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醫案》~ 《程杏軒醫案》輯錄 (28)
《程杏軒醫案》輯錄 (28)
1. 吳媼肺痹
恙經三月,脈大而急,證見嗆咳氣築,胸滿背脹,夜不安臥,臥則氣衝,呼吸不利,目爛舌赤,口乾心煩。審諸脈證。是屬肺感燥邪。加之抑鬱,痰氣膠結,肺竅阻閉,清肅失司,釀成肺痹危險。蓋肺為氣之主,肺氣逆則諸氣皆因之而逆矣。平素質虧受補,茲則補劑不投,雖虛虛而病則實,不去其病,徒補無益。
經云:諸氣膹郁,皆屬於肺。秋傷於燥,冬生咳嗽,計惟清燥宣痹,幸得胸展痹開,方許機關衄轉,仿葦莖湯遵《金匱》法。服藥四劑,喉口燥象稍減,舌根焦苔亦退,脈象依然,痹猶時發,甚則胸膈䐜脹,喘喝不已,欲人捶摩,咯出濁痰,略覺寬展,病由燥邪蘊伏上焦,治節不行,痰壅無形之火,火灼有形之痰,交相為患。
夫痹者閉也,內閉則外脫,至危至急,無如上焦不開,未能填補其下,是以每投補劑,其閉更劇。按肺竅蘊結之痰,如屋之遊,樹之蘿,石之苔,膠黏滋蔓,豈尋常消痰之品所能芟刈。原方加蔞皮海石,輕清宣痹,病象未減,下虛不能納補,上實通之無功。消補兩難,頗為棘手。
據述每痹甚時,惟飲菔水則痰氣稍平,即此推求,定有頑痰膠黏肺管,阻塞氣機,葦莖頻投不應,惟有進步葶藶一法,非不慮及老人質虧難任,當此危迫,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奈何。葦莖葶藶,乃金匱治肺痹兩大法門,前因年高恙久,不敢驟用葶藶峻攻,惟取葦莖輕清宣痹,冀其病去,元氣不傷,服藥雖見小效,痹終未宣。前論燥熱醞釀為痰,肺竅氣機阻塞,清肅失司,因而逆滿,卻非謬語。
夫頑痰滋蔓,譬諸頑民,不服王化,不忍猛而寬,則萑莩盜風,何由而息。所加葶藶,雖系無可如何,亦理之所當然,非徒行險僥倖也。現在痹勢稍松,足見有故無殞,從來峻劑,原屬可暫而不可常。然證經數月之久,痰熱瀰漫已極,甫得稍開,若旋行易轍,病根尚在,慮其復萌。
今早鼻仍流血,可知肺火未清,方加石膏、山梔、竹瀝徹其痰熱餘波,今夜得以痹再減輕,明日可為轉手。老人病逾百日,痰凝氣壅,肺痹不舒,上實下虛,原難想法,數番診視,因其痰火勢盛,不能受補,無已初投葦莖輕清宣肺,繼進葶藶滌飲除痰,佐以膏梔竹瀝,以徹痰熱餘波,此皆古人成法,非杜撰也。今痹象稍減,虛狀漸露,高年恙久,恐其元氣不支,商佐保金輔正。
安波按:先生用方用法,絲絲入蔻,不比近來庸流溷亂籠統者也。
白話文:
吳媼肺病已持續三月,脈象洪大而急促,症狀表現為嗆咳、呼吸困難、胸悶背脹,夜間無法安睡,一躺下就氣往上衝,呼吸不暢,眼睛紅腫,舌頭紅赤,口乾心煩。根據脈象和症狀判斷,這是肺部感受燥邪,加上情志鬱結,痰氣凝聚,肺氣通道阻塞,肺臟的清肅功能失調,導致肺痹的嚴重情況。肺是氣的總樞紐,肺氣逆亂,則其他氣機也都會隨之逆亂。患者素體虛弱,需要調補,但現在不宜直接補益,雖然是虛弱之體,但疾病卻表現為實證,不先去除病邪,單純補益無濟於事。
古籍記載:各種氣機鬱結,都屬於肺的病變。秋季受燥邪侵害,冬季就會咳嗽。治療方法應當是清熱燥濕、宣通肺痹。只有胸部舒展、痹證解除,才能使氣機運行通暢。於是採用葦莖湯,依照《金匱要略》的療法。服用四劑藥後,喉嚨乾燥的症狀略微減輕,舌根焦黃的苔也消退了一些,但脈象仍然如故,痹證時而發作,嚴重時胸膈脹滿,喘息不止,患者需要他人捶打按摩,咳出濁痰後才略感舒暢。疾病是由於燥邪蘊積在上焦,治療失當,痰液壅塞,無形之火(虛火)灼傷有形之痰,相互交纏為患。
痹證是指閉塞不通,內部閉塞則外部虛脫,病情危急。因為上焦不通,無法滋養下焦,所以每次服用補藥,閉塞的症狀反而加重。肺部通道內凝聚的痰,如同房屋上的苔蘚、樹上的藤蔓、石頭上的青苔一樣,黏附蔓延,一般的化痰藥物無法清除。因此在原方中加入蔞皮和海石,以輕清宣通痹證,但病情沒有減輕,下焦虛弱不能接受補益,上焦實證也無法疏通,消痰與補益兩難兼顧,治療十分棘手。
