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論士大夫喜服種子壯陽熱藥之誤 (1)
論士大夫喜服種子壯陽熱藥之誤 (1)
1. 論士大夫喜服種子壯陽熱藥之誤
人生有性分之樂。有勢分之樂。有形體康健之樂。性分之樂。四時皆春。萬物同體。雖環堵蕭然。而樂在也。雖五官弗備。而樂在也。雖夷狄患難。而樂亦在也。溪山風月。有我便是主人。木石禽魚。相親悉為好友。何取溺情枕蓆。肆志淫佚也哉。即造物小兒。無所施其播弄矣。
至於勢分之樂。與康健難老之樂。惟福厚者。始兼有之。蓋得貴之與得壽。其源若有分合兩途。少年芚樸不凋。此壽基也。而嫌其精采不露。髫齜機神流動。此貴徵也。而嫌其渾敦太鑿。此其間半予天。半予人。而後天奉若之功。不知費幾許小心。然後可凝休而永命。故在得志以後。
既知此身為上天托界之身。自應葆精嗇神。以答天眷。若乃女愛畢席。男歡畢輸。竭身中之自有。而藉資於藥餌。責效於眉睫。致宵小無知之輩。得陰操其禍人之術。以冀捷獲。雖前代之覆轍皆然。而今時為益烈矣。蓋今者雍熙之象。變為繁促。世運已從火化。復以躁急之藥濟之。
幾何不喪亡接踵乎。此道惟岐黃言之甚悉。但仕宦家不肯細心究討耳。其云。凡陰陽之道。陽密乃固。兩者不和。如春無秋。如冬無夏。是故因而同之。是謂聖度。此段經文。被從前註解埋沒。不知乃是明言聖人於男女之際。其交會之法度。不過使陽氣秘密。乃得堅固不泄耳。
然而陰陽貴相和。有春無秋。是無陰也。有冬無夏。是無陽也。所以聖人但調其偏。以歸和同。允為交會之法度而已。夫聖人太和元氣。生機自握。我觀夫調琴弄瑟。考鍾伐鼓。雖閨坤之性情克諧。而況於己身之血氣。禮陶樂淑。仁漸義摩。雖民物之殷阜坐致。而況於一人之嗣胤。
所以凡為廣嗣之計者。其用藥之准。但取純正以召和。無取雜霸以兆戾也。而經文又云陰平陽秘四字。尤足互暢其義。蓋陰得其平。而無過不及。然後陽得其秘。而不走泄也。此可見陽之秘密。乃神聖交會所首重。然欲陽之秘密。即不得不予其權於陰。正以陽根於陰。培陰所以培陽之基也。
今人以峻烈之藥。劫盡其陰。以為培陽。益以房幃重耗。漸至髓消肉減。神昏氣奪。毛瘁色夭。尚不知為藥所誤。可勝悼哉。向見一浙醫宋姓者。在京師製成大顆彈丸。遍送仕宦。託名臍帶胎髮。其實用煉過硫磺在內。服之令人陽道驟堅可喜。未幾燥病百出。吾鄉諸大老受其禍者。
歷歷可指。近遊鹿城。聞張鴻一孝廉。以進紅鉛傷腦。而日夜精流不止。蓋腦為髓海。腦熱而通身之髓盡奔。究竟熱未除而髓先竭。骨痿艱行矣。至婁過天如先生舊宅。見鼻中濁涕。凡落板壁者。深黃之色。透入木中。剗刷不除。詢之。亦由服種子熱藥所致。後以傷風小恙。
竟至不起。噫嘻。腦熱已極。蒸涕為黃。出鼻之熱。尚能透木。曾不省悟。至熱極生風。尚治外而不治內也。復何言哉。吾鄉劉石閭先生。服熱藥而病消渴。醫者鄧橘存。堅令服六味地黃湯千劑。果效。蓋得於壯水之主。以制陽光之旨也。高郵袁體仁種子經驗方。皆用陰陽兩平之藥。
白話文：
人的一生有性慾的快樂、權勢地位的快樂，以及身體健康帶來的快樂。性慾的快樂，如同四季皆是春天，萬物與我同在。即使身處簡陋的居所，也能感到快樂；即使五官不全，也能感到快樂；即使身處蠻夷之地或遭遇患難，也能感到快樂。山水風月，只要有我的存在，便是主人；花草樹木、鳥獸魚蟲，與我親近，都是我的好朋友。又何必沉溺於床笫之歡，放縱於淫亂呢？即使是造物者，也無法施展其玩弄的手段。
至於權勢地位的快樂，以及健康長壽的快樂，只有福氣深厚的人，才能同時擁有。獲得富貴和獲得長壽，其根源似乎有分開又相合的兩條路。少年時質樸純真，不炫耀鋒芒，這是長壽的基礎；而聰慧機敏、反應靈活，這是富貴的徵兆。但是，前者可能會被認為不夠精明，而後者則可能顯得過於雕琢。這其中一半是天賦，一半是後天努力。後天要付出多少小心謹慎，才能使福氣凝固而長久呢？因此，在飛黃騰達之後，
既然知道身體是上天託付的，就應該保養精氣，愛惜精神，以回報上天的恩澤。如果沉迷女色，縱慾無度，耗盡自身精氣，卻還想依賴藥物來追求速效，導致無知的宵小之輩，得以暗中施展其禍害人的伎倆，以求快速獲利。雖然前朝的覆轍歷歷在目，但如今這種情況更加嚴重。現在社會由太平盛世轉為急躁匆忙，世道如同火燒一般，再加上服用燥熱的藥物來助長，
這樣下去，怎麼可能不接連不斷地喪命呢？這個道理，只有醫學典籍《黃帝內經》闡述得最為詳盡，但是當官的人卻不肯細心研究。書中說，陰陽的道理，陽氣收藏得好才能堅固。如果陰陽不調和，就如同春天沒有秋天，冬天沒有夏天。所以要順應自然規律，這才是聖人的法則。這段經文被以前的註解所埋沒，不知道它是明白地闡述聖人在男女交合之際的法度，不過是要使陽氣深藏不露，才能堅固不洩。
然而，陰陽貴在調和，只有春天而沒有秋天，就表示沒有陰氣；只有冬天而沒有夏天，就表示沒有陽氣。所以聖人只是調整其偏頗，使其歸於調和。這才是男女交合的法則。聖人體內蘊含太和元氣，自身掌控著生機。我觀察那些彈琴弄瑟、敲鐘擊鼓的人，都能夠使室內男女情投意合，更何況自身血氣呢？禮樂教化，仁義感化，即使能使人民富足，更何況繁衍後代呢？
所以，凡是為了繁衍後代而用藥的原則，只要取用純正平和的藥材，以求達到陰陽調和，不要服用雜亂霸道的藥材，以免產生禍害。經文又說「陰平陽秘」四個字，更足以相互闡明其意義。陰氣平和，不過度也不不及，然後陽氣才能深藏不露，而不洩漏。由此可見，陽氣的秘密，是神聖交合的首要重點。然而，要使陽氣秘密，就必須賦予陰氣權力，因為陽根植於陰，滋養陰氣也就是滋養陽氣的基礎。
現在的人用猛烈的藥物耗盡陰氣，以為這樣可以滋養陽氣，再加上房事過度，逐漸導致精髓耗損、肌肉消瘦、精神昏亂、氣息衰弱、毛髮枯槁、面色憔悴，卻還不知道是藥物所害，實在令人痛心。我以前看見一位姓宋的浙江醫生，在京城煉製成大顆藥丸，到處送給官員，假托是臍帶胎髮所煉製，其實是用煉過的硫磺在裡面。服用後讓人陽道驟然堅挺，令人高興，但不久就會出現各種燥熱的病症。我故鄉很多老先生都受其害，
可以一一指出。最近到鹿城遊玩，聽說張鴻一舉人，因為服用紅鉛而傷及腦部，導致日夜精液不止。腦為髓之海，腦部發熱，全身的精髓都奔流不止，最終熱沒有消除，精髓卻先耗盡，導致骨頭萎軟，難以行走。到了婁過天如先生的舊宅，看見鼻涕凡是落在牆壁上的，都呈現深黃色，滲入木頭中，刮都刮不掉。詢問之後，也是因為服用了助陽的燥熱藥物所致。後來因為傷風感冒這樣的小病，
竟然就去世了。唉！腦熱到極點，蒸發的鼻涕都變成黃色，從鼻子流出的熱氣，都能夠滲入木頭，卻還是不醒悟。以至於熱極生風，還只治外表而不治內在，還說什麼呢？我故鄉的劉石閭先生，因為服用燥熱藥物而得了消渴病。醫生鄧橘存，堅持讓他服用六味地黃湯一千劑，果然有效。這是因為他懂得壯大陰水，以制約陽熱的道理。高郵袁體仁的助陽經驗方，都是採用陰陽平和的藥材，
這是因為他懂得「陰平陽秘」的道理。這位老先生精通醫術，而且審慎用藥，所以將他的事蹟記錄下來。還有一些方士，取黑鉛之水，名為神水金丹來迷惑人。凡是有痰火病的人，剛開始服用，會感到藥物有下降之力，覺得稍微舒服一些，卻不知道鉛的性質極其燥熱，反而會耗盡陰液，導致危害更大。還有用蒸臍的藥物，名為彭祖接命之法的人。肚臍是人的命根，用麝香、硫磺、附子等大熱耗氣的藥物，
再加上艾火來蒸灼，如果幸運沒有傷到真氣，還沒有太大的危害。如果蒸動真氣，使真氣散失而無法收斂，擾亂心神，就會很快死亡。聽說婁中老醫生穆雲谷，常常教誨人說，蒸臍的方法，有損無益，絕對不可以採用。說得真是至理名言！也一併記錄下來。
胡卣臣先生說，難以生育的原因有五種：一是性格偏激刻薄，喜歡揭人陰私；二是過於潔癖，看見任何事物都感到不順心；三是吝嗇錢財，一毛不拔；四是喜好男色，用非其所用，導致肝氣鬱結；五是過多服用燥熱藥物，耗盡真陰。這些話說得太好了！精闢地闡述了經文的要旨，駁斥了方士的謬論，也破除了輕信的迷惑，真是救世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