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選醫衡》~ 卷上 (11)
卷上 (11)
1. 中風五派異同論
中風暴僕癱瘓等證,古昔所論,皆為外中風寒有餘之證,而用大小續命八方等湯,辛熱疏散之藥。及劉河間出,以為中風癱瘓者,非肝之風實,亦非外中之風邪,良由將息失宜,心火暴甚,腎水虛衰,不能制之,則陰虛陽實,熱氣怫鬱,心神昏冒,筋骨不用,而卒倒無知。亦由喜怒憂恐驚,五志過極,皆為熱甚。
俗云風者,言末而忘其本也。至東垣則又云:中風非風,乃本氣病也。凡人年逾四旬,氣衰之際,或因憂喜忿怒傷其氣者,多有此證,壯歲之時無有也。若肥盛者間有之,亦是形盛氣衰所致。然亦有賊風襲虛而中風者,有三焉:中府者,病在表,多著四肢,故肢節廢;中臟者,病在裡,多滯九竅,故性命危;中血脈者,病在半表半裡,故口眼喎斜。丹溪則論之曰:諸書則謂外中風邪,惟劉河間作將息失宜,水火不濟,極是。
若真中風邪,則東垣中腑中臟中經之說甚好,然地有不同,西北氣寒,真為風所中者有之。東南氣溫,皆是濕生痰,痰生熱,熱生風耳。有血虛,有氣虛。血虛者,左手足不仁;氣虛者,右手足不仁。此三子之論,異於古說者也。至王安道出,推河間;東垣非風之說,丹溪濕痰之言,遂以古論為真風。
三子論為類風,愚竊有疑焉。夫河間既曰中風非風,又曰風者言末而忘其本也,就風末言則有風存之意,及用防風通聖,藥品雖瀉火而實以治風。東垣既曰中風,何又辨有三中之異?及致詳於治風之法,丹溪既云濕生痰熱,而何以又曰生風,予因知皆未嘗外於風,今別之為類風者,又何足以盡三子之旨乎?予考六經中善行數變者,莫如風也。挾寒而為風寒,挾暑而為風暑,燥為風燥,濕為風濕,兼熱則成火兼鬱則類氣。
古昔類風止作風寒,而不及招風取中之因,冷熱虛實之變,有非辛熱之可通治。故諸子之論,各明其因也。所謂非風者,是矯飾之辭耳,何則。凡外邪之中人,皆由氣體先虛。經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且古之通稱風從汗散,而不審虛極者,難施辛散之藥,恐泄其真氣,愈虛其虛,是以東垣發氣本之論。俾學者知風因虛而中,當分虛實以治。
又風雖為涼氣,若因火熱自甚,肝風燥動,腠理疏豁,風乘熱中,從火為邪,豈可例用辛溫,是以出火熱之論。深知世俗止知風末,而不知有火邪之本也。又東南二地,素鮮烈風寒,雖風不易中,間有中者,悉皆火熱內盛,因虛而致。非若北地常有大風甚寒,人體略虛,衣或單薄,純被風寒逼中也。
是以丹溪深韙河間之說,以西北真為風所中者有之。東南之人,多由痰熱生風也。風本無意中人,人自取於風也。故風本一邪,有內外出入寒熱虛實之異,諸子各摛精論,何嘗外於真風,而別為類風哉。但當以古論為風寒邪實外至之證,是天致病於人也。三子論為痰熱氣虛內致之因,是人取病於天也。
白話文:
中風五派異同論
古人論中風,皆認為是外感風寒過盛所致,治療多用辛熱疏散的藥物,例如大小續命湯等。劉河間則認為中風癱瘓並非外感風邪,也不是肝風過盛,而是因生活起居不當,心火過旺,腎水虧虛,陰虛陽實,熱氣鬱結,導致心神昏迷,筋骨麻痺,突然倒地不省人事。喜怒憂思恐驚等情緒過度,也會導致體內熱盛。
