捨棄脈象而論病,但也不能離開病情而去專注於脈象。因為凡是診斷疾病,一定要先詢問病人疾病的部位和原因,觀察虛實,觀察氣色,等到心中有了初步判斷,然後再按脈來確定自己的判斷。如果脈象和症狀不符,一定要再次探究疾病的真正原因和脈象不同的原因,根據這些情況開方,或許就能避免差錯。並非完全依靠三部九候來診斷。何況現在很多粗心的醫生,略知一點脈理,就強作解事,說疾病的根源,都能從脈象中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