觀察到每次痹證嚴重時,服用萊菔子水則痰氣略微平緩,由此推斷,一定是頑固的痰液黏附在肺管,阻塞了氣機。葦莖湯頻頻服用效果不佳,於是考慮使用葶藶子,雖然擔心年邁體弱難以承受,但病情危急,猶豫不決,已錯過最佳治療時機。葦莖湯和葶藶子是《金匱要略》中治療肺痹的兩種主要方法,由於患者年事已高,病程又長,不敢驟然使用葶藶子峻猛攻邪,只能先用葦莖湯輕清宣通痹證,希望在去除病邪的同時,不損傷元氣。服藥雖見效甚微,但痹證始終未除。之前判斷燥熱蘊結化為痰,阻塞肺部氣機,清肅功能失調,導致氣逆脹滿,並非謬論。
頑固的痰液如同頑固的百姓,不服從朝廷管教,不能用猛烈的藥物,而用溫和的藥物,則會導致邪氣乘虛而入,如何才能使其平息呢?所以加入葶藶子,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治療的必然選擇,並非冒險行事。現在痹證稍有好轉,說明還有挽回的餘地,從前用峻猛的藥物,本是可以暫時使用,而不可長期使用的。但疾病已持續數月,痰熱瀰漫已達極點,剛見好轉,如果馬上改變治療方法,病根仍然存在,恐怕會再次發作。
今天早晨又鼻出血,可知肺火尚未清除,於是再加石膏、山梔子、竹瀝,以徹底清除痰熱餘邪。今晚痹證再次減輕,明天病情即可好轉。老人患病已逾百日,痰凝氣壅,肺痹不通,上實下虛,治療本來就難辦。幾次診治,因其痰火盛,不能接受補益,無奈之下先用葦莖湯輕清宣肺,繼而使用葶藶子瀉飲以去除痰濁,再用石膏、山梔子、竹瀝,以清除痰熱的餘邪,這些都是古人的治病方法,並非杜撰。現在痹證略微減輕,虛弱的症狀逐漸顯露,患者年高病久,擔心元氣不足,因此配合使用保金丹以扶助正氣。
安波按語:先生用藥和用藥方法,都非常精確細緻,不像現在那些庸醫那樣,用藥混亂籠統。
2. 施婦感證
證逾三候,始而寒熱溷淆,繼則不寒單熱,日晡熱甚,黎明漸退。閱方初投逍遙,次用桃仁承氣,愈醫愈劇。食少便瀉,足腫腹脹,熱甚脹亦甚,熱緩脹亦緩。若云肝氣,未必發熱,亦不必脹隨熱至。若云血痹,當在下焦,不應脹在中脘。求諸病因,非關氣滯血凝,乃伏邪留著故也。
《己任編》云:秋時晚發,感證似瘧,本是伏暑之病,暑必挾濕,盤踞膜原,膜原即中焦部位,邪伏既久,乘時而發。自里達表,是以外熱內脹。至於便瀉足腫,更屬濕病無疑。欲消其脹,須祛其邪。邪一日不去,脹一日不除。所謂傷寒究六經,溫暑辨三焦。上焦不解,勢必蔓延,中下淡滲,佐以微辛。
蓋無形之邪,未可作有形攻擊耳。前議服藥汗出,熱退脹減,伏邪外達之機。蓋暑濕伏邪,與風寒外邪不同,新邪當先徹表,伏邪當先清裡,里清表自解也。日來兼見咳嗽,瀉仍未止,按外感以嗽為輕,腑病以通為補,嗽瀉均系伏邪之出路,不可止遏。
安波按:擬薄荷、山梔辛苦以清裡熱,茯苓皮、大豆卷、滑石、通草之甘淡以滲外濕,杏仁、橘紅以開肺,半夏、佩蘭以醒脾。
白話文:
施婦感證
病人病症持續超過三候(約十天),一開始寒熱交雜,後來變成不寒而單熱,下午熱象最嚴重,清晨逐漸減輕。曾服用逍遙散和桃仁承氣湯,病情卻越來越重。病人食慾不振、大便稀溏、腳腫腹脹,發熱越厲害,脹也越厲害;熱象減輕,脹也減輕。如果說是肝氣郁結,未必會發熱,也不一定脹滿會隨著發熱而加重。如果說是血痺,應該在下焦,不應在心窩處脹滿。尋找病因,既非氣滯血瘀,而是潛伏的邪氣久留不散造成的。
《己任編》記載:秋天晚發的類似瘧疾的病症,實際上是伏暑(夏天暑邪潛伏)的疾病。暑邪必定夾雜濕邪,盤踞在膜原(中焦部位),邪氣潛伏已久,乘機發作。從裡到表,所以外在表現為發熱,內在表現為脹滿。至於大便稀溏、腳腫,更是濕邪作祟的明顯證據。想要消除脹滿,必須祛除邪氣。邪氣一天不去,脹滿一天就不會消失。所謂傷寒要辨別六經,溫病要辨別三焦。上焦的邪氣不解,勢必蔓延,中下焦則需利水滲濕,並佐以少量辛味藥物。
無形的邪氣,不能像有形的東西一樣直接攻擊。之前服藥後出汗,發熱和脹滿減輕,是伏邪外達的徵兆。因為暑濕伏邪與風寒外邪不同,新邪應該先透達肌表,伏邪則應該先清理內裡,內裡清理了,表邪自然會解。最近又出現咳嗽,腹瀉仍未停止,根據外感咳嗽較輕,腑病以通為補的原則,咳嗽和腹瀉都是伏邪排出體外的途徑,不可抑制。
按語:方劑擬用薄荷、山梔子苦辛之品以清裡熱;茯苓皮、大豆卷、滑石、通草甘淡之品以滲洩外濕;杏仁、橘紅以宣肺;半夏、佩蘭以化脾醒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