俗話說「風」,只注重表面的症狀,忽略了根本原因。張子和(東垣)則認為中風並非真正的風,而是臟腑元氣的疾病。年過四十,人體氣血衰弱,或因憂喜怒傷氣,易患中風,年輕力壯則少見。肥胖的人偶爾也會患中風,也是因為形盛氣衰所致。當然,也有外邪襲擊虛弱之體而導致中風的,分為三種:中府(表證),症狀多見於四肢,導致肢體機能喪失;中臟(裡證),症狀多見於九竅,性命危殆;中血脈(半表半裡證),症狀多見於口眼歪斜。朱丹溪則認為,前人皆認為中風是外感風邪,只有劉河間說生活起居不當,陰陽失調才是根本,此說甚是。
如果真是外感風邪,那麼張子和的「中腑、中臟、中經」的說法很好,但各地情況不同,西北地區寒冷,確實有因風寒侵襲而患中風的;而東南地區溫暖潮濕,多因濕生痰,痰生熱,熱生風而致病。患者或有血虛,或有氣虛,血虛者左手足不仁,氣虛者右手足不仁。這三位醫家的觀點與古說不同。王安道繼承了劉河間的觀點,張子和的「非風」說,朱丹溪的「濕痰」說,於是將古論中的「真風」重新詮釋。
這三位醫家的觀點都屬於「類風」,我個人有些疑問。劉河間既說中風非風,又說「風者言末而忘其本」,從風的末端來說,仍然承認風的存在,且使用防風通聖散等藥物,雖然瀉火,但也治療風證。張子和既說中風「非風」,為何又區分三種中風?而且詳細論述了治療風的方法?朱丹溪既說濕生痰熱,為何又說生風?由此可知,他們都未脫離「風」的範疇,現在將其歸類為「類風」,又如何能完全闡述三位醫家的觀點呢?我認為,六經病變中最善於變化的是風,寒邪夾雜則為風寒,暑邪夾雜則為風暑,燥邪夾雜則為風燥,濕邪夾雜則為風濕,兼夾熱邪則成火,鬱結則類氣。
古人論述的類風,只局限於風寒,沒有考慮到導致中風的各種原因,以及寒熱虛實的變化,單純依靠辛熱藥物難以通治。因此,三位醫家的觀點,各自闡明了致病的原因。所謂「非風」,只是修飾的說法,因為外邪侵犯人體,都是因為人體元氣先虛。《內經》說:「邪之所湊,其氣必虛。」而且古人普遍認為風邪從汗孔侵入,而不考慮到虛弱的程度,難以使用辛散藥物,以免耗傷元氣,加重病情,所以張子和提出了元氣的觀點,讓學者們明白風邪是因虛而中,應該根據虛實來治療。
此外,雖然風邪屬涼,但如果體內火熱過盛,肝風燥動,肌膚疏鬆,風邪乘虛而入,從火邪而來,就不能一概使用辛溫藥物,所以提出了治療火熱的觀點。世人只知風邪的表面症狀,而不知其根本是火邪。東南地區,風寒較少,即使中風,也大多是體內火熱過盛,因虛而致,不像北方經常有強烈的寒風,人體稍有虛弱,衣著單薄,就會被風寒侵襲。
所以,朱丹溪非常贊同劉河間的觀點,認為西北地區確實有因風寒而中風的,東南地區的人,多由痰熱生風。風邪本無意侵犯人體,人體自身有導致中風的因素。所以,風邪是一種邪氣,有內外、出入、寒熱、虛實的區別,三位醫家的觀點,並沒有脫離「真風」的範疇,只是將其分為了「類風」。應該將古論中的風寒邪實外至之證視為天災人禍,而三位醫家的痰熱氣虛內致之因,則是人禍天災。
外因導致的中風,外證重於內證,治療方法參考古法;內因導致的中風,內證重於外證,從三位醫家的觀點來確定中風的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