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論徐岳生將成痿痹之證
論徐岳生將成痿痹之證
1. 論徐岳生將成痿痹之證
徐岳生軀盛氣充。昔年因食指微傷見血,以冷水濯之,遂至血凝不散,腫潰出膿血數升,小筋脫出三節,指廢不伸。邇來兩足間,才至秋月,便覺畏冷,重綿蔽之,外拊仍熱,內揣獨覺其寒。近日從踵至膝後,筋痛不便遠行。云間老醫,令服八味丸,深中其意。及僕診,自云平素脈難摸索。
乃肝肺二部,反見洪大,大為病進。況在冬月木落金寒時,尤為不宜。方來之勢,將有不可向邇者。八味丸之桂附,未可輕服也。何也?筋者肝之合也。附筋之血,既經食指之挹取,存留無幾,不能榮養筋脈。加以忿怒,數動肝火,傳熱於筋。足跗之大筋,得熱而短,是以牽強不便於行也。
然肝之所主者惟肺,木性畏金,稟令擁戴,若君主然。故必肺氣先清,周身氣乃下行。今肺脈大,則肺氣又為心主所傷,壅窒不清。是以陽氣不能下達而足寒也。然則所患雖微,已犯三逆。平素脈細,而今脈大,一逆也。肝脈大而熱下傳,二逆也。肺脈大而氣上壅,三逆也。
設誤以桂附治之,熱者愈熱,壅者愈壅,即日便成痿痹矣。此際用藥,淵乎微乎,有尋常不能測識者。蓋筋脈短勁,肝氣內錮,須亟講於金伐木榮之道。以金伐木,而木反榮,筋反舒。匪深通玄造者,其孰能知之?然非金氣自壅,則木且奉令不暇,何敢內拒?惟金失其剛,轉而為柔。
是以木失其柔,轉而為剛。故治此患,先以清金為第一義也。然清金又先以清胃為第一義。不清其胃,則飲酒焉,而熱氣輸於肺矣;厚味焉,而濁氣輸於肺矣。藥力幾何,能勝清金之任哉?金不清,如大敵在前,主將懦弱,已不能望其成功。況舍清金而更加以助火爍金,倒行逆施以為治耶?
必不得之數矣。
翁見藥石之言,漫無忌諱,反疑為張大其說,而莫之信,竟服八味丸。一月後,痿痹之情悉著。不幸所言果驗,乃臥床一載,必不令僕一見。聞最後陽道盡縮,小水全無。乃肺金之氣,先絕於上,所以致此。明明言之,而竟蹈之,奈何奈何。
胡卣臣先生曰,此治痿痹證之妙法蓮華經也,不當作文字褻視。
白話文:
徐岳生這個人身體壯碩,氣力充沛。以前因為食指輕微受傷流血,用冷水沖洗後,導致血液凝結不散,腫脹化膿,流出好幾升的膿血,小筋脫落三節,手指因此廢掉無法伸直。最近兩隻腳,每到秋天就感覺怕冷,要蓋上厚厚的棉被,外面摸起來是熱的,但裡面卻覺得寒冷。最近從腳跟到膝蓋後面的筋都疼痛,不方便走遠路。有個江湖郎中,讓他服用八味丸,他覺得很對症。我替他診斷時,他自己說平常脈象很難摸到。
結果診斷發現肝、肺兩部的脈象反而洪大,這是病情加重的跡象。何況現在是冬天天寒地凍的時候,更不適合服用八味丸。看來他的病勢將會變得難以收拾。八味丸裡的桂枝和附子,不能輕易服用。為什麼呢?筋是肝所主的,附著在筋上的血液,因為食指受傷時流失了不少,已經沒有足夠的血來滋養筋脈。加上他常常生氣,多次引動肝火,將熱傳到筋,腳背的大筋因為受熱而變短,所以牽扯僵硬,行走不便。
然而肝臟所主宰的是肺臟,木的屬性畏懼金,所以聽從肺臟的命令,如同君主一般。因此必須先清肺氣,周身之氣才能順利下行。現在肺脈洪大,表示肺氣又被心火所傷,阻塞不通,所以陽氣無法下達而導致腳冷。如此看來,他雖然只是小病,卻已經犯了三種逆證:平常脈象細弱,如今卻變洪大,這是第一逆;肝脈洪大且熱氣下傳,這是第二逆;肺脈洪大且氣壅塞於上,這是第三逆。
如果誤用桂枝、附子等藥物治療,熱的會更熱,阻塞的會更阻塞,很快就會變成痿痹。此時用藥要非常小心,其中奧妙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筋脈短縮僵硬,肝氣鬱結在內,必須趕緊講求用金來剋伐木,讓木得以榮盛的方法。用金來剋伐木,反而可以使木榮盛,讓筋得以舒展。不是深通玄理的人,哪裡能夠明白這個道理?然而,如果不是金氣本身就阻塞了,木本身都不敢違抗命令,哪裡敢反抗?只是因為金失去了剛強之性,轉而變為柔弱,
所以木也失去了柔和之性,轉而變為剛強。因此治療這個病,首先要以清肺氣為第一要務。然而清肺氣又以清胃為第一要務。不清胃,如果飲酒,熱氣就會輸送到肺部;如果吃油膩的食物,濁氣也會輸送到肺部。那麼藥力再強,又怎麼能勝任清肺氣的任務呢?金氣不清,就像大敵當前,主帥卻軟弱無能,已經不能指望他成功了。更何況捨棄清肺氣,反而用助火的藥物來傷害肺金,這種倒行逆施的治療方式,
必然不會得到好的結果。
翁看到我說的這些話,沒有任何忌諱,反而認為我誇大其詞,不相信。竟然還是服用八味丸,一個月後,痿痹的症狀全都出現了。不幸我說的話應驗了,他臥床一年,不讓我見他。聽說最後連生殖器都萎縮了,小便也完全沒有,這是因為肺金之氣,先在上面耗竭了,所以才會這樣。明明已經告訴他了,卻還是這樣做了,唉,真是令人無可奈何!
胡卣臣先生說,這治療痿痹的說法,簡直就像佛經中的妙法蓮華經一樣,不應該當作一般文字輕視。