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辨黃鴻軒臂生癰癤之證並治驗
辨黃鴻軒臂生癰癤之證並治驗
1. 辨黃鴻軒臂生癰癤之證並治驗
黃鴻軒手臂忽生癰癤，蔓腫無頭，痛極莫耐。外科醫者，咸謂熱毒所致。揆之平素，淡泊明志，寧靜居心，絕無生熱致毒之因，究莫識其所起也。尊公我兼，謂昌善議病，盍舍樽俎而一代庖人乎？昌曰：「吾議此證，請先為致賀，後乃言之。瘡瘍之起，莫不有因。外因者，天行不正之時毒也，起居傳染之穢毒也；內因者，醇酒厚味之熱毒也，鬱怒橫決之火毒也。治火毒與治諸毒，原自天淵。蓋火與元氣，勢不兩立，以寒涼折之，則元氣轉漓矣。鴻軒於四者總無其因，不問知為胎毒之餘也。凡人稟受天地之氣，有清濁之不同。惟純粹以精之體，其福澤壽算，俱不可限量。
然從父母媾精而有身，未免夾雜欲火於形骸。所賴者，惟在痘瘡一舉，暗將所藏欲火，運出軀外，復其粹精之恆體，如礦金相似，必經紅爐煅煉，而渣滓與精瑩，始分之為兩。吾常以此法觀出痘者之眸子，七八日後，眼開之時，黑白分明者，精金也；赤筋紅膜包裹者，混金也。
至於瞳人模糊，神光不現，則全非金矣。鴻軒幼時出痘太多，元氣不能充灌，又為雜證所妨，臟腑中之火毒雖盡，而軀殼間之留滯猶存。所以痘癰之發，必於手足之委中曲池者，則以零星小毒，無處可容，而潛避於呼吸難到之處耳。今之癰癤，正當委中之穴，其為痘毒何疑？
毒伏肘腋之下，原無所害，但粹精之體，微有夾雜，是亦寶鑑之纖塵，白璧之微瑕也。日者太和元氣，充滿周身，將十五年前之餘滓，盡欲化為膿血而出。他人見之為毒，吾蚤已卜其為興者機矣。豈有暢於四肢，而不發於事業者哉？治法外用馬齒莧熬膏，攻之速破；內用保元湯，
托之盡出，仍以痘癰門藥為治，即日自當痊愈，必不似瘡毒之曠日持久。但不識證，而以治瘡毒寒涼瀉火諸藥投之，適以增楚貽患耳。孰謂外科小恙，可無樽俎折衝之人耶？如法治之，潰出膿水甚多，果不用生肌長肉而自愈。
胡卣臣先生曰：「以慧心辨證，竟出恆理，而降衷所以不齊，受衷所以相遠之故，盡逗毫端。治火一法，礦金一喻，驗目一訣，種種指示，俱足令人心開神爽。」
白話文：
黃鴻軒的手臂突然長出癰癤，腫脹蔓延而且沒有膿頭，疼痛難忍。外科醫生都說是熱毒引起的。但考量他平時生活淡泊名利，心境寧靜，沒有任何產生熱毒的原因，實在不知道這病是怎麼來的。他的父親來找我，說我善於診斷疾病，不如放下酒席，請我這個外行人看看。
我說，我診斷這個病，先要恭喜你，再說明原因。瘡瘍的發生，沒有無緣無故的。外因是天候不正造成的時疫之毒，或是生活起居傳染的污穢之毒。內因則是飲酒過多、吃太過油膩造成的熱毒，或是情緒鬱悶、怒火攻心造成的火毒。治療火毒和治療其他毒，本質上差異很大。因為火和元氣，勢不兩立，用寒涼的藥物來降火，反而會使元氣更加衰弱。黃鴻軒這四種原因都沒有，我認為是胎毒殘留的緣故。
一般人稟受天地之氣，有清濁之分。只有精純的體質，才能福澤綿長。然而從父母結合而懷孕，難免會在身體裡夾雜慾火。所能依靠的，只有出痘疹這一關，暗中將體內潛藏的慾火排出體外，恢復純粹精體的狀態。就像礦石中的金子一樣，必須經過火爐鍛煉，才能將雜質和精華分開。我常常用這種方法觀察出痘疹的人的眼睛，七八天後眼睛睜開的時候，黑白分明的就是純金，紅筋紅膜包裹的就是混雜的金，如果瞳孔模糊，沒有神采，那就是完全沒有金了。黃鴻軒小時候出痘疹太多，元氣不足，又被其他疾病干擾，臟腑內的火毒雖然清除了，但身體的殘留還在，所以癰癤長在手足的委中穴和曲池穴，是因為零星的毒素無處可容，只好躲在呼吸難以到達的地方。現在的癰癤，正好長在委中穴，肯定就是痘毒無誤。
毒素潛伏在肘腋之下，本來沒有什麼危害，但純粹的身體，稍微有些雜質，就像寶鏡上的細塵、白玉上的微瑕。現在體內的太和元氣充滿全身，想要把十五年前的殘餘雜質，都化為膿血排出。別人看到是毒，我早就預料到是機遇了。難道毒素會堵塞在四肢而不發出來嗎？治療方法是外用馬齒莧熬成的藥膏，加速膿液排出，內服保元湯，幫助毒素徹底排出。再配合治療痘瘡癰腫的藥，很快就會痊癒。絕對不會像一般的瘡毒一樣拖延很久。如果不能辨證，而用治療瘡毒的寒涼瀉火藥來治療，反而會加重病情。誰說外科小病，不需要能判斷病因的人呢？按照這個方法治療，膿液排出很多，果然不用促進肌肉生長的藥就自己痊癒了。
胡卣臣先生說，用智慧辨別疾病，竟然揭示了恆常的道理，把人們稟賦的差異，受孕時的差異，都清晰地指明。治火的道理，礦金的比喻，觀察眼睛的方法，種種指示，都讓人豁然開朗、精